3 :章
譚青打量着這個小賓館裏簡單的房間,裏面只有一張床和一張舊沙發,床的旁邊有一個櫃子,上面接着一臺電視機。這樣的旅館一般都是最便宜的那種,想起男孩無意間透出的疲憊,譚青明白他确實是陷入窘境了。
他一瞬間冒出了想要幫他的想法,但立刻,便又被他打消了。他們只見過兩次,連朋友都算不上,自己貿貿然地說要幫他,他肯定是不願接受的。男孩顯然不想讓他的朋友們知道自己的處境,這從他寧願住在這種簡陋的賓館裏也不願尋求別人的幫助便可以看出來。但譚青已經知道男孩和他的父母出于某種原因已經不再聯系,那現在知道他處境的,便只有自己。然而,作為萍水相逢的人,自己要怎樣幫他才不會顯得突兀呢?
譚青坐在床邊的小沙發上,看着男孩在一邊的包裏掏出了一個小電熱水壺,倒了兩瓶礦泉水進去,插上電燒了起來。季濛回頭見他正打量着自己這個狹小的居所,不由笑道:“譚先生沒來過樣的地方吧?因為便宜,所以裏面的布置不是很好,譚先生多擔待。”
季濛說得很是自然,譚青從衣着上看便可知道他的身價不低,但譚青卻沒有從他臉上看出絲毫的自卑,他眼中仍是那種豁然的、明亮的笑意,看着人心裏一陣亮堂。
譚青笑了笑:“怎麽沒來過,條件比這差的環境我也住過,創業那會兒不容易,什麽地方都住過,就差沒睡大街了。”
季濛坐在小沙發對面的床上——實在沒有可坐的地方了——聽譚青講創業那時的趣事兒和所遇到的一些極品的人,兩人之間的氛圍,倒是比譚青剛進來那會兒熱絡了許多。
這時水正好開了,季濛拿過洗好的杯子,依次倒了些水進去,一邊端給譚青,一邊笑着道:“住在賓館也沒想到會有朋友造訪,便沒準備茶葉之類的,譚先生就将就一下,喝杯純淨的白開水吧!”
譚青對吃喝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孤兒院裏長大的人,對于現在這種吃穿不愁的生活,已經是萬般滿足了。即使現在有了一定的身價,他也沒有養成那種所謂的富豪病,既然在窮困潦倒時能吃的飯,能和的水,沒道理有了幾個小錢後便吃不得、喝不得了。
聽着季濛的調笑,譚青也不禁笑着道:“白開水才健康,我一向不喜歡和茶呀、咖啡呀之類,實在欣賞不來它們的好。”說着他接過季濛遞過的來的水杯,很自然地抿了一口。
“那我便不用過意不去了。”季濛沒想到譚青竟然這麽随和,明明記得第一次見時一副面癱臉的樣子。請他上來坐也不過是一句客套話,哪知這人還真實在,竟真跟着上來了。本來還想着像他這樣身價的人是不會踏進這種簡陋的屋子的,結果倒是讓他大感意外。
果然人還是不應該只看表面的呀!
因為這季濛對譚青多了幾分好感,雖說他不仇富,但對于那些目中無人、眼帶輕蔑的“有錢人”,他還是難以産生好感。
兩人一個坐在狹小的沙發裏,名貴的西裝與已有些顯舊的小沙發格格不入,但當事人倒是滿臉的随意;另一個則是兩手握着水杯,手肘撐着膝蓋坐在床上,呆呆的似乎在走神,氣氛一時靜了下來。
譚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問季濛房子的事,想到下午時季濛打給他的那個錯誤的電話,便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今天你打電話時,好像是在租房子,現在找到合适的了嗎?”
季濛嘆了口氣道:“唉,實不相瞞,本來我在東海區那邊有租住的房子的,因為小區比較老舊,安保設施不是很好。前幾天我的一個朋友病了,哦,就是和你住同一層樓的那家的主人。因為身邊沒人,我便去照顧了他幾天。我朋友的手頭比較緊,這次生病因為動了一個小手術需要用錢,我便将我的存款取了給他墊上了。大概是我取錢的時被人盯上了,前天我的房東給我打電話告訴我,說我家的門鎖被撬了,家裏的東西基本上全丢了。”
季濛喝了口水,接着道:“我回到家時,房東和他的太太竟然在我家裏翻我的東西,我實在氣不過,便和他們起了争執,房東的太太推了我一把,沒想到好死不死的,竟然把我推到他老公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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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季濛頓了頓,想起當時房東放在他臀部的手,季濛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裏止不住地惡心。
譚青聽他突然止住了話頭,便有些好奇地擡頭望向他,看到他正皺着眉,一臉嫌惡地想着什麽。他随即了然,必定是那房東對季濛起了什麽龌蹉心思,才讓房東的太太那樣排斥甚至诋毀季濛。
聽了季濛的訴說,譚青也大致明白了為什麽季濛會住在這簡陋的賓館裏了。他大概是把自己幾乎所有的錢借給了他的那個朋友,自己卻在被盜後無家可歸了。他沒有說出他給房東打過電話的事,只是問他道:“那你報案了嗎?還有沒有把丢的東西追回來的可能?”
季濛苦笑道:“小區沒有安裝攝像頭,警察也無從查起。反正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是那些東西都是我慢慢置辦起來的,丢了有些心疼罷了。”
譚青點了點頭,頓了頓,又問他:“那你有什麽打算?總不能一直住在這裏吧?畢竟賓館不是常住的地方。”
聽到譚青問他的打算,季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譚先生,不瞞您說,我身上的錢不多了,要是在前幾天,我還能問問有沒有出租的房子,可在前天我把手裏的錢借給我朋友的同時,也給我奶奶寄了些回去。要是租房子,我這連定金也不夠啊。現在我只能先在這裏住着,等堅持到我發工資的時候,我再考慮租房子。”
譚青恍然大悟,他怎麽忘了租房子是要先交房租的,以季濛現在的處境,自然是有一些困難的。他默默盤算着,要以什麽樣的名義借季濛些錢,至少先幫他度過這道難關再說。
一直到快要到十一點半了,譚青也沒想出一個妥當的說辭,畢竟他們還是不太熟悉。少年時便已學會察言觀色的他,又在商場混跡了那麽多年,他絕對相信季濛跟他說他所遇到的難處時,絕對不是在向他裝可憐,進而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季濛的眼睛很澄澈,有着從心底散發出的自信和坦然,即使現在遭遇了這麽些糟心的事,也僅僅是顯出了幾分疲态,卻沒有絲毫的抱怨和消沉。這樣的人,有他們自己的驕傲,絕對不會接受不相熟的人的莫名其妙的幫助,尤其是在他剛剛才對你說完他所遇到的困境的時候。
默默嘆了口氣,譚青只得起身道:“時候不早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早點休息吧,有什麽事,你可以給我打電話,我覺得,在某些方面,我還是可以起到一些作用的。”
季濛被譚青的自我調侃逗笑了,“那我就不留你了譚先生,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別的不說,我做的飯還是很不錯的。”
譚青笑着應了,沖他擺了擺手道:“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那就等你租好房子以後,親手給我做一頓吧!”
“那沒問題,到時候一定給你打電話。”
二人笑着道別,等譚青回到家時,已經快十二點了,除了創業時的那段時間,他平時并不習慣晚睡。
他給季濛發了個短信,告訴他已經平安到家,便洗了個澡上床睡下了。
一連幾天,譚青都在想季濛租房子的事。他打電話問過了他周圍相熟的人,但毫無收獲,他們大多是譚青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一聽是譚青的朋友要租房子,都“大方”地表示可以送一套房子給他的那位朋友,還有一些人倒是很“體貼”地說可以出租,但又表示,租金就免了。
譚青委婉地一一推遲了,他不想欠這些人的人情,若是說買,他自己便可以,哪裏還用得着找他們。但他知道季濛是絕對不會接受的,他若真的那樣做了,那他們之間剛建立的這點信任和友誼也就散了。
譚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對只見過兩面的人如此上心,這與他一貫冷清的性子大相徑庭。從小到大,除了紀均那個性格有些脫線的朋友外,他再沒有親近之人。若對方是個女孩子,他還可以認為自己是對對方動心了,是他所期盼的緣分到了,然而對方卻是個男孩子,自己這種簡直稱得上是牽腸挂肚的情緒真的是讓他疑惑了。
想起遇見季濛時,對方給他的那種明亮又朝氣蓬勃的感覺,他想,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自己身上缺乏什麽,就會不由自主地去親近、争取什麽。或許是季濛不同與自己的開朗吸引了自己,才會使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有更深的接觸吧!
晚上回到家,翻開手機,裏面只有一條已讀的短信,裏面是那天他回來後發給季濛的短信的回信,裏面只有短短幾個字:“那就好,晚安。”
意識到自己在幹嘛的譚青愣住了——真的是魔怔了!譚青看着手機屏裏那短短的一行字,心情慢慢低落了下來,想起季濛說租好房子後要請自己吃飯,譚青不由嘆了口氣——這得等到什麽時候啊!
将手機扔在茶幾上,譚青起身走向了浴室。當經過那間緊閉着門、從來沒有人住過的客房時,譚青頓住了。
這豈不是現成的、可以拎包入住的、能放心租用的房子嗎!
譚青的心在一瞬間激動了起來,他甚至可以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從胸腔裏傳出來,他已經顧不得去理會他這麽激動是為哪般,沖到茶幾前拿起手機,想也不想地便撥通了季濛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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