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兩人從早上八點半出發,快十點鐘的時候便已經到了。臨近村鎮的時候,季濛忽然開始緊張了——雖然他/奶奶早就知道了他喜歡男人的事,但現在他一聲不吭地就把人帶了回來,也不知道他的奶奶會不會氣到。

看出了季濛的緊張,譚青握了握他的手,輕聲道:“別怕,一切有我呢,你若是怕刺激到奶奶,我們就遲一點和她說,我可以等的。”

季濛的手被他握着,幹燥又溫暖的的掌心讓他的心安定了不少。他沖譚青笑道:“推遲是用不着啦!我奶奶早就知道我是喜歡男人的了。不過,我在這村裏的名聲不太好,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

譚青想起紀昀和他說的那些季濛的過往,知道那些事情在季濛的心裏已經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疤痕。他很後悔為什麽沒有早一點遇見季濛,那樣,季濛就不會被李雲時那個人渣所傷,就不會不得不獨自一個人,忍受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折辱。經歷了這麽多,忍受了那麽多的誤解和指責,他的季濛,卻仍是這樣明亮地笑着,仍是讓冰冷的自己溫暖了起來。這樣的季濛,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又怎麽會舍得放開?

他擡起手揉着季濛軟絨絨的腦袋,笑道:“怎麽會?你是我的,好的壞的都是我的,我自己都不嫌棄,哪裏輪得着他人指手畫腳?”

季濛對“老男人”偶爾的情話總是忍不住心跳加速,頭也不自然地扭到了一邊道:“專心開車啦,這村裏,有的人可是無恥的緊,會明目張膽地碰瓷的。”

譚青笑着收回了手,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回到路面上——這個村子的路很窄,兩邊都是一條條的胡同,真的非常有可能會從巷子裏,突然竄出什麽人。

車子在緩慢地行駛着,走到路的中段的時候,季濛和譚青看見兩個中年婦女正站在路中央,仿佛沒有看見他們的車一般繼續說着話。

待車開到那兩人的跟前,那兩人才不清不願地讓開了地方,在看到季濛的一瞬間,其中的一個婦女忽然拔高聲音道:“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季濛呀,這是……喲,帶男人回來了呀?”

譚青聞言皺了皺眉,這女人的話怎麽聽怎麽別扭。一旁的季濛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打開車門走下車道:“是劉嬸啊,看我這眼睛,天天盯着電腦都不好使了。我處了個對象,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帶回來給我奶奶瞧瞧。”

季濛的語氣和态度太過自然,說的話也挑不出理來。那個劉嬸暗暗撇了撇嘴,轉而笑着道:“是嗎?這兩個男人還用的着這麽麻煩?我聽說外面的那些……兩個男人的,也就在一起睡個覺、吃個飯,哪有帶回家來的?你奶奶她能受得了?”

季濛看着她笑得愈加明媚:“瞧您說的,別人怎麽我們管不着,但我們倆這是奔着過日子去的,您說這兩口子結婚,哪兒能不将對方帶回來給大人掌掌眼?那不就跟厮混一個樣了嗎?”

這個劉嬸家中有一對雙胞胎女兒,都是外出打工後便再沒回來過。村裏邊有從外面回來的人說,在隔壁T市看見過那姐妹兩,當時因為她們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厮混,被正房抓了包,正房帶着人揪着兩人的頭發将人提到了大街上。那人遠遠地看了一眼,一眼便認出那是劉嬸家的閨女。因為太過丢人,他也沒好意思認,便只好離開了。

從那以後,村裏便傳言她的那兩個女兒在給一個有老婆的老男人當小老婆,甚至是姐妹倆給一個男人當,還在厮混的時候被人家原配抓了現行!

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村裏的人,尤其是女人,對那些給人當小老婆的女人尤其憎惡。現在劉家一下子就出了兩個,養不教,父之過,孩子們長歪了,主要還是因為大人沒有教育好,由此人們便連帶着,對劉家夫婦倆也厭惡上了。

因此,六嬸最痛恨別人拿她的女兒說事,尤其對“厮混”這兩個字尤其敏感,誰說了,撒潑打滾也要和他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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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不要臉的惡心玩意兒你說誰呢?你還有資格說我?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劉嬸果然怒不可遏,撲上來就要打季濛。

季濛笑得更明豔了,臉上卻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劉嬸,您這是說的什麽話?從頭到尾,我不都是在說我自己的嗎?怎麽到了您嘴裏,就成說您了呢?要是我哪句說得不對了,您給我指出來就行,幹嘛要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呢?”

劉嬸簡直要氣瘋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去反駁,便直接沖上來,照着季濛的臉便打了過去。

“啊呀!劉嬸,我敬您是長輩,您怎麽打人呀!”季濛抱着頭跌倒在地,眼睛都紅了。

車裏一直看戲的譚青連忙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那會看不出男孩是在故意擠兌那個劉嬸?但他沒想到那個劉嬸竟然會動手,早知道是這樣,他就跟着季濛一塊兒下車了。他心疼地扶起季濛,捧着他的臉焦急地查看。

季濛的那一聲叫得聲音很大,路兩旁的人家都打開大門走了出來,一眼便看見了雙眼爆紅地指着季濛大罵的劉嬸,和跌坐在一邊捂着腦袋的季濛。

“李玉芹,你這又是在鬧什麽幺蛾子?怎麽天天都是個你,把村子攪得烏煙瘴氣!”

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自人群中走出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國字臉,正一臉嚴肅地看着撒潑的劉嬸。

劉嬸似乎對這個村長還有所畏懼,張了張嘴,卻不敢說一個字。

作為村長,肯定是對村裏的這些整天生事、弄得村子雞犬不寧的人沒個好臉色。他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季濛,問道:“小濛這是咋啦?”

他對這孩子其實還是很有好感的,孩子從小便沒了爹娘,早早便懂了事,在村子裏也是有禮貌、懂分寸的好孩子,對撫養他長大的奶奶也是孝順的緊,隔三差五地跑回來看望老人。對于他喜歡男人這事,他也知道一些,但這就跟有人喜歡蘿蔔青菜,有人卻只是喜歡雞鴨魚肉一樣,純屬愛好不同而已。其他人可以不贊同或不相交,但出言相向是絕對沒有權利的。

季濛見村長問他,便笑了笑道:“沒事村長,我這不是帶着我對象回來看我奶奶嘛,碰上了劉嬸就打了個招呼……可能,劉嬸還是不喜歡我吧,沒想到還驚動村長了。”

季濛的那一個停頓給了衆人很大的想象空間,村裏的人都知道劉嬸是個怎樣的人,而季濛,除了喜歡男人之外,一直都是村子裏的好孩子。人們心中的那杆秤,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季濛。

哪知劉嬸聽到季濛的話,剛消停了一會兒便又再次炸了:“我打死你這個有人生沒娘養的……”

“閉嘴!說的什麽混帳話,別忘了你還是個長輩!”村長板着臉呵斥住了劉嬸剛罵出來的話,譚青一直抱着季濛蹲在一旁,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雖然剛剛季濛已經悄悄告訴他那個女人根本沒有碰到他分毫,但此時她說的話,卻是徹底将譚青激怒了,聽到村長這麽說,他便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村長一眼。

譚青是什麽人?沒權沒勢沒靠山,從小一個人打拼的孤兒。成年後更是在商場上磨砺出了鐵血的手腕,那種上位者的氣勢是他從一次次的戰役中實打實地累積起來的,那種眼神,又豈是一個小小的村官能抵擋得了的?

村長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驚膽戰,正沉思間,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人群後響起:“他劉嬸兒是越來越威武了,不知道我這孫兒咋惹你了?若是沖撞了你,老婆子我讓他當場給你賠禮道歉;但若又是你撒潑賣瘋、倚老賣老,今天村長在場,老婆子也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說話間,一個瘦小的老奶奶便走過人群來到了衆人的面前,她拄着拐杖,步履有些蹒跚,但身體卻是挺得直直的。她沖村長道:“就有勞村長給老婆子做個見證了。”

“奶奶!”季濛猛地站起身,跑到老人的面前抱住她道,“奶奶,你怎麽出來了,我和譚哥正要回去呢!奶奶,腿疼不疼?”

季奶奶笑着摸了摸季濛的臉,看了眼他旁邊無形中護着他的譚青,笑道:“小濛長胖了。”

季濛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道:“嗯,我聽奶奶的話,每天都會好好吃飯,怎麽能長不胖呢?”

周圍的人看着她們祖孫倆的互動,眼神都有些複雜。當年季濛喜歡男人的事弄得沸沸揚揚,她們中的不少人,都多多少少說過些難聽的話。這麽多年過去了,季濛仍是隔三差五地回來看望奶奶,碰上她們也都客客氣氣,規矩有禮。若不是老人家不願意,他早就把奶奶接到城裏去住了。反觀他們自己的孩子,這些年他們也逐漸地感覺到,從外面回來的的孩子們,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起他們。他們辛辛苦苦半輩子,不就是希望孩子們能過得好?不就是希望自己在将來,能跟着他們享享清福?可現在,他們一心一意疼出來的孩子,還不如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懂事。

這時季濛對村長道:“村長,很抱歉驚擾了這麽多的人,您讓叔叔嬸嬸們都散了吧,我和奶奶要回去了,這大中午的,我怕奶奶受不住。”

村長有些詫異,剛才季奶奶不是要和劉嬸“掰扯掰扯”嗎?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那……”他瞟了一眼站在一旁兀自憤憤不已的劉嬸,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季奶奶,欲言又止。

季濛笑道:“奶奶剛才也是心急了,我一個小輩怎麽能和一個長輩計較呢?奶奶從小就疼我,剛才也是氣着了,您別當真。”

村長松了口氣,現在大過年的,他真的不希望村裏再鬧這麽一場,影響心情不說,影響也不好,季濛這孩子能這麽懂事真是太好了!于是他便點了點頭,對周圍的人道:“行了,都散了吧,大中午的,回家吃飯了。”

劉嬸随着他人,也準備離開,不料村長卻單獨叫住她道:“李玉芹,你看你連個小輩都不如。小濛大度,不和你計較,但是你要是想在村子裏好好呆着,就給我安安分分的。你若是覺得村子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就趁早卷鋪蓋滾蛋,石頭村少了你,村民們還能安生些!”

說完也不管劉嬸青白交加的臉面,轉身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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