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生氣的回憶

那是一堂機甲實踐課, 夜沉本以為那一定是一次很好的和竹葉溝通的機會, 只要在課堂上表現得不好，竹葉肯定會站出來糾正自己。

一開始，情況也确實是這樣的。

夜沉故意在操控機甲的時候犯了個小錯誤，使得機甲踉跄了一下，差點直接栽倒在地上。

竹葉也果然立刻跑了出來, 兇巴巴地開口：“之前上理論課的時候, 教授不是已經把操作描述得很清楚, 也做過詳細的示範了嗎？你怎麽還會出現這種小問題？真是笨死了！”

夜沉立刻擺出虛心求教的樣子：“那這裏該怎麽操作？我忘記教授是怎麽說的了。”

竹葉哼了兩聲，看起來傲嬌極了，但還是很快便給出了正确答案：“教授上課的時候說了，在完成這個操作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力度, 如果力度過猛，很可能會讓機甲直接栽倒, 但力度過輕的話，機甲可能動都不會動一下。你在做的時候千萬不要着急, 慢慢來, 先從最輕的力度開始, 一點點加大，很快就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力度了。”

夜沉認真聽完竹葉的話, 點了點頭：“謝謝你竹葉，我現在就試一試。”

之後夜沉又故作認真地試了幾次，但每次都故意避開了最佳力度, 使得機甲要不就像是挪不動，要不就是幅度太大。

竹葉自然免不了又傲嬌地多說了幾句，雖然語氣聽起來十分傲嬌，但話中的內容卻無不是在認真指點夜沉。

夜沉對這樣的情況十分滿意，但又怕做錯的次數太多，會引起竹葉的懷疑，因此在試上幾次後，便也漸漸正常發揮起來。

竹葉這才放下心來，确定夜沉已經掌握了操作的技巧，便又縮回精神域中不動彈了。

一堂課結束，夜沉心情愉悅地從機甲裏鑽了出來，正準備去下一堂課的教室，就被一個男生從後面追了上來。

“夜沉，你等等我。”追上來的男生雖說和夜沉的關系算不上多近，但也不算太差，至少這人從未嘲笑過夜沉，兩人間也從未起過沖突。

只是夜沉在同學面前性子一向內斂慣了，此時被叫住，也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并未開口。

這位男同學看起來卻是興致勃勃，就差沒把手搭在夜沉的肩膀上了：“下一堂課的地點還挺遠的，咱們一起過去吧。”

夜沉又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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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讓他知道這位男同學接下來會說出什麽話，夜沉這時候絕對不會點頭，而是果斷選擇遠離對方，只可惜當時的他并不知道這一點。

“對了，你剛剛實踐課上使用的機甲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啊？”所以當這位男同學如此開口的時候，夜沉雖然隐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他了。

“之前那個操作你不是早就很熟練了嗎？剛剛怎麽會出錯那麽多次？”

聽到這話，夜沉的臉色頓時黑了，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域中傳出一絲輕微的波動，但很快便悄無聲息了。

夜沉暗叫不好，正想着該如何補救，就聽男同學疑惑着繼續道：“還有之前幾次也是一樣，明明我之前有看到過你熟練操作機甲完成那些操作，但一到了時間課上你就又總是出錯，該不會是因為緊張吧？”

回應男同學的，是從夜沉精神域中傳出的兩個字：“呵呵。”

只可惜這兩個字只有已經開始頭皮發麻的夜沉能聽到，男同學卻是一無所知，他見夜沉臉色實在難看，不禁有些擔心地盯着夜沉道：“你怎麽了？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難看？該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夜沉的臉色已經一片漆黑，擡頭對男同學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也不管男同學的反應，便加快腳步徑直離開了。

此時，夜沉的精神抑域中已經恢複了一片平靜，但他卻很清楚在這份平靜下，所隐藏着的狂風暴雨。

從客觀上來說，夜沉知道自己現在應該主動認錯，求得竹葉的原諒。

但主觀上，他又因為心虛和擔心，而不知該如何開口。

心虛，自然是因為自己欺騙了竹葉，而且不止一次。

擔心，則是害怕竹葉不肯原諒自己，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境況恐怕會比最初還要糟糕。

帶着這份擔心和忐忑，夜沉心不在焉地上完了之後的課程，都還沒能鼓起勇氣主動道歉。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這件事拖得越久，就會顯得他的行為更加惡劣，到時候說不定竹葉就真的不會原諒他了。

打定主意，夜沉終于在一人一蛇獨處的時候主動坦白從寬：“竹葉，對不起。”

然而精神域中一片沉寂，半點回應都沒有。

夜沉對此毫不意外，但心裏卻還是有點失落，但畢竟做錯的是自己，被這樣冷淡對待也是應該的。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真誠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應該故意欺騙你，也不應該故意犯那些錯誤，我知道自己更不應該為自己辯解，但是……”

說到這裏，夜沉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只是想讓你多和我說說話。”

“我一直都沒什麽朋友，身邊也沒有能說得上話的人，所以當我終于覺醒量子獸的時候，真的很高興，”夜沉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像是在喃喃自語，“我知道，你并不是我的量子獸，也知道你可能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但即便如此，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會想，既然你已經來到這裏，那我們能不能做朋友呢？”

說完這番話，夜沉等了一會兒，見竹葉仍然沒有任何回應，不禁嘆了口氣：“就算不能做朋友，但至少我們也可以說說話呀，難道你從來不會覺得孤獨嗎？”

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夜沉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看來竹葉是真的生氣，不打算理他了。

其實這都是應該的，畢竟是他有錯在先，竹葉選擇不原諒他很正常。

但心裏還是難免覺得難過。

唯一的一個朋友，卻還沒來得及真正成為朋友，就不再可能成為朋友了。

就在夜沉以為事情已成定局，不會再有任何希望的時候，他的精神域中卻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波動。

再然後，那條幾乎從未離開過自己精神域的小蛇，竟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其實……”小青蛇甩了甩尾巴，小腦袋扭向一邊，“我也沒那麽生氣。”

竹葉的聲音很輕，又寫滿了傲嬌，但夜沉聽了，卻是眼睛狠狠一亮，臉上的表情都生動了幾分。

夜沉小心翼翼問道：“那你……不生我的氣了嗎？”

“雖然沒有那麽生氣，但我還是很生氣的，”竹葉甩着尾巴道，“所以我才沒有那麽快不生你的氣呢。”

夜沉眼睛微微一暗，心裏卻還是松了口氣，只要竹葉願意理他，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至于生氣的問題，只要竹葉肯理他，就一定可以解決。

“是我先犯了錯，你生氣是應該的，”夜沉立刻表态，“只要你肯和我說話，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竹葉傲嬌地哼了一聲：“我也不是什麽時候都會和你說話的，要是我不高興，才不樂意理你呢。”

夜沉咧開嘴角：“我知道了。”

想了想，夜沉又低着頭補充了一句：“我以後都不會再騙你了。”

竹葉傲嬌地哼了一聲：“如果你下次再敢騙我，我就會直接走掉，還會把你忘得一幹二淨！”

面對竹葉小孩子般的言語，夜沉卻是疑惑道：“為什麽要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竹葉傲嬌道：“因為我不會把記憶留給不值得的妖或人。”

夜沉立刻又被新的用詞吸引去了注意力：“妖？那是什麽？”

“哼，說了你也不明白，”竹葉甩了甩尾巴，嗖地一下跑回了夜沉的精神域，“我累了，要休息一下，你可別打擾我。”

夜沉立刻點頭：“嗯，我不會打擾你的。”

雖然現在竹葉已經願意和他說話了，但他肯定還生氣着呢，只要不是違背原則的事情，夜沉都會聽他的。

精神域中靜默了片刻，再次傳來竹葉的聲音：“雖然……雖然我不是你的量子獸，但如果你一定要這樣認為的話，我也不會和你計較的，但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明白了嗎？”

聽到這話，夜沉的眸子再次亮了。

在此之前，每次他提到量子獸這個身份，竹葉都會給出非常激烈的反應，強烈反駁這一點。

而現在，他竟然主動選擇了退讓，而且還是在兩人根本沒有讨論到這個話題的情況下。

明明是他不對，做了錯事，惹竹葉生氣了，結果竹葉非但沒有不理他，還反過來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說了一句想和竹葉做朋友。

又或者是因為，其實竹葉也像自己一樣，曾經感到過孤獨，所以才會更理解他的想法？

不管是這兩種原因中的哪一種，都足以讓夜沉感到無比心暖，他低嘆一聲，輕輕吐出一句話：“謝謝你，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