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開春節(下)

當着太後的面,把容妃的面子給駁了,太後的臉色又能好看到哪裏去,一時又不能發作,覺得再是香甜的湯水到嘴裏都是澀的,聽着耳邊聒噪,将兩個花匠給驅了下去,悶氣都憋在心口。

柳貴妃笑吟吟地等着汝月端了青梅羹來,盛放的瓷器倒是別致,難得一見的一抹鵝黃色,她從汝月手中接過來時,已經想只好吃一口,随即挑三揀四,讓這個多事的宮女受點教訓,貴妃娘娘說話的時候,記得不要随便插嘴,手指搭在小盅沿邊,微微的涼,沁入皮膚,将盅蓋打開,蜜中帶甜的氣息滲出來,她忍不住吸氣重了些。

汝月在旁邊靜靜地垂手而站,安分地就像是花園中的一棵亭亭玉立的木芙蓉,雖說在太興臀做事好幾年,平日裏實在是低調做人,正如泯然說的,難得出一次臀門,那些嫔妃到這會兒才注意到太後身邊這樣一個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口才有口才,做事穩重,手腳安分,更有幾個暗暗偷笑,以為是太後故意擺放在這裏的暗招,專門用來對付飛揚跋扈的柳貴妃的。

柳貴妃臉上的笑容已經慢慢轉冷,用匙子挖下去,在舌尖碰一碰,才想說出不好兩字,奇怪的事兒發生了,酸甜可口的清甜自舌尖一圈一圈漣漪般的蕩漾開來,照例說有孕之人忌諱生冷,偏偏第一口下去,柳貴妃手中的銀匙就再放不下去,一匙接着一匙,吃到末了,居然在盅底埋着一顆花生,一顆紅棗,柳貴妃竟然怔了一怔。

汝月見她吃個底朝天,心中有數,方才柔聲說道:“祝貴妃娘娘孕體安康,早生貴子。”

這一回,柳貴妃真心而笑,連連點頭道:“好,好一個口彩,到底是太後身邊的人兒,本宮瞧着都覺得恨不能帶回去,留在身邊了,你說得不錯,這青梅羹确實符合本宮的口味,虧得你還臨時起意,博了本宮的歡喜,難得,真是難得。”

“婢子着膳房的廚娘将青梅羹的方子寫了,腌漬好的青梅也另外封存了小罐,都交在娘娘随行帶來的宮女那裏,娘娘回去後,随時都可以做來吃。”汝月事無巨細,都先一步想周到,安排妥當。

只聽得太後輕咳一聲,接話道:“要是覺着太興臀的膳房做的最對胃口,不妨過來吃一口,無傷大雅。”

柳貴妃抿着櫻唇笑着道:“多謝太後關心,只是太後身邊出了這樣能幹的人兒,臣妾的兩只眼睛都要嫉妒得發紅了,這可怎麽了得。”

“她們幾個都是入宮學了規矩就來太興臀的,當年十二個人就剩下這四個,不說千裏挑一,那也是百裏挑一的,如何會不好?”太後在柳貴妃面前輕易扳回一城,才覺着臉上多了光彩,當即又将雙玉,泯然和秋葵都收攏到諸人面前,指點着道,“她們四個同樣的年紀,做事靈巧麻利,對哀家又是知冷暖懂心思的,才又帶了四個小宮女上來,待明年開春節,定然辦得更加周到熱鬧。”

容妃湊上前去,剛想迎合着太後的意思說兩句動聽的話,聽得麗嫔小聲說道:“我記得還有個叫靈芸的,長得特別貌美,眉眼濃麗華彩,我是個女人見到她都有些發呆,可惜就這樣沒有了。”

靈芸的事情,雖然在太興臀沒有明着忌諱不能說,這個檔口提起來,太後的好心情卻被抹殺掉一多半,不免跟着長籲短嘆起來:“靈芸這孩子,聰明一世卻在那樣的事情上鑽了牛角尖,哀家也沒有想到她會這般抵制,否則哀家一定先問問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再從長計議,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個人,落得溺死在井中的下場。”

汝月四人相互看了幾眼,不明白麗嫔怎麽會忽然提出當年靈芸之事,靈芸不聲不響地投了井,等被人發現的時候,整個人都泡得腫脹,差點不能辨認了,秉着姐妹之間的情分,汝月和秋葵去偷偷看過一眼,除了那件她平日裏最喜歡穿的衣衫,其他沒有任何地方能夠看出那個躺着的就是靈芸。

“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樣不吉利的話來,太後才說要去花園招待各位姐妹賞花的,本宮看着差不多可以撤席,趁着日光尚好,姐妹們都一同去就是了。”皇後适時将凝重的氣氛給打破開。

旁人不敢再多話,錦嫔嬌怯怯地站了起來,輕聲道:“聽聞太後的花園有茶花的名種十八學士,我早盼着去看上一眼都好。”

待一行桃紅柳綠的嫔妃跟在太後身後去了花園,泯然才敢開口說話:“麗嫔娘娘怎麽會在今天的席上提起靈芸的事情,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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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古怪了,我前些日子不是還被偷襲硬生生推進荷花池中,若非我身強體健的,你們看看那些嫔妃的身材,一個比一個纖細,落進池中不丢了性命,也至少要大病一場的,我早說過靈芸的死疑點衆多,當時太後定的是自殺,我們哪個又敢多話。”雙玉一梭子的話啪啪啪說出來,也不管走在最後的兩個嫔妃有沒有聽見,将另三個人甩開,直接小碎步跑到太後身邊服侍去了。

秋葵冷哼一聲道:“最得利的人還不就是雙玉,她說這話是為了撇清自己罷了。”

“難不成你以為太後還會翻出舊案來?”泯然不明所以然地問道。

“否則麗嫔如何會挑着這種時候來說,必然是聽到了外頭的風吹草動,我們幾個小心着點做事,仔細被人盯上了都不知曉。”秋葵越想越不對勁,看了汝月一眼,“你怎麽想的,都說你聰明,你倒是說句話啊。”

“太後不願意提起的話,任憑是誰都不能将這件舊案拿出來重提,麗嫔雖然找到了好時機,你們沒見太後說的還是于當日所言毫無差別,太後認準的事情,誰能來反駁。”汝月很快将前頭幾人的對話都重新想了一遍,“以前不提,以後更不會提。”

秋葵和泯然聽她這樣一說,稍稍心安,泯然一把拉着汝月,臉上恢複些許的笑顏:“平日裏不聲不響的人,今天算是一鳴驚人了,連柳貴妃都找不出你的茬子,我還真的是有些服帖你了。”

“難道要讓我們太興臀的人在開春節上,丢了太後的面子嘛?”汝月不想強出頭,只是今天她不出頭,太後必然在開春節後發怒宣洩,到時候她們幾個都逃不掉,更何況她自己身邊還埋着個得罪到太後的芳華,她想保住自己,也想保住芳華,那麽勢必是要走出這一步的,一步走得好壞與否,她心裏也有些忐忑不安,拿捏不準,幸虧是押對了賭注,贏了柳貴妃一句話,僅僅是一句沒準會留下禍根的話。

雙玉兢兢業業地攙扶着太後,領頭在諸位嫔妃之前,柳貴妃雖然不願意湊這個熱鬧,也應應景,懶懶散散走在最後,皇後像是不放心一樣,特意将手遞過來給她:“妹妹身子不方便,扶着些才好。”

“不牢姐姐操心,妹妹身子骨還硬朗,定然能夠順順當當為皇上生下龍子的。”柳貴妃壓根就沒相信過皇後的一舉一動,更別提那張百年不變的笑臉,看起來和顏悅色,底下藏着的東西,她連想都不願意想。

汝月走近過來,正好聽到兩人的對話,做個安分守己的宮女,首要的是不該聽的絕對當做聽不見,她欠身給兩位貴人行禮,緊接着到了太後的身邊,跟在雙玉的身後,不搶任何人的風頭。

柳貴妃瞧着汝月的背影,低聲笑着問道:“這個宮女,讓妹妹想起一個人來。”

“以前妹妹又不是沒來過太興臀,汝月做事麻利,妹妹定然對她有印象的。”皇後明知其所以然而罔顧其他。

“姐姐很清楚妹妹的意思,以前是見過,她很少抛頭露面,盡量不顯山露水的,妹妹對她沒什麽印象,今天所作所說,所做所動,妹妹越瞧越覺得熟悉,妹妹不相信姐姐會看不出來,是不想提起那個人的名字,還是另有原因?”

“妹妹多慮了,懷着身子的人,要放寬心,對妹妹好,對孩子也好,不該妹妹想的事情,還是少管為妙。”皇後淺淺而笑道,“妹妹的聰明才智不該用在這樣的地方,她是太後的宮女,妹妹最好少打主意,免得惹起太後的不快。”

“不快?今天想惹這位老人家不快的還在少數嗎,麗嫔先前的那些話,是誰教她站出來說的,真當妹妹蒙在鼓裏不知真相嗎,可笑,可笑至極。”柳貴妃一雙鳳眼,微微眯起來,盯住了不遠不近的汝月,“既然姐姐不願替妹妹解惑,妹妹只得自己出手了。”

“妹妹定要如此,姐姐該勸的已經勸了,妹妹請自便了。”皇後的脾氣像是一團棉花,柳貴妃每每花了大力氣想要一拳打出,都能被綿軟包裹其中,再使不上力道,柳貴妃貌似幽怨地伸出手來,有以下沒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收攏不住的是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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