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少年輕狂
宋奕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渾渾噩噩的舊夢糾葛,好像有無數雙手不斷地将他往下拽。
校長的脾氣還沒發完,正一邊捶着桌子發火,要是因為這家夥害得他的工作出問題,他絕對不會放過他。
但宋奕好像什麽都聽不到了,他突然有些耳鳴,腦子裏一團亂麻,回憶與現實交織,讓他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校長氣極甚至差點抄家夥動手,好在被眼尖的輔導員攔住。他一首抓住頂頭上司的胳膊,又哄又勸:“校長校長,消消氣,犯不着跟個孩子動手哈。”
但很反常的,之前還指着宋奕的鼻子怒罵的導員,又突然換上了全新的表情,他一臉怒容全被勸慰取代。
“校長啊,您看這事兒還有其他解決方法嗎,要是他被退了學,這孩子一輩子可都毀了呀。”
輔導員有點為難,畢竟他對宋奕是真心相待,雖然也很惱火,對方為什麽會幹出這樣敗壞道德的事情來。但既然不是殺人放火危害社會的大罪,自然都有改過自新的機會。
他暗中朝着宋奕使眼色,企圖讓他跟自己一起求求情,說不定校長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但他同時也很清楚,這種機會微乎其微,深藍大學包庇一個風氣敗壞的學生,若是曝光出去,他們這一堆人都會受牽連。
果不其然,校長一聽頓時怒了。把紙張往地上一摔,怒吼道:“唐明,你現在還要幫着他說話,你是不是也想跟着他一起滾出去,咱們深藍缺他一個學生嗎?缺一個違法亂紀、目無師長的學生嗎!”
輔導員頓時小腿一麻,連額頭上都起了細汗,再也不敢多嘴了。
校長所說的話倒是很有道理,因為宋奕還真是在“目無師長”。從頭到尾,他都低垂着頭,也不知到底是否把這些譴責聽進耳朵。
對于他來說,現在好像被一團團迷霧所包裹,不斷在回憶和現實之間拉扯。面前兩個人的容貌根本看不清,胸口傳來一陣陣的窒息感。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快要溺水而亡的日子裏。
明明他已經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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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辦公室的門突然再次被人用力撞開,扶雲算得上收斂了靈力,因為害怕被人看出他并非是用手開門的。
但內心的焦急根本阻擋不了他撞門的力道,導員辦公室的大門,吱呀了一大聲,門軸顫顫巍巍堅持一小會兒,然後歪歪扭扭地倚在旁邊,瀕臨報廢。
其中三人背着突如其來的力道吓了一跳,除宋奕外其餘兩人猛地一抖,而宋奕本人同樣也被沖擊力波及,堪堪将自己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他一轉頭,就跟如天神降臨般的扶雲對視。
宋奕的心髒不合時宜的猛跳了一下,所有的烏雲都被清掃,現在的他眼中只能看見面前金光覆身的崽崽。
扶雲用眼神掃視了一番剩下的兩個閑人,好像在評估自己,有沒有能力将人一擊除掉。
輔導員被這眼神看得背脊一涼,但他還是頂着莫大的壓力,上前一步,擺出自己老師應有的氣勢,虛張聲勢:“幹什麽!要造反嗎,哪個專業的?”
校長也偃旗息鼓,皺着眉頭看這位不速之客。他把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總感覺哪裏不太對。
但沒等他想出來,扶雲就率先開了口。
“那些都是假的,是謠言,你們這是在冤枉他。”扶雲不動聲色地把宋奕拉到自己的身後,以一己之力直面二人,頗有氣勢和膽識。
他堂堂正正,說的是義憤填膺。讓對面兩位老師都愣了下神,隐隐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分,真的冤枉了好學生。
扶雲再接再厲:“就憑幾張紙誣陷,作為老師,不幫助學生洗清冤屈就罷,反而惡意中傷,這是沒有師德的體現。”
畢竟是從古代穿越而來,就算經過了宋奕的糾正,還是不免帶上了點古文韻味。話語落盡,輔導員啞口無言,他匆忙轉頭看了眼自己的上司,想要附和卻又不是太敢。
眼前的肩膀寬闊,幾乎将所有的風暴都阻擋。宋奕不自覺又有點走神,他根本沒注意聽扶雲說了些什麽,只是一動不動看着面前人的後背。
這是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維護。
面前人馬尾高綁,但一點沒有藝術青年的油膩和滑稽感。雖然還是與現代社會男性标配“短發”格格不入,但宋奕卻覺得,扶雲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就應該這樣。
清爽飛揚,嚣張肆意,少年輕狂。
如果不是顧及另兩位礙事,宋奕恐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從後擁抱他的崽崽。
從小到大,都沒有人肯站在他的面前,為他說話。他永遠是錯誤方,是失敗者,只配住狗窩,吃狗食,像臭水溝內的污濁,一生都見不了光亮。
就算是他那個父親,給予的唯一的善良,也只是為了他不再挨打。
讓他滾。
但今天,卻有這樣一個比他只高了半個頭的少年,正義地站在了他的一方,僅僅是擔心他被誣陷退學。
宋奕不知道自己心裏升起的奇怪異樣是什麽,他只清楚,他近乎發狂似的想親親他的寶貝。
扶雲的突然闖入,打亂了校長原本的思緒。但他畢竟身經百戰,不至于被個毛頭小子吓到,之所以一直沒出聲,只是在确認心裏那點奇怪感。
直到那個違和感終于被他尋找到,校長恍然大悟。
“誰允許你留長發的?咱們深藍是名牌院校,沒有什麽搞藝術的野雞,快給我剪了!還有,敢跟老師頂嘴,是高中班主任沒把你教好嗎?”
就像空氣中有什麽被點爆了,戰火一觸即燃,雙方都在暗中施力,鬥争焦灼不堪。
有好幾次輔導員都想出聲,告訴校長,他們深藍雖然沒有藝術學科,但連top1的大學都有設置,實在沒臉拿出來說事,更何況以這樣一種嘲諷的語氣。
深藍的校長年紀四十上下,在一衆老校長中算得上年輕,他接手這個工作職位沒多久,連學院都還沒記全,更不用說校規。
哪一條校規寫了,學生不允許留長發的?
又不是規矩嚴明的高中,全身上下都必須被管束着,男生的頭發不允許過長,女生則不準披發。
大學本來就是個包容的地方,是真的沒必要這樣歧視。輔導員很為難,他既生氣宋奕的欺騙,又不理解上司的指責,兩相權衡之下,還是決定把正題掰回來。
“先不說這些,這位同學,你想幫宋奕說話可以,但要拿出證據。你知道老師手裏是有證據的吧,就像你所說的,僅憑着一張嘴不至于冤枉好人,但你又憑什麽用你的這張嘴替人辯駁呢?”
扶雲臉色一變。
雖然他考慮過自己的說辭很可能不會被人信服,但對方反問的話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占盡了劣勢。怪不得,宋奕只能站在原地,受人批判。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說實在的,法律法規對他來說并沒有多大的約束力。就算一個不小心用靈力燒死這兩個家夥,警察也找不了他的麻煩。
只要把這些人證物證都毀掉,還愁沒機會翻案嗎?
掌心藍火燒灼,借由衣擺的遮掩,在緩慢地蓄力,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除掉兩個人,必須經過精确的計量。
扶雲的虹膜顏色逐漸在加深,靈力的使用讓他整個人更顯一絲魔氣。準備動手的剎那,他的掌心突然被放進了一只冰涼的手。
幾乎轉瞬間,他将藍火掐滅,不動手色地捏了捏,是宋奕将自己的手放了上來。扶雲不清楚對方有沒有看到自己的靈力,但就算被看到,他也一點不慌張。
也許對方就是在趁着這個牽手的動作安撫自己,別着急,還沒有到這種地步。
宋奕上前一步,喉頭有點幹澀,吞咽的動作帶起了點疼痛,緩慢地、尖銳地撕扯他的神經。
但到頭來,他也拿不出證明自己的東西。扶雲的到來将他所有完整的思緒打亂又黏合,雖然并沒有什麽明顯用處,但宋奕清楚,至少他的驚慌少了很多。
他悄悄用指腹在感受扶雲骨節分明的大手,摸上去,就好像是在敲擊鋼琴鍵,沉悶或輕快,都根據主人心情而來。
他堅定地重複一遍:“請相信我,我沒有做過這些事。”
……
下課的鈴聲一打響,學生們瘋狂地往門口沖。起因是臨近下課的時候,有同學從小到消息得知,他們班的宋奕似乎是出了點兒什麽事情。
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席卷了全校。宋奕可是最近幾天論壇的風雲人物,原本大家差不多都只當作笑話,看看而已,當真的人不多。但今時不同往日,連校方都被驚動了,這家夥必然是犯了什麽大事情。
也許跟論壇上爆料的內容差不多。
大家都懷着好奇和探究,迅速朝着輔導員的辦公室跑去,學生如潮水般瘋狂,烏壓壓的一片,看上去非常壯觀。
林清三人同樣在奔跑的人群內,不過他們算得上好奇小分隊的前鋒。
憋了整整一節大課的林清早就坐不住了,幾乎是鈴聲響起的剎那,他就從桌子上翻出去,連孟登元都沒來得及等。
許多學生都因此進化出跨欄神技,男生們在大道上撒丫子奔跑,女生也同樣不甘示弱,就算拎着個裙擺也要湊過去看熱鬧,八卦是人類的天性。
但這一大波喪屍般瘋狂的人潮,卻突然在寬闊的空地停滞下來,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人山人海,暗流湧動。
只見不遠處,四人依次從辦公室內走出。
為首之人,正是風暴中心——宋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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