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就在這千鈞一發,游炘念都想直接鑽回王芳身體時,傅淵頤忽然一轉身,和張鈞婷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傅淵頤拿傘尖點地,像位盲人似的,“我沒想撞您,可我眼睛看不見。您沒事吧?”

張鈞婷被她這一撞包掉在地上,随身用品散落一地。她彎腰撿東西的時候偷偷看傅淵頤一眼,傅淵頤帶着墨鏡,傘尖在地上輕輕敲打,似乎在試探腳下的路是否有障礙物。

傅淵頤蹲下身,手在地面上摸索想幫她撿東西,張鈞婷好奇心過勁了,趕緊握住對方的手道:“您別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別踩着摔倒。您住哪兒?我是酒店工作人員,我送您過去。”

傅淵頤笑得很甜:“不用了,這兒我常來,自己就能去。”

張鈞婷一股腦把東西塞回包裏,客人明确拒絕她也不好堅持,客氣地目送對方離開。

再扭頭一看,哎?王芳呢?

此時王芳已經緩緩走到花園中,傅淵頤快兩步追了上來。那步伐輕盈穩健,哪像看不見道的。

玉卮和游炘念一顆深受驚吓的小心髒剛剛平複,玉卮挺佩服傅淵頤:“她怎麽想的,居然裝盲人,別說,裝得還挺像。”

游炘念沒搭她的話,望着傅淵頤的背影,自言自語似的嘀咕:“是麽……”

m酒店公寓1807房。

王芳笨拙而機械地移動到床邊,傅淵頤将她額頭上的符紙撕去,再一響指,“啪”,王芳一仰頭倒了下去。床的包容性極好,王芳這麽大的陣仗沒絲毫戒備地倒下去,竟沒發出一點兒聲響。

“你可以回去接着當小胖子了,這身體睡一覺明早就能接着用。”傅淵頤對飄在屋頂上的游炘念道,“晚安。”

“等會兒。”游炘念叫住她,“那你睡哪兒?”

雖然1807是套房,但也只有一張床。床夠大,但傅淵頤似乎沒想和她同床共枕。

沙發滿客廳都是,可說到底沙發還是沙發,哪有床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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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小胖子在期待我們同床共枕?”傅淵頤一邊解袖口一邊狡猾地問道。

一句話就将游炘念的好意化解得七零八落。

“晚安!”

傅淵頤走出卧室,将門輕輕帶上。

玉卮問游炘念:“她剛才是在調戲你?”

游炘念惱怒地瞪她一眼,一躍而下回到王芳身體裏。

王芳身體輕輕顫抖之後恢複了鼻息,不多時便傳來輕輕鼾聲。

傅淵頤把外套搭在沙發扶手上,臨邛有點兒心疼她:“你生着病呢又為了幫那小胖子找案發時目擊小鬼大傷元氣,現在還睡沙發?最好這件事咱們能撈着好,不然你就是鬼迷心竅了。”

傅淵頤輕輕咳嗽一聲,從口袋裏拿出一盒藥,正是游炘念上回買給她的那盒。

“你就當我是鬼迷心竅了吧。”傅淵頤摘下墨鏡,灰藍色的瞳孔似乎在看着臨邛,又似乎在望向別的地方。這個笑容帶着點慵懶和明知故犯的任性,讓臨邛一下回憶起她們兩人的初識。

許久不見傅淵頤這樣的笑容,死灰複燃的笑容。

她為自己倒了杯水,順水吃藥。臨邛沒再說什麽,一旋身消失在傅淵頤的肩頭。

……

夜色沉沉,屋內極其安靜,游炘念在王芳的身體裏沉睡,緩慢沉悶的腳步聲慢慢靠近她。

游炘念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唔”了一聲,從平躺翻成側身。

傅淵頤站在她的床邊,看見她羸弱的身軀蜷縮在龐大的軀殼裏,就像懸浮在缥缈廣博而黑暗的宇宙中。

傅淵頤俯下身,細長的手指在床上摸索,突然停頓,摸到了鎖鏈。她輕輕拽起鎖鏈,将睡夢中的游炘念托起。游炘念被脖子上的牽引力拉了起來,即将醒來,傅淵頤雙指點在她的眉心,稍稍施力,游炘念有些痛苦,閃爍着濃密而修長的睫毛,似乎被巨大的夢網籠罩,無法回到現實世界。

傅淵頤将鎖鏈在自己前臂上纏了兩圈,另一只手扶住游炘念的後腰,将她柔軟的身體攬進懷裏。

游炘念穿着一件往生者默認配發的白襯衣,傅淵頤将她衣扣一顆顆解開,手探了進去。

襯衣之下,她在游炘念冰冷的肌膚上摩挲,似乎在尋找什麽。游炘念難受地嗚咽着,不能從夢中醒來,身體又有些怪異的感覺。

山尖上有一股蓬勃之力被時不時掠過的疾風驚起,便一直堅硬着。

傅淵頤似乎不太滿意,正要放下游炘念時卻被她雙臂一環,抱住了腰。

傅淵頤低頭看了她一眼,手壓在她的手腕上,正要脫開她。

“盧漫……”她在輕輕呢喃着,眼角有些淚光,面色發紅,聲音和醒着時的硬氣冷淡相比,簡直柔軟如水。

傅淵頤動作停了下來,就這樣被她抱着,沒有掙脫。

“盧漫……”

游炘念又喚了一聲。

傅淵頤沉默了許久後,緩緩擡起手撫摸她的頭頂。

像只撒嬌的貓,得到安撫之後游炘念重墜夢境,雙臂也漸漸松去。

傅淵頤将她放回床上,關門離去。

第二天游炘念醒來感覺屋外暮色沉沉,腦袋像是被敲了一棍子的西瓜,動彈的動作稍微大點就會裂開。嘴裏都是苦味,喉嚨痛胃也酸,典型的宿醉症狀。

真是不明白王芳……一杯啤酒而已啊!

不過,現在幾點了?游炘念撐着身子忍着惡心起床,摸來衣服掏手機。

18:02分……

啊?這都傍晚了?!

今天她沒請假,也就是說她活生生地翹了一天班!

這事兒有點過分,就算henry再好說話也憋不住了,屏幕上顯示3個henry的未接來電。

游炘念猶豫了一下,先開門出去找傅淵頤。

昨晚似乎做了一個讓她不舒服的夢。

她不知怎麽,置身深海。無論怎麽游都看不見海平面在哪兒。窒息的恐慌讓她不知所措,黑暗無垠的海洋随時都可以出現可怕的怪獸。

她想念盧漫,想要她來拯救。

遠處有個人向她游了過來,游炘念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看着那人。

小念。

盧漫的微笑和她綻放在海洋裏的長發一樣美麗,游炘念心裏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一個扭身投入盧漫的懷中。

“我很想你。”游炘念緊緊抱着盧漫,眼淚融入海水之中。

盧漫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不太清晰,卻讓游炘念非常難過。

她重新回到她的身邊,只是醒來時發現這是一場夢。

夢裏的心情還在蕩漾,游炘念攏了攏情緒,往外走。

一開門見外面一片黑暗,沒拉開的窗簾隔光效果太好,客廳裏伸手不見五指。

“傅小姐?”游炘念不知道傅淵頤是否在休息,安靜如太空,她不好意思開燈也不知道開關在哪兒,只好扶着牆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你醒了?”

忽然房中大亮,機械臂推開窗簾,游炘念被吓了一跳。

傅淵頤站在她身後,将手裏厚到不合常理的書合上。這回她終于沒戴墨鏡,一雙眼睛美麗卻空洞,讓她想起夢裏的深海。

“嗯……早上好。”

“這是你要的東西。”傅淵頤遞來一張紙,游炘念接過打開一看,林秘書工作效率也太高了吧,昨天要的病歷今天就弄來了,正好,今天曠工也有說辭。再一看診斷……肺結核?!

游炘念:“……”

真是個值得請假的好病。

“祝你成功。”傅淵頤對她微笑。

“肺結核?”henry拿到游炘念的請假單和醫院開出的證明時詫異地看着游炘念。

游炘念一早畫的憔悴裝加上她弱氣的幾聲咳嗽,看上去真像那麽回事。而她最近陰氣噬體,體重掉得比用刀割的都快,henry看着臉都瘦了一圈的游炘念不住地搖頭。

“你說你這孩子,身體不舒服有段時間了吧,怎麽不早去看看呢?”

戴着口罩的游炘念咳嗽一聲道:“咱們部門本來人就不夠,我不想成為大家的負擔。昨天實在難受就去檢查了,沒想到是這病。想着不能傳染給別人,與其讓同事擔驚受怕不如趁早治療。”

ry拍了她胳膊一下:“逞這個強!”刷刷刷把字簽了遞回去給她,“趕緊去人事那邊把假給請好了,好好住院治療,別有什麽思想負擔。”

“好,謝謝你henry哥。”

ry将她拉到屋外,小聲問道:“你住院錢夠嗎?”

ry知道像王芳這些預訂員高技能低收入本來就挺憋屈,一個姑娘家獨自生活,生了病身體不适就算了,心理也很容易出問題。

游炘念看henry問得嚴肅真誠,知道他是真的在擔心,心中不免有些撒謊的愧疚:“沒事henry哥,咱們不是有醫保嘛,我平時省吃儉用可不就為了生病時能花個痛快。”

ry皺眉無奈地看着她:“嘿!我說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知道你在g城沒親人,可別覺得現在社會世态炎涼,真生個病沒人管你,同事拿來做什麽的?嗯?有事你說話,你henry哥可不是冷漠的都市人!”

ry也好,張鈞婷也好,還真是熱心腸的好人。就算henry好色張鈞婷嘴上不留情,但游炘念還是由衷為m酒店能有這些有血性的骨幹員工而高興。

肺結核這病大家都有點兒怵,人事那邊大手一揮批了一個月的假。

“我就說你這段時間怎麽瘦了這麽多!快去好好養病吧!”

游炘念從客房部一步蹬到預訂部,本來就夠醒目的,現在肺結核一鬧,同事們紛紛議論。

黃小橋自從和金主曹玢揮淚道別之後一直暗地裏等着王芳翻船,這回聽到她生病的消息樂出了後槽牙:“哎呀呀老天開眼,得了這種病,幹脆死了好了,活着只會惹人嫌!”

黃小橋的詛咒自然進不了游炘念的耳朵,但游炘念依舊有她苦惱的事兒。

假是請下來了,可現在有個嚴肅問題。她要住院就不能繼續在員工宿舍裏待着,不然立馬穿幫。

“我說,你居然會請這麽長時間的假。”玉卮不太理解,游大小姐不是早就變成半天假都不舍得請的小市民了嗎?怎麽這會兒這麽拼?一整月的薪水啊!

“就算你要調查劉可也可以利用晚上啊周末的時間嘛,你還真不怕丢了工作。”

游炘念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你是擔心自己的口糧吧。放心,就算這個月沒工資發,我股市裏還在滾着錢,餓不着你。”

聽她這麽說玉卮是真放心了,但依舊很好奇:“你請這一個月的假,打算怎麽調查劉可?”

游炘念将包合上,發現自己又能丢一堆的東西。衣服大了褲子肥了,都改更新換代了。該丢的丢,但王芳的一些遺物,筆記本、日記、相冊和一個裝滿雜七雜八私人物品的小盒子游炘念一直都給她帶着。雖然王芳人死了,游炘念跟她也沒相處過,絲毫談不上感情,但她看見這些東西的時候都能感受到王芳在這個世界活過的氣息,記載了她的情感和生活。如果丢了它們,無論是王芳還是這些物品都太可憐了。

“你又不理我……”玉卮委屈,游炘念正要開口,突然有人敲門。

這個點鐘她的舍友基本上都在員工食堂吃飯,就算回來她也有鑰匙。

敲門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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