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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抱着一盆玉米面,雙頰通紅嘴唇全是裂開的口子,她并沒有發現傅淵頤走了過來,正望着遠處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傅淵頤只是輕輕一喚居然吓了她一大跳,差點把玉米面給飛了出去。轉頭一看居然是村子外面來的人。
傅淵頤問道:“你之前說她回來了,說的是誰啊?”
她四周張望,見村子裏的人都跟去出殡了,她才敢對傅淵頤說話:“一定是她……她回來了……當初我怎麽說都沒人理我,現在好了吧,她回來了,回來索命了!你們這些外鄉人趕緊離開這裏!不想死就趕快走!”
“我也想走啊。”傅淵頤道,“要不是車壞了,我們早走了。”
游炘念想流亭望一眼,見她還在修車。
傅淵頤坐到那女人身邊:“到底誰回來了?還能回來索命?厲鬼嗎?”
女人被“厲鬼”兩個字吓得渾身發寒,縮着腦袋,似乎在思考着什麽,思考了半晌忽然開始猛烈搖頭。
傅淵頤繼續問:“你說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對嗎?”
女人擡頭,錯愕地看着她。
傅淵頤倦容依舊,可笑起來神神秘秘的模樣依舊是标準神棍範本:“你們村子最近死了不少人吧?”
女人道:“你真是道長?”
“法號鹹陽子。”
游炘念差點笑出聲,傅小姐無論在那兒,這張口就來的本事都玩得出神入化。
女人明顯沒聽出所謂“鹹陽子”的玄機,表情還是很緊張:“道長,求求你!救救我和我娃!”
傅淵頤摸了一把玉米面,讓她把她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那女人說今天出殡的這杜家是村裏的“財主”,在村裏算是很有錢有勢,村長家都沒車,他家有。這杜老頭60歲但壯得跟小夥子似的,從沒聽說他生過什麽病。村裏很多人一輩子都靠耕種為生,身體硬朗,活到八十多沒問題。可自從去年六月山裏下了一場古怪的暴雪之後,整個村子的氣氛都不對了,開始陸續有人死去,而且死得十分蹊跷。
第一個死的是村長兒子,喝醉酒走回家路上被山石掉落砸死的。說起來極其古怪,當晚和他一起走的有五六個人,他走在中間,從山上滾下來那麽一大塊石頭按理來說動響應該很大,可這麽多人偏偏一個人都沒發現,而且那石頭就像奔着村長兒子去似的,不偏不倚砸中他,砸了個稀爛,其他幾個人連點擦傷都沒有。
這件事雖然讓人不得解,可大家還是将它當做意外來看,就怪村長兒子流連不利,閻王要他今夜死,絕見不着明天的太陽。
這件事過了段時間,除了村長一家人外其他人也忘得差不多了,就在這時,又有個人死了,一樣死得很怪異。
劉老頭其實不算太老,58歲,個子矮矮的卻總喜歡扯着嗓門和人大吼大叫,至今未婚,因為一口爛牙長得實在太醜,別說本村的姑娘,就算是方圓百公裏最窮的村子裏最老的姑娘都不願意嫁給他。劉老頭雖然惹了不少人,但說起來全都是口角之争,不至于害他性命。村長兒子死後沒多久他也死了,還是死在家中,門窗沒一點異樣,腦袋卻憑空不見了,屍體在屋子裏悶了一個多星期才被人發現。第一批撬開屋子進去看的人全都病倒了,都被屋子裏的慘狀吓得發高燒。
自這兩起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後,惡鬼索命的謠言便在村子裏流傳。
“只不過是兩起死亡,一起意外一起謀殺其實也說得過去。”傅淵頤道,“為什麽會有惡鬼索命這樣的傳言?”
那女人停頓了一下,搖搖頭:“你不知道,杜老頭就是被厲鬼附身了!他六十大壽那晚請了全村人,結果壽宴鬧到一半,他喝多了回屋子裏去,大家都以為他休息了,結果他突然拿了一把刀出來見人就砍!最後砍斷了兩個人的手,最後一刀捅死了自己……你說這是正常人的死法?杜老頭家那麽有錢,怎麽會自殺呢?這不是厲鬼索命是什麽!而且今天這件事呢?一死死了兩個人。你不知道,其實三年前……”
“菊嬸!”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她們的談話,剛才喊道長來了的那個姑娘走過來,拍拍菊嬸的肩膀,向她使了個眼神,菊嬸抱起玉米面,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姑娘回頭看傅淵頤,眼神中的警惕意味明顯。
“你們車壞了?”她問道。
傅淵頤點點頭,她說:“我是虎嶺村村長的女兒,我叫沈傲萍。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來我們村子裏?”
傅淵頤說:“之前說過了,我們姐妹倆旅行路過這裏,本來就沒想來村子裏打擾,偏偏遇見大霧,加上車又壞了,只好暫時在村子裏停留。”
沈傲萍說:“我雖然明白事理,可村子裏的人不會這麽想,他們只當你們是禍害,會打死你們的。”
“誰想動手?來一個試試。”流亭手裏拿着扳手,臉上黑了兩道走過來,神色中有些得意,“車修好了,區區小事當然難不倒我和姐姐。我問你。”她對着那姑娘問道,“你們村裏有汽油嗎?給汽油,我們馬上走。”
“行,我們沒有加油站,只有桶裝汽油。我帶你們去我家裏拿,拿了汽油之後你們會離開嗎?”
流亭:“你當我喜歡待這兒還是怎麽着?”
流亭獨自跟着沈傲萍去拿汽油,讓傅淵頤留下來看車。
“我看這村子裏的人一個個賊眉鼠眼沒安好心,你看着車,別讓他們碰。”
“行。”
沈傲萍走了之後,傅淵頤問游炘念:“感覺如何?”
“你是說那個村長女兒嗎?”
“對。”
游炘念道:“感覺她話裏有話,有點兒煽風點火的意思。”
傅淵頤微笑着點點頭。
流亭去拿汽油,前腳剛走,後腳孔有明就從山上看見了她。
“嘿——冤家路窄!居然又在這兒碰上了!”孔有明順着她發現了傅淵頤和她們的車,急忙拉來霍良天,“師父!就是她們揍的我!”
霍良天看了眼細胳膊細腿的流亭和傅淵頤,簡直想當場拆了這不思長進的徒弟:“這麽個小娘們你都收拾不了?”
孔有明冤枉:“師父,那是傅家人……”
“讓你自己動手了嗎?要智取!智取懂嗎?好好跟為師學着點!走!”
有師父坐鎮,孔有明底氣十足:“走——!”
霍良天沒直接下去找傅淵頤她們算賬,而是将還處于恐慌狀态的村民們糾集過來,問他們,是否覺得虎嶺村這些年很不太平?村民們誰也沒開口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卻充滿了認可和期待。霍良天說,你們回憶回憶,上次你們村裏有災時發生了什麽古怪的事情?
人群沉默着,霍良天幫他們說:“那都是因為你們村來了外人!虎嶺村世世代代依山生活,與世無争,為什麽現在接二連三有人死了?你們是受到詛咒!”霍良天一指傅淵頤的車,“就是這些外人!帶來了鬼!想索你們的命吶!”
村民們齊刷刷地朝村口望去,傅淵頤并不知道,但游炘念卻發現了他們的目光。
“傅小姐。”游炘念抱着小黃一下坐直了,“那些村民好像在往咱們這兒看。”
傅淵頤一直處于即将昏迷的臨界點,聽到游炘念的話她強打精神回應了一聲:“村民?”
“對。”游炘念定睛一看,村民們從石壁上下來,沖着她們而來。而孔有明和另一個長袍道人站在人群的最尾,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神色。
沖在最前頭的兩名精壯村民見傅淵頤一個弱女子在車中,沒絲毫猶豫,舉起鋤頭就開始砸車玻璃,一邊砸一邊喊:“下來——!”
游炘念簡直不敢相信,這幫人怎麽這麽野蠻?
村民砸得正歡,毫無預兆地,車門突然被大力打開,這些村民不自主地往後退一步。
傅淵頤單手握傘,撐着身子下車,黑衣黑發,不怒自威。
霍良天見村民們居然止步于這個女人,突然提高嗓門指着她大喝:“就是她——這些外鄉人的入侵讓你們的村子受到死亡的詛咒!她不僅帶來詛咒還帶來了厲鬼——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
霍良天突然從懷裏抓出一把灰灑向游炘念。游炘念一直都知道人類看不到她,雖對這兩個道士有所提防,但這一下矛頭轉得太快,根本沒時間反應,被灰灑了個正着!
村民們看見站在車邊的女子身後,本是空無一物的地方慢慢顯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惡鬼!”不知誰在人群中尖叫一聲,村民們渾身一顫!
孔有明指着游炘念:“抓住她們!砸了她們的車!別讓她們跑了!”
霍良天見村民們有些害怕不敢上前,接着補一句:“你們再不動手就太遲了!你們會死!你們的兒子孫子也會死——她們是來報複的!你們想斷子絕孫嗎?!”
這句話果然靈驗,有一個村民上前,身後的人便借他的膽一齊撲來,對着車狠砸下去。眨眼的工夫車窗玻璃全碎,門也被卸了下來,幾乎在頃刻之間車就變成了一堆廢鐵。
傅淵頤倒不驚慌,後退了兩步,游炘念不知道顯出人形之後說話是否能被聽見,大喊道:“那個道士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你們用自己的腦子好好想想!我們沒來之前你們村子就已經開始死人了——”
傅淵頤将她拉到身邊,“嘭”地一聲把傘撐開,像護盾一樣擋在身前,小黃呲着牙,對着他們狂吠。
“你省省吧。”傅淵頤說,“對付暴民怎麽能将道理?他們不在乎道理,只要洩出自己這口氣,找到自我安慰的途徑就行。”
有人想要上前來拉傅淵頤,游炘念大喊一聲:“小心——”狠不能直接上去手撕了這幫混蛋。傅淵頤提傘一刮,極其鋒利的傘面順着那人的臉削過去,立即在他臉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那人捂着臉大叫:“巫術!巫術!”
又一幫村民點着火把湧過來,孔有明指着傅淵頤和游炘念:“燒死她們!”
“真是亂來。”傅淵頤道,“巫術是巫師用的,我們不是鬼麽?”
游炘念簡直抓狂:“傅小姐——現在不是打趣的時候——”
“我知道,不過……”傅淵頤說着,一團黑影從她們頭頂飛來,她指了指上方,“你根本不用擔憂嘛。”
流亭縱身一躍,将手中的汽油桶對着村民橫掃過去,汽油“呼啦”一下潑在村民們身上,立即亂了他們的陣腳。流亭躲過最近那人手中的火把,橫着一指,熊熊火焰讓這些滿身汽油的暴徒害怕了,誰也不敢上前。
流亭瞥一眼被砸爛的車,氣不打一處來:“我和姐姐好不容易修好的車……”她目光一利,喝道,“都滾上來!老娘要燒死你們!”
村民們見這人身手不像普通人,有些害怕,全都轉頭看向孔有明和霍良天,想讓他們給出主意。
孔有明拉着霍良天的袖子,臉上被打的傷開始隐隐作痛:“師父!你看啊!就是她!”
霍良天望着流亭,相當不解:“這……是人是鬼?”
流亭火把對準孔有明和霍良天:“那兩個賤道士,別做縮頭烏龜,給我過來!”
孔有明怎麽可能上來,仗着師父在這兒,還有一群四肢發達的村民當人肉盾牌,壯了壯膽嗆聲道:“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你怎麽不過來?”
流亭嘴角動了動,說:“好。”
說時遲那時快,孔有明怎麽會想到對方竟說一不二,說過來真就飛了過來,一把扯住孔有明的衣領,要将火把塞到他領子裏去。霍良天大喝一聲:“孽畜!”想要從口袋裏掏符紙,流亭反腿一踢直接将他踢下石壁。
“姑奶奶饒命——我我我錯了,我我我再也不敢了!”孔有明被火燙得撕心裂肺,似乎聞到了烤肉的香味,見師父也被輕松解決,吓得連連求饒。
傅淵頤在遠處道:“流亭,別真殺他,不然你姐姐沒法再向冥君保你。”
流亭将他一把推開:“哼,我豈會為了他讓我姐姐為難。”她一轉身,再次将火把對準村民,“後退!”
村民們哆哆嗦嗦地後退,菊嬸和沈傲萍也在人群之中,沈傲萍喊道:“大家不要慌!她要動手早動手了!她不敢的!”
游炘念一邊費勁地将臉上難聞的灰給抹去,慢慢隐去身形,一邊又聽出這沈傲萍的古怪:“這家夥又開始撩了。”
村民們似乎覺得她說得有理,對視了一番互相借膽,一個個又操起木棍鐮刀,慢慢靠近流亭,也向傅淵頤她們走去。
流亭覺得好氣又好笑:“不識好歹……以為老娘真不敢動你們?”
沈傲萍喊道:“抓住她!”
村民們被她這一聲喊得熱血沸騰,成群結隊沖上來扯流亭的衣服。流亭一腳将村民踢飛,這邊剛踢走,那邊又舞着鐮刀砍過來。手裏的火把好幾次都想丢出去燒它個滿山偏野,但想到柳坤儀如何從冥君那邊将她保下來,以柳家聲譽擔保她以後絕不害人性命,這火把遲遲丢不出去。
流亭被村民圍在其中,一個閃神棍棒打在她後背上,“咚”地一聲悶響,流亭回頭怒視,鬼氣立刻沖了上來,就要張口露出本相時,傅淵頤的傘“嗖”地飛來,圍着她轉了一圈,将村民們彈開,将她護住。
“惡鬼索命是嗎。”傅淵頤的聲音不大,卻讓人不得不注意到她。傅淵頤手無寸鐵卻向村民們走來,“那個道士說得不錯,你們這個村子的确受到了詛咒,的确有鬼。而且這鬼,就在你們之中。”
村民們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面面相觑。
沈傲萍道:“不要相信她的話!她在迷惑你們!你們忘了她帶來的鬼嗎?”
傅淵頤壓着她的話尾道:“其實那種小技法我也會。”她手中握着一團事物,掂了掂,“我這把現鬼迷粉沒什麽其他的作用,就是灑到鬼身上它就會立刻現形。我現在就問你們信不信你們之中有鬼?信不信?”
沈傲萍沒說話,村民們暗暗低語,有個人率先喊道:“不信!瓜皮!別想挑撥離間!”
“好!”傅淵頤這個字擲地有聲,“我灑現鬼迷粉,你們誰都別動彈。”
雖然不知道傅淵頤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看她面帶微笑就知道她心裏有數,但……這種小學生惡作劇即将得逞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一。”
村民們見她真的要灑,都有些擔心,但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所有人都沒動彈。
“二。”
人群中有人開始搖擺。
“三!”傅淵頤一把黃色的粉末灑出去,有人奮力沖出人群,流亭眼尖手快,立即将那人按住了。
“喲。村長家的女兒。”流亭單膝跪在沈傲萍的後背上,反剪她的手,“狐貍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村民們難以置信地看着沈傲萍:“你……你是惡鬼?”
沈傲萍奮力掙脫,大喊:“我不是!”
傅淵頤:“那你跑什麽。”
沈傲萍無言以對。
游炘念好奇地問她:“你那把真的是什麽……現鬼迷粉?”從來也沒聽過她用這神秘武器。
傅淵頤彈了彈指尖,得意道:“上下嘴唇一動彈,菊嬸的玉米面變成現鬼迷粉。”
游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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