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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劭廷和江明禦對完口供出來的時候,沒看見江念曦。
只有自家表哥沈言勳老神在在地捏着手機,回頭睨了睨他,“走?”
“念念呢?”黎劭廷問。
沈言勳表情平淡:“沒看見,休息了吧。”
黎劭廷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可一擡頭望進別墅窗戶裏耀眼的燈光,轉念一想時間不早了,點了點頭去開車。
上車的時候他打電話,江念曦沒接,他以為她是去洗澡了,于是發了條微信。
然而直到他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那條微信還沒收到回複。
他怕她已經睡了,于是也沒有打擾。
第二天早上去公司,他滿懷期待地在辦公室等她來簽合同,等到的卻是情敵梁肅。
黎劭廷終于反應過來,這中間肯定出了問題。
“江總,合同簽好了。”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江念曦聞聲擡眸,只見梁肅身後還跟着另一個男人。
看見她微蹙的眉,梁肅邊放下文件邊讪讪地笑了笑:“那個誰非要來,我又攔不住,你可別——”
“出去。”江念曦冷冷地開口。
梁肅回頭望着黎劭廷,毫不客氣:“聽見了嗎?不是我瞎說,江總真的不想見你。”
“我是要你出去。”江念曦目光轉向他,“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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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劭廷望着梁肅,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OK,出去就出去。”梁肅無所謂地吹了個口哨,轉身離開辦公室,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江念曦起身往茶水臺走,淡淡地問:“喝點什麽?我這兒只有藍山。”
“不用了。”黎劭廷半路截住她,抓住她手腕,“我不是來喝咖啡的。”
江念曦擡眸望着他,神色淡漠:“那是合同有什麽問題?”
“我們之間就只能談合同?”黎劭廷深深地蹙眉,“念念,你到底怎麽了?”
江念曦被他盯得心底毛毛躁躁,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噴湧出來。
半晌,低聲道:“你騙我,我爸根本就沒給我訂婚,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黎劭廷目光一顫,捏住她胳膊的手指也不自覺松了松。
江念曦掙脫出來,轉身坐到了沙發上。
黎劭廷低頭看着她倔強的背影,語氣誠懇:“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我——”
“你這是騙婚。”江念曦咬了咬唇,竭力壓抑着怒氣。
黎劭廷無話可辯解:“對不起。”
江念曦幾不可聞地輕嘆:“算了吧,我回去會跟爸爸說,我們的婚事作廢。”
“念念,別這樣……”黎劭廷眼眶泛紅,焦急地繞過沙發,單膝跪地,“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昔日的潇灑自持和游刃有餘都蕩然無存,他以最低的姿态跪在她面前。
印象中的男人總是雙眸清澈,如桃花一般美豔醉人,此刻明顯的紅血絲和氤氲的霧氣仿佛一個錐子紮在她心口,鈍鈍的疼。江念曦忍不住也鼻尖發酸,眼眶發熱,啞着聲道:“不原諒。”
黎劭廷握住她的手,似乎想用盡最大的力氣卻又怕弄疼她,忍得微微顫抖:“我發誓再也不會騙你了。”
江念曦嗤了一聲:“都什麽年代了,還發誓,天打雷劈有人信嗎?”
“那你怎麽樣才肯原諒我?”黎劭廷望着她,表情有些可憐。
江念曦轉過頭,還是硬邦邦的語氣:“不原諒。”
正僵持着,小秦在外面敲了敲門:“江總,您十點的會議要開始了。”
“我知道了。”江念曦揚聲回應,然後對面前的男人道:“我還要工作,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我等你。”
“不用,開完會我有個應酬,下午也不會過來。黎總貴人事忙,請回吧。”
說完不等他回話,就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接下來幾天,江念曦都沒收到黎劭廷的消息,他也沒再來過,就好像之前的談婚論嫁,他信誓旦旦的道歉都是做了場夢。
除了日歷上那個用紅筆圈出來的日期漸漸逼近,是兩家約好見面的日期。
心裏像被一個鈎子勾着,不上不下,她心底大概明白,這場婚事差不多作廢了。
黎劭廷如果主動放棄,她一定不會多說一個字。
兩家見面的前一天晚上,江念曦回了父母家,爸爸不在,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客廳裏看電視。
“回來啦?”紀葉子端起茶幾上的果盤,“你明姨今天現摘的葡萄,嘗嘗。”
江念曦走過去拿了一顆,剝了皮放進嘴裏。
很甜。
“葡萄糖分高,少吃點。”紀葉子提醒她,“哦,對了。”
江念曦擡眸:“怎麽?”
“你去過祠堂了沒?”紀葉子問。
“沒有啊。”江念曦搖頭,“怎麽了?”
紀葉子:“你快過去看看吧。”
江念曦一頭霧水,她媽連忙推了推她,“快去。”
江念曦一路上懵懵的,不知道她媽葫蘆裏賣着什麽藥。
祠堂掩映在小樹林深處,是單獨建造的一棟房子。外形古色古香,裏面長年香火不滅。
江念曦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中間的蒲團上跪着一個人。白色襯衫,黑色西裝褲,跪得端正挺拔。
蒲團前的案幾上,有長長的宣紙鋪下來,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字。
江念曦啧了聲,“江明禦,你又犯什麽事兒了?”
那人沒有回答。
江念曦睨了眼宣紙上的字,“寫得不錯啊,你小子什麽時候背着我偷偷練了?”
蒲團上的男人緩緩地轉過頭來。
江念曦看見那張臉,驀地抽了一口氣:“怎麽是你?”
“是我啊。”黎劭廷沖她笑了笑,嗓音不像以往那麽中氣十足,有明顯的疲憊。一向幹幹淨淨的臉上也生出一層薄薄的胡茬,添了幾分硬朗的男人味。
“你幹嘛……”江念曦心底一顫,攥了攥手指,“誰準你跪我家祠堂抄我家家規了?”
“江氏家規第十一條,為人須坦蕩,不可欺上瞞下,說謊騙人。”黎劭廷回過頭,繼續在宣紙上落筆,“我犯錯了,該罰。”
江念曦抿了抿唇,走進去,先給祖宗上了三炷香。
然後她低下頭,清晰地看見男人筆下的字。
蠅頭小楷,筆鋒蒼勁有力,每一畫都寫得一絲不茍。
“你……抄多少遍了啊?”她強壓下心底澀澀的感覺,語氣硬邦邦的問。
“五百遍還差一點。”黎劭廷筆下沒停,身姿也依舊挺拔,“今天能抄完。”
五百遍……
江念曦張了張口,忍住沒出聲。
江明禦犯錯,爸爸最多也只罰過三百遍,跪在這裏沒日沒夜的抄,抄完為止。
五百遍,她不敢想象他在這裏跪了多少天了。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江念曦狠着心道,嗓音卻不自覺有些許哽意。
“我不敢求你原諒。”手中毛筆被他握得很緊,字跡洇了一點墨,“我犯的錯我應該承擔,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江念曦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宣紙上沒動。
他張了張口:“明天……”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江念曦沒好氣道,“趕緊抄完回家,別賴在我家了。”
“念念。”
江念曦剛走出祠堂的門檻,就聽見他喚自己。
她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悶悶地問:“怎麽了?”
“我愛你。”
男人的嗓音沉着而鄭重,仿佛平靜的海面下壓抑着滾滾暗潮。
江念曦感覺到心髒劇烈的跳動,仿佛一開口就會從嗓子眼蹦出來。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專注而熾烈,桃花眼氤氲着深深的色澤,流轉的光暈讓她心底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所遁形。
她咬了咬唇,說:“在祠堂說這種話,也不怕得罪我祖宗。”
“我說的是真話,怕什麽?”黎劭廷笑了一聲,“江家列祖列宗在上,我黎劭廷——”
“喂!你別說了。”江念曦惱羞成怒,三步并作兩步逃離了祠堂。
身後傳來男人愉悅的笑聲。
江念曦回到客廳門口,擡手摸了摸臉頰熱度,才慢吞吞走進去。
屋裏,紀葉子的聲音特別清晰——
“吳媽,劭廷吃過晚飯了嗎?”
吳媽:“吃過了,讓廚房做的素食。”
紀葉子:“哦,那就行。別在咱們這兒餓出病來,黎家那邊不好交代。”
吳媽:“唉,這黎少爺也真是死心眼哦,都跪了這麽多天了,說什麽都不走。”
“誰說不是呢。”紀葉子嘆了嘆,“主動要抄咱們家家規的人,我到現在也只見過兩個。”
吳媽:“哪兩個呀?”
“一個是他們爸爸,當初說謊騙我,自己罰自己抄家規。”紀葉子邊說邊笑,“再一個就是劭廷了。”
吳媽驚訝道:“先生也會說謊?”
紀葉子:“是啊,為了騙我結婚。”
江念曦:“……”
沒想到她那位公正嚴明的父親,居然也會說謊?還騙婚?
“那您是怎麽原諒他的?”吳媽問。
“我也不記得了。”紀葉子沉吟道,“就那麽原諒了啊,反正,他這輩子也只騙我那一次。不能因為那一次錯誤,就把他對我那麽多的好都一起扔進垃圾桶裏啊。”
江念曦望着玄關牆上的畫,心口微微一顫。
“我老公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公。”紀葉子欣慰地笑道,“我相信劭廷對我們曦曦來說,也是最好的。”
吳媽笑:“您就這麽相信?”
“我能看得出來。”紀葉子緩慢而認真地說,“劭廷看我們曦曦的眼神,和他爸當初看我是一樣的。”
吳媽:“先生現在看您也還那樣呢。”
紀葉子忍不住笑了出聲:“就你眼尖。”
江念曦沒有去客廳,而是從側門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樓上最大的套房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江致和紀葉子寵她,恨不得把這世間最好的都給她。
好到她都快忘了,這世界上不是任何一個人,都有義務對她那麽好。
譬如黎劭廷。
起居室的玻璃茶幾上放着一個精致的盒子,江念曦走過去坐到沙發上,将盒子一層一層地打開,只見白色的絲絨內襯裏,躺着一塊嶄新的手表。
表帶是紫色寶石穿成的鏈條。
腦海裏驀地翻湧起一段記憶,男人清澈含笑的嗓音仿佛就在耳邊——
“其實,我覺得紫色比白色更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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