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顧燕鳴牙龈都要咬得出血, 狠狠瞪向曲問野。
見路游游也擡起頭朝他看來, 他趕緊對路游游道:“我沒有!”
路游游對顧燕鳴的話不敢茍同, 顧燕鳴還真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她波瀾不驚地看了顧燕鳴一眼。
顧燕鳴:……
眼見着顧燕鳴就要發火, 曲問野揉了揉綁着石膏的腿,嘆了口氣, 非常大度地擺了擺手,只是說話的語氣仍幽幽的:“算了, 想必顧燕鳴不是故意的,只是我的腿……”
“腿沒事吧?”路游游順着他的話道:“要不要去醫院複查下?”
曲問野立刻高興起來,神情多了幾分璀璨, 望着路游游:“沒事,就只是踩了一下, 不礙事的。”
路游游又看向顧燕鳴,對顧燕鳴的認知再次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眼裏寫着“看看人家曲二少多寬宏大量替你解圍,你一個二十五歲的老男人有什麽好欺負人家小少爺的。”
“……”顧燕鳴感覺肺都要氣炸了。
他視線落在路游游身上,又落在曲問野身上,最後落在路游游面前堆起來的那一大盤子上,有種想要掀桌子的欲望。
但奈何曲老爺子在這裏,他在心裏默念了一百遍“小不忍則亂大謀”, 才鐵青着臉在曲問骅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曲老爺子道:“好了, 來者是客,問野你也不要多計較了。”
顧燕鳴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側眸看了路游游一眼, 她還是老樣子,側臉白皙沉靜,離開他以後,沒有任何難過的痕跡,也沒有任何過得不好的痕跡。
其實這種狀态最滿意的應該是顧燕鳴,他當初将路倪帶回別墅時,曾居高臨下地不帶任何感情地對她說過一句。
“是你非要跟我回來的,那麽以後你便住這間房吧。等有一天你想走了,我也不攔着,還會給你很大一筆錢,你不會虧。只有一個要求,離開的時候,不要死纏爛打。”
路倪當時愣了愣,慢慢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眼圈立刻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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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覺得他不愛她,把她留在身邊不過可有可無。可她從來不是會将委屈表達出來的人,于是那天雖然眼圈紅了,但還是乖巧地應了聲“好。”
他臉色冷淡,甚至還有點不耐煩,進去就上樓回書房了,而她咬着蒼白的唇,慢慢地将她的行李從臺階上拎上去。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和今天一樣是全城傾盆的暴雨。
那天顧燕鳴将路倪帶回來,可能是一時興起吧,也或許是一剎那的鬼迷心竅。
他看見她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拉大提琴賺取學費,被兩個顧客拉扯欺負,他只是随手一救,結果她便喜歡上他了。
再之後他每次去的時候,都能注意到她眼底雀躍的光芒。
于是他像是随手撿回來一只野貓一樣,将她撿了回來。
可将這只小貓帶回家之前,他卻并沒有想好要怎麽對待這段關系。
他只是覺得很不耐煩——
為什麽等他從書房出來,他撿回來的落魄小野貓還是渾身雨水,正光着腳蹲在冰涼的地板上,忐忑地試圖把地毯上她弄髒的地方擦掉。明明房間裏讓人給她買了一大堆衣服,她洗完澡卻仍不知道換上,還是穿着她原先又薄又冷的衣服。
顧燕鳴那天對傭人發了火:“她不知道拖鞋放在哪裏,你們也不知道嗎?要全都是吃白飯的趁早滾蛋!”
傭人吓得全部噤聲。
他一扭頭,看見她臉色凍得發白,心底無名火起,也對她發了火:“你是啞巴嗎?非得等我下來裝可憐?”
顧燕鳴一開始的确是很不喜歡路倪的。
她像是柔弱無骨的菟絲花,任人怎麽欺負都沒反應。別墅裏的傭人對她不好,她也從不提起,還是顧燕鳴自己有一次發現有傭人偷她房間裏的東西,惱火地将人換了一批。
她性格像是一只溫順的貓,外面的小明星故意炒和顧燕鳴的緋聞,她也只會默默咽在肚子裏。甚至後來周詩雅回國,周家人三番五次欺負她,她也從沒主動讓顧燕鳴為她出頭。
顧燕鳴嫌惡這種軟弱的性格。
但是能怎麽辦,撿回來了就撿回來了。
再怎麽樣也是養了這麽久的貓,如果放出去,她會沒有生存能力。
她離不開他的。
顧燕鳴一直認為,這三年裏,他來去自如。反而是她,深深陷入這段關系裏。
可他從沒想過,竟然有一天,路倪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他身邊。
而等他讓趙展幾次找過去,甚至自己也給了她幾次臺階下,她仍沒有任何想回來的跡象。
她将自己送過去的名畫丢回來,那明明是她自己說過喜歡的。
她說自己送的祖母綠寶石醜,以前她明明也很喜歡,都欣然接受。
還是說,當她不再愛他了,便也不再愛屋及烏。
自己即便是胃疼,她也頭也不回。
顧燕鳴回想着這些,臉色漸漸沉下來。
如今她變得張牙舞爪,不再柔弱,這的确是顧燕鳴想要的,但她卻也變得不再多看他一眼。
而自己這麽上趕着,他也挺匪夷所思的。
幾次了?
他今天本就不該來,與曲問野這個廢物置氣。但打聽到曲老爺子可能有意撮合路倪和曲問骅時,他還是忍不住轉身就開車,踩下離合飙車過來了,下來時一身雨水。
他顧燕鳴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什麽就非得來找路倪呢。
難道僅僅是因為習慣成自然?她給他做了三年的粥,忽然有朝一日不做了,他才這麽無所适從?
但這幾日趙展見他在公司裏經常發火,也特地讓底下的人去搜羅了一下,看有沒有做雲羹做得與路倪味道相差無幾的廚師——還真讓趙展給找到了。做出來的味道顧燕鳴嘗過了,的确不比路倪做得差,甚至是因為專業廚師的緣故,色澤芬芳上還要更甚一籌。
但是他心底仍空蕩蕩的。
他意識到,好像并不是這一碗粥的緣故。
顧燕鳴心煩意亂起來,像是有一團亂麻在心中,而他抓不住頭緒,他盯着路游游,狠狠地擰起了眉。
“……”路游游感覺臉都要被他盯穿了,但路游游不僅不回視他一眼,還舉起一個空盤子,擋住了他的視線。
顧燕鳴不知道她是在逃避自己,還是壓根不想看到自己,總之她這個動作不那麽讓人愉快。顧燕鳴收回視線,裝作随意提起:“對了,前幾天在樓下見到了路小姐的妹妹。”
他以前都叫她路倪,現在改成叫“路小姐”,生疏意味不言而喻。
顧燕鳴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可能是一瞬的空白?或是一瞬的難過?但,都沒有,路游游繼續抓緊時間吃喝,好半晌才分心看了他一眼,仿佛才想起來似的,道:“哦,對,我妹妹還和我說了點顧先生的八卦。”
顧燕鳴沒有用“路小姐”激将到路游游,反而被路游游一句冷淡疏離的“顧先生”給狠狠刺了下心肺。
曲·路游游捧場王·問野給路游游夾了一筷子菜,飛快地用新學來的詞問:“牛逼,什麽八卦,快說!”
顧燕鳴沉着臉瞪了他一眼。
路游游用異常八卦的語氣:“就是顧先生最近經常去我們小區接楚小姐的事情啊,害,楚小姐本人溫柔又漂亮,實在羨慕顧先生好福氣。”
曲問野捧哏道:“顧大哥你什麽時候同楚小姐結婚,別忘了發一張請帖來曲家。”
顧燕鳴臉色鐵青,眉眼沉沉的幾乎和外面的暴雨沒什麽區別。他盯了曲問野一眼,這腦殘怎麽兩副面孔?人前“顧大哥”,人後“大膽智障”?
但比起曲問野的故意嗆他,路游游的态度更加令他心中一刺。他定定地看着路游游,臉上的神情陰雲密布,仿佛冰凍。可路游游似乎并不在意他怎麽想,只是一心一意想與他撇清關系,視線落都不落到他這邊來一瞬。
難不成真的毫不在意?
顧燕鳴心情煩郁,盯着眼前的碗筷,一筷子都沒動。
他忽然冷笑一聲,諷刺地道:“我和楚小姐才認識多久,再怎麽快也及不上曲大少與路小姐,恐怕兩位的教堂選在哪裏,老爺子都選好了吧?!”
路游游剛喝了一口茶,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怎麽就莫名其妙扯到自己和曲問骅?
她看向曲問骅,等曲問骅出聲阻止顧燕鳴氣得神志不清的胡言亂語。
誰知一直坐在一邊看着路游游的曲問骅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他對顧燕鳴擰眉道:“不要随便毀路小姐清譽。”
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莫名喉結滾了滾,他湛藍色的眼神裏出現一剎那的空白,也不知是什麽,總之那神色很難形容,他忽然側頭去問老爺子:“爺爺,您真的——”
路游游:……
?
??
什麽情況啊,居然還“愣了一下”,曲大少你壓根不是會愣住的人設啊,您不是該立馬擰眉呵斥顧燕鳴不要胡說,或者微笑着三言兩語将顧燕鳴勸退嗎?
老爺子還沒說話,曲問野立刻怒了,扭頭看向曲老爺子,手指曲問骅:“敢情你打算給他說親,而不是我?!”
曲老爺子眉梢擰起,将桌子一拍:“這都什麽和什麽,都給我閉嘴!一頓好好的飯被你們搞成這樣!燕鳴,我看你今天是專門來攪局的吧,你是小輩,難道我這老頭子你也全然不放在眼裏了嗎?”
顧燕鳴冷笑:“不是嗎,老爺子将消息都散了出去,能是為什麽,還不是給我敲警鐘?但是你問過路倪願意了嗎。何況她是我的人——”
曲問野立刻将矛頭對準他,眉眼陰晴不定:“什麽你的人,你不要太放肆!”
顧燕鳴忍無可忍:“即便不是我的人,也和你曲二少沒什麽關系吧,你夾的菜還是你自己留着帶進棺材吧,路倪她不吃!”
他看曲問野總在給路倪夾菜已經很不爽了,忽然擡手将路游游面前的那一盤子曲問野夾的菜,一翻手腕,冷冷地給倒了,自己換了雙幹淨的筷子,臉上布滿陰霾地重新夾起來。
這曲問野怎麽能忍,登時伸長了筷子去與他搶:“你大膽!”
顧燕鳴冷笑一下,曲問野迅速用筷子攔住他的筷子。
場面頓時無比修羅。
路游游簡直頭疼:“……”
而曲問骅還沉浸在剛剛那句要給他和路游游“說親”裏,不知道為什麽,悄悄掀起眼皮,看了路游游一眼。
路游游:“……”
???
最穩重的曲大少你湊什麽熱鬧?
正在這時,在曲老爺子吹胡子瞪眼,曲問野與顧燕鳴筷子打鬥得不分上下之際,顧燕鳴筷子上夾起來的一塊烤肉被曲問野一戳,徑直橫飛了出去。
油滴在空中的動作仿佛放慢,準确無誤地砸中曲問骅身上的白襯衣。
“啪”,油星子一下子濺上曲問骅英俊的臉上,烤肉從曲問骅的衣服上翻滾掉到他西裝褲上,所經之處,沾了一片油。
曲問骅臉上的神色終于繃不住了,他掃了一眼顧燕鳴和曲問野,怒道:“夠了。”
“抱歉,失禮了。”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對老爺子道:“我先去換身衣服。”
這頓飯局老爺子的确是有意撮合曲問骅。這孩子已經二十七了還單身,沒談過戀愛,實在是他操心的一件大事,眼看着他半截身子都快入黃土了,竟然還沒看到這個大孫子開竅,簡直去了黃泉也不瞑目。
但沒想到先是被曲問野插一手,他不知從哪裏知道了曲老爺子要邀請路倪的事情,讓曲問骅給路倪發的邀請短信裏加上了他。這也就罷了,等吃完飯,曲老爺子是打算讓曲問骅送路倪回去,晚上住在曲家,順便給兩個年輕小輩制造制造機會的,但沒想到全被不速之客顧燕鳴給打攪了。
現在鬧成這樣,一頓飯都吃不完,哪裏還有晚上制造機會那事兒?
曲老爺子快氣死了,恨不得一拐杖将曲問野與顧燕鳴先後敲暈。
“算了,這頓飯就吃到這裏吧。”曲老爺子看也不看顧燕鳴一眼,對外面的保镖道:“送客。”
“今晚多謝款待。”顧燕鳴冷笑一聲,臉色也很難看,走了出去。
他一走,曲問野看向曲老爺子的眼神就很陰鸷,剛要開口逼問為什麽不經過他同意,就給曲問骅和路倪強行安排姻緣,就被曲老爺子照着後腦勺猛地拍了一巴掌。
他臉差點被一巴掌拍進碗裏去。
“你湊什麽熱鬧?”曲老爺子罵道。
這小孫子的确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可是這些年來他完全不成氣候,曲家的事業全都壓在曲問骅一個人身上,曲老爺子很難給他好臉色。
曲問野眼冒金星地從碗裏擡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像是想要殺人。
然而曲老爺子和路游游都已經離開了包廂。
路游游吃飽倒是吃飽了,但她估計這幾個人都沒吃飽,尤其是顧燕鳴,從坐下來到離開,壓根一筷子都沒放進嘴裏過。她心中對曲老爺子想要撮合她和曲問骅的想法很能理解,老人嘛,總是希望早點見到晚輩成家,但她有點無奈。
這和她主世界的相親局有什麽區別?
她對曲老爺子笑着道:“爺爺,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曲老爺子被保镖攙扶着,看着她,有些愧疚:“今晚真是讓你看笑話了,小路,不好意思啊。”
“哪裏的話。”路游游忙道:“您先上車吧,今晚我就不去您家了,改天再去看您。”
曲老爺子點點頭,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被顧燕鳴一攪合,這孩子晚上哪裏還有心情去他家陪他?
這顧燕鳴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在他面前竟沒半點尊敬——曲老爺子鐵青着臉,對顧家印象直直墜至零分以下。
曲問野留在包廂裏,冷靜了會兒,半晌才神情黯然地慢慢地搖着輪椅往外走。
門口跟着他來的保镖連忙上來推他的輪椅,忍不住小聲問:“小少爺,我聽見裏面好像吵起來了,發生了什麽?”
曲問野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傾盆,臉上的表情陰郁不定,神色風雨欲來,低聲道:“我本以為那老頭子是想将她許配給我,雖然現在她記不起我,也不喜歡我,但能正兒八經成親一次,哪怕最終仍沒成親成功,能得到她一次答應,也很好。”
他聲音幾乎低到了保镖快要聽不見,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可能只是喃喃自語:“其實我明白我和她的緣分已經盡了。”
“她在這裏孤零零一個人,沒人護着我不放心。最好的就是能推一個良人到她面前。曲問骅這狗東西雖然正兒八經了點兒,但為人還算不錯。我應該促成方才老爺子說的事的……但那樣我心裏又像是有千百只蟲子在啃咬一般。”
曲問野低着聲,沉沉道:“我真不甘心。”
保镖也沒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麽,只當他車禍之後的癔症又犯了,徑直推着他朝電梯走。
路游游走進洗手間,将嘴唇上的口紅卸掉,用濕紙巾擦了擦嘴,在心裏對系統道:“怎麽感覺曲大少今晚的态度有點奇怪?他爺爺強行拉郎配cp,他竟然不駁斥。”
系統道:“可能太震驚了沒反應過來?”
路游游覺得也是,至今為止除了曲問野這個車禍之後腦子就有點問題的,其他人和她有關系,或多或少都是因為原劇情的緣故。
就算是周嘉年對路鹿有一丢丢的喜歡,那也是原文中可見端倪的。
但是曲問骅在原文中出場都沒出場過幾次,更是和路倪八竿子打不着,怎麽可能和路倪有感情線?
路游游很有自知之明,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副鹹魚的沒心沒肺的樣子能讓誰看上。
她洗完手,剛要轉身出去。
就見外面走廊的牆壁上靠着一個高大的身影,長風衣被穿堂風吹得輕微晃動,銀色的金屬袖口微微反射光線。
因為燈光有點暗的緣故,顧燕鳴半張臉在陰影裏,露出來的被照亮的那半張臉微微擰着眉,神情與平時有些不同,竟沒平素的張揚與不屑,而是帶着幾分凝重與複雜。
他朝路游游看來一眼,如墨雙眼冷刻。
他直起身,開了口:“路倪,我們談談。”
路游游沒有排斥與他談談,今天顧燕鳴會找來,說明他還沒死心。遲早要好好談談的,不如今天談了,免得夜長夢多。
“好。”路游游抱起胳膊。
今天下着暴雨,二樓走廊光線昏暗,冷風吹進來,實在有些冷。
顧燕鳴其實第一反應就是脫下外套,和以前一樣冷冷地劈頭蓋臉丢到路倪身上,責怪她又在裝可憐,出門不知道多穿幾件嗎。
但是此時他下意識要做出這個舉動時,他卻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路倪的神情。
她是被風吹得有些冷,但眼神随意,似乎沒怎麽落在他身上,而只是等着他開口。
顧燕鳴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并沒有在乎他是否關心他。
顧燕鳴心裏忽然前所未有的空茫,并升騰起不同于往日的怒火。
他以前發火單純是因為怒氣,但此時此刻這種怒氣又夾雜着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煩躁。
路倪離開之後,他的所作所為對于路倪而言,都好像是打進了一團棉花裏。
路倪不在乎他了。
所以連帶着也不在乎他到底要幹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顧燕鳴還是将風衣脫了下來,遞給路游游。
路游游察覺到了顧燕鳴的一點變化,心底略微有些驚詫——第一次,他脫衣服扔過來的舉動不是丢過來,不耐煩地道“穿上”,而是沉默地遞過來。
路游游自然是拒絕:“我不需要,謝謝顧先生了。”
顧燕鳴咬了下後牙根,閉了閉眼,将外套扔在一邊。
他冷靜片刻,看向路游游,開口道:“你要怎樣才肯回來?”
“這話是我記錯了嗎,你已經問了不止一遍了,而我已經給過了你答複,還是說你只是想再聽一遍。”
路游游看着顧燕鳴的眼睛,很平靜地重複:“我不會再回去了,也不會再和以前一樣圍着你轉,我希望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如果實在是不小心遇見了,也能生疏一點,各自過好自己的生活。”
顧燕鳴想要平靜,可他平靜不了。
他腦子裏回想起以前路倪在他身邊的一幕幕。
回想起她不知道從哪裏看到了一個他和小明星的假新聞,晚上在他書房看書的時候,背對着他,悄悄抹眼淚。他不耐煩地走過去,“又怎麽了?”
她沒說,但是隔天他從管家那裏知道她看到了新聞。
于是他忙裏偷空,從國外挑了一串項鏈讓助理飛回去親手給她。她當時還很喜歡的,也不說他送的項鏈醜,也不和他鬧別扭了。
可現在呢——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我不會再回去了。”
他不是聾子,他每一遍都聽在耳朵裏,紮在心裏。
但他就是不願意相信。
穿堂風兇猛地刮着,外面的瓢潑大雨仿佛澆在了顧燕鳴身上,走廊上幾乎沒人,安靜得令人窒息。
“原因呢?”顧燕鳴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路游游:“原因就是我不愛你了。”
對,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我不愛你了。”
顧燕鳴感覺心裏好像有什麽長久以來建立起來的東西碎掉了,他可能終于相信了她是真的不再愛他了。他攥着拳,眼裏怒氣磅礴,臉上宛如結了一層冰霜,理智的那根弦緊緊繃着,又問了一句:“原因呢?”
為什麽不愛了。
為什麽在他愛上她之後——
等等。
顧燕鳴臉上的表情瞬間由怒意變為驚愕。
他愛上她了……?
不,絕不會,他只是養了一只金絲雀。
可是這一瞬他心裏為什麽這麽宛如被插了一刀的失落。
不,不可能。
顧燕鳴臉上神情變化紛呈。
路游游沒有理會他臉上的神色變化:“沒有原因,如果非要問原因的話,就是想要和你一刀兩斷,然後過自己的生活。何況,三年已經夠了,你一開始不是也說過,我随時可以離開嗎,為什麽到了現在,糾纏的變成你了呢?”
最後這句話宛如最狠的刀子,剜進顧燕鳴的心髒,轉了幾圈。
是他在糾纏。
他在她眼裏現在變成了糾纏。
顧燕鳴臉色一瞬白了起來,他死死盯着路游游,然而路游游已經與他擦肩而過,下樓了。
顧燕鳴能聽到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逐漸融入了噼裏啪啦的大雨裏,然後,響起曲問骅的聲音。
她上了曲問骅的車,應該會被曲問骅安全送到家。
他心裏難以抑制地疼了起來。
他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天,路倪離開了,路倪她跑了。
而死纏爛打的變成了他。
是啊,他為什麽明知尊嚴碎了一地,仍三番五次地來找路倪?
這壓根不是他會做的事!
車子在路上狂飙。沖刷開大雨,車速快得驚人。
顧燕鳴發洩般地将車子丢在了別墅院子裏,撞上別墅裏的樹。
裏面的管家聽到聲音,吓了個半死,急忙出來迎接,顧燕鳴身上一身的雨水,額發貼着英俊的額頭,他神色冷得可怕,推開這些人進了別墅。
他想将路倪的所有東西扔掉,從此就按照她所說的橋歸橋路歸路!誰還能離不開誰不成?!
“趙展呢?”顧燕鳴全身散發着寒氣。
“他說剛接到了消息,您大哥顧泸西從國外回來了,他去聯絡董事會去了。”
顧燕鳴現在完全聽不進這些事情,一身水地朝樓上走:“讓他趕緊回來把路倪的東西都清走!”
他大步走進路倪以前住的房間,刷拉打開玻璃衣櫃。
然而,哪裏有什麽可清的?
別墅裏空蕩蕩的,路倪離開之後,他便也很少回來了,現在這些東西仍舊放在這裏,卻宛如死物一般,上面連一些她的氣息也沒有了。
“扔扔扔——全都要扔掉嗎?”管家哆嗦着道:“那我來吧?”
他剛想伸手去碰。
去被顧燕鳴猛然阻止。
顧燕鳴沉着聲:“都出去,讓我靜一會兒。”
顧燕鳴單手抵着胃,覺得哪裏都空蕩蕩的,哪裏都在滲着冷風,哪裏都難受。
他去想了想往後再無她的漫長的日子,忽然一瞬間感覺到這種難受變成了痛楚,說是一種折磨也不為過。
這一瞬,顧燕鳴望着空蕩蕩的房間,終于承認,是他死纏爛打,是他動了心,是他不想放過她。
可還能怎麽辦呢?
她已經走了。
顧燕鳴喉嚨酸澀,一拳砸在了牆上。
……
趙展很快匆匆趕來,推開門進來時,就見到顧燕鳴坐在之前路倪的床上,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垂着頭,窗簾沒有拉開,他的神情陷在陰影裏,令人看不清,顯得很頹靡。
“顧總。”趙展小心翼翼地道,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顧燕鳴如此。
顧燕鳴沒吭聲,閉了閉眼,厭倦地擡頭掃了他一眼,那眼神是“快滾。”
這段日子,其實趙展也琢磨到了顧燕鳴的心思,他嘴上說着壓根不在乎路小姐,但或許,他早就已經對她上心了。
趙展心中其實也很驚訝,他從沒想過顧燕鳴這種人居然能三番五次地低頭求人,還每次都在路小姐那裏碰了一鼻子灰。
趙展心裏有了主意,從身後拿出幾本書來,對顧燕鳴低聲道:“顧總,您要不要看看這幾本書呢?”
“讓你滾你沒聽見嗎?”顧燕鳴登時勃然大怒,将他推出了門,還看書,看個鬼的書——他現在想殺人!
趙展忙不疊跑了,書落了一地。
顧燕鳴的心情煩躁無比,一腳将地上的書踹開,他轉身回房,打算關門,忽然,他視線瞥到了地上那幾本書。
《渣男自救手冊》、《離婚後他後悔了》、《追妻108式》。
“渣男,我渣你他媽的——”顧燕鳴火冒三丈,抄起一本書朝着趙展的背影砸去,但還沒砸出去,他罵人的話戛然而止,他咬着牙,見四下無人,随手撿起來打開了其中一本。
翻開一看,幾個字眼躍然紙上。
挽回措施:“往肚子捅刀子”、“自殺”、“車禍”、“失明”
“什麽玩意兒?”他憤怒地将書往地上一砸。
別墅裏一片死寂,都不敢上前來了。
他叉着腰,視線不由自主地盯着地上的書看了三秒,他忽然往左右前後分別看了看,沒人,他舔了舔後槽牙,忽然蹲下去将幾本書飛快地撿了起來,塞進外套裏。
他揣着書面無表情地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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