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路游游宛如放着家中嬌妻獨守空房還出來嫖的不知好歹的嫖客,坐在高腳凳上心虛得一批, 她迅速用手擋住左半邊臉, 把頭生硬地扭了過去。

但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隔着人群,嬌妻身形高挑, 已經越過許多人的頭頂,看到她了。

路游游如芒在背,咽了口口水。

小酒保還站在她身後,扭着腰,殷勤地拎着她的外套,要幫她穿上。

路游游臉上的笑容很僵硬,揪住外套的袖子試圖搶過來:“謝謝, 我自己穿。”

“沒關系的,女士, 擡一下您美麗的天鵝臂。”小酒保以為路游游是在害羞, 笑得魅力十足, 将袖子又輕輕地扯了回去。

路游游心底抓狂, 壓低聲音:“我真的想自己穿。”

搖曳旖旎的燈光下,兩人拉拉扯扯,更顯暧昧。落在遠處邴辭的眼裏, 就像是兩人交首呢喃一樣。

小酒保終于将外套遞給了路游游:“那您——”

話還沒說完, 路游游就發現自己長發被扯得生疼,她扭頭——扭不動,頭發被卡在拉鏈裏了。她急匆匆伸手去扯,扯得腦瓜子疼不說還扯不出來。

小酒保連忙又彎下腰來, 為她把卡住的頭發取出來。

兩人姿勢更加親密了。

小酒保還在繼續笑着和她浪:“不要害羞,能為美麗的女士服務是我們的榮幸,您盡管調教我。”他朝路游游輕輕抛了個媚眼。

門口那道盯着路游游的視線一瞬間有如化成了實質。

路游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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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游游索性徹底放棄,死豬不怕開水燙,愛咋地咋地吧,她往酒水桌上一趴,非常鹹魚地等着小酒保給自己把頭發從拉鏈裏弄出來。

邴辭兩條長腿一邁,已經走了過來。

路游游感受着落在自己臉上的那道越來越強烈的視線,努力鎮定地用酒杯擋着臉。

小酒保剛要擡起頭,對新來的客人打招呼,就發現新來的客人臉色不怎麽好,當然也有可能是燈光的原因,令他眼底有些許的陰翳。新來的客人垂眸看了趴在酒水桌上的女士一眼,一聲不吭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手扔開。

小酒保頓時了然了這兩人的關系,讪讪地舔了舔嘴唇,回到酒水桌後面。這麽漂亮的東方女性,他的确是想勾搭來着。

邴辭低下頭,略有些冰涼的修長手指幫路游游解開了卡在背後拉鏈裏的長發。

他臉上神色叫人看不清。

“好了。”邴辭的聲音從頭頂響起,路游游不好繼續裝死,趕緊飛快地穿上外套。

邴辭在旁邊坐下來,路游游裝作這才看到他,驚訝地道:“你怎麽也在這裏,好巧。”

小酒保飛快給邴辭調了杯酒:“先生,嘗嘗這杯特制。”

“謝謝。”邴辭将酒拿過來,放在面前,看了路游游一眼,淡淡道:“我下午去找你,你說你早就睡下了,原來是睡到這裏來了。”

路游游:“……”

路游游摸了摸鼻尖,心虛地道:“我這不是半夜睡不着,起來走走嘛。”

邴辭沒吭聲,他低着眸,盯着面前那杯酒。路游游也只好扭開頭去,別扭地看向臺上已經出場了的舞男秀,她其實就是眼睛沒處放,加上以前沒見過,忍不住多瞅了幾眼。

還沒瞅超過三秒鐘,她就感覺身邊的氣壓又低了低。

……

舞臺上氣氛熱烈、光線頹靡。

到了午夜,整個酒吧都徹底high起來了。

等路游游視線從臺上移開,發現邴辭面前的酒已經只剩下了一只空的玻璃杯。

“……他酒呢?!”她驚問。

小酒保一邊擦着桌子一邊道:“這位先生喝掉了呀。”

路游游去看了眼酒精濃度,整個人頓時傻掉了,四十二度的高度酒!

她立刻心道不好,趕緊看向身邊的邴辭,從不沾酒精的邴辭此時安安靜靜的,垂着的眼仍盯着空了的酒杯,眼睫仿佛籠着一層霧氣。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眉頭皺着,仿佛熨不平。

看起來不太像醉了,但熟悉他酒量的路游游心裏仍咯噔一聲。

“你怎麽說喝就喝,你有沒有事啊?”路游游拍了拍他的背:“有沒有什麽想吐、或者看東西重影的感覺?這是幾——?”

路游游伸出一根手指頭,在邴辭面前晃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手指就被邴辭捏住,邴辭平日裏翻書就習慣性地将卷起來的書頁摁平整,做飯也習慣性地将被路游游弄得一團糟的廚房給收拾整齊,此時不知道是不是看到路游游翹起來的一根手指,就下意識地想給她摁回拳頭裏。

路游游愣了一下,又伸出兩根手指頭。

邴辭有點惱火,單手攥住她的手腕,然後用另一只手給她把兩根細白的手指頭摁了回去:“別動。”

是醉了,但原來喝醉了是這樣子的。

路游游有點想笑,她拼命忍住。

搖晃的燈光下,邴辭立體的五官顯得格外英俊,清冽又幹淨,這種英俊并沒那麽多的攻擊力,而是自帶一種溫和的蘇感。他的短發略有些亂七八糟的支棱起來,沒有平日裏的理性,讓路游游忍不住想上手揉一下。

路游游的視線順着他英挺的額頭往下看,落在他眼睛上,很快就微微愣住。

邴辭的眼睛總是很亮,即便沒有燈光的時候,也透着認真和堅定,但此時他垂着的眸子卻一片黯然,燈光像是落不進去一樣。

路游游心中忽然便升騰起了一些連她自己也無法定義的情緒。

她的手頓住,握成拳垂了下去。

“走吧,我跟你回去。”

邴辭擡起眼看她,眼底霧氣終于散了那麽稍許,他乖乖跟着站了起來,将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路游游身上。

“我身上已經有一件了。”路游游忙道:“你穿回去。”

邴辭不理她,若無其事地看向別的地方,裝作沒聽見。

路游游将他外套丢回去,他臉上露出不滿,又丢回來,摁回了路游游肩上。

“非得讓我穿?”路游游無奈地看着他。

邴辭點點頭。

別看邴辭喝醉了不愛說話,但好像比正常的時候要強硬多了。

路游游只得披上了,披上後,忍不住戲谑地問:“男生非得讓女生穿他外套,一般都是想讓女生身上有他的味道,你是不是也這個意思?”

邴辭愣愣地看着她,一開始好像沒聽懂,等他蹙着眉,垂着頭盯着路游游看了幾秒後,他臉色倏然一紅。

路游游心底樂不可支,不過沒表現出來,她擡手捏了捏邴辭的臉:“我穿好了,那走吧。”

邴辭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

小酒保從酒水吧臺後繞出來,過來送人離開。邴辭看了他一眼,就差把“我不太高興”寫在臉上,不過也沒說什麽。

就是小酒保走到路游游身邊,送她出酒吧時,邴辭腳步一拐,硬生生從兩人中間擠了過去。

“走開。”

小酒保故意對路游游眨眨眼道:“美麗的女孩,你弟弟喝多了。”

這句“弟弟”一下子戳到了邴辭的神經,他猛然揪住小酒保的衣領。

路游游趕緊勸架,把人攔開:“好了好了,走走走回去。”

她拽着邴辭往回走,小酒保還在酒吧門口朝路游游的背影喊:“路小姐,歡迎再來啊,下次來了直接點我,記住我是八號Jason。”

路游游和邴辭一回頭,剛好對上小酒保沖着路游游抛來的媚眼。

邴辭登時滿臉怒火,轉身就朝着小酒保長腿邁過去,路游游差點沒拉住,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抱住他手臂,才把他往回拽了幾步。

好死賴活路游游總算把邴辭弄回了家。

他喝多了以後倒是乖得很,走路也很正常,就是老想着回去揍小酒保一頓,路游游不得不一路拖拽着他往回走。

……

邴辭雖然不勝酒力,但醉得快也清醒得快,被半夜的冷風一吹,差不多回到家門口時,他眼神便已經看起來清明了許多了。

“我先開個門。”路游游還不知道他已經清醒了,正打算開門。

邴辭看着路游游的背影,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有點不正常。

他揉了揉眉心,在她身後張了張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喝酒,也不是故意一口氣就将那杯酒飲盡了。

只是心裏悶得發苦。

路游游“嗯”了一聲:“沒關系。”

邴辭理智回籠,低聲道:“今晚是我沖動了,我只是不知道你去了哪裏,打電話你也沒接,擔心你的安危。下次你半夜想去,可以和我說一聲,等你想回來時我去接你。”

安靜的屋門前,月光斜斜地落在樓梯拐角,路游游聽着邴辭的話,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本來就不是他的錯,自己為什麽要讓他為自己變得這麽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心裏一團亂麻,鑰匙半天對不準鑰匙孔,最後閉了閉眼:“要不,你還是回國吧。”

如果說方才邴辭酒意清醒了大半,那麽現在則陡然如同當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徹底清醒了。

冷風吹在他側臉上。

他看着路游游的背影,忽而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在自取其辱。

原來長久的等待并不一定能等來她,可能只能等來心底紮上一株刺。

自己當時于她而言是過客,在國外這麽多天以後,依然對她來說無足輕重。

他的所有心動、欣喜、難眠、都只是他一個人的情緒,她并未放在心上過。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動擁抱他,在她家門口那次,其實也只是利用。

邴辭其實從沒奢求過眼前這個人能像他喜歡她一樣喜歡他,他頂多只是希望能守護好她便夠了。但他也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狼狽得這麽徹底。

邴辭臉色發着白,原地站立許久,許久都沒說話。

他嗓子發着啞。

他從不是一個會為自己争取些什麽的人,事到如今,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路游游沒再聽見身後有什麽動靜,她開門進了門。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外面也沒傳來上樓的聲音。

邴辭大約是在樓梯口坐了一整晚。

而第二天,路游游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再起來的時候,發現樓上正在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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