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路游游在機場坐着, 等待登機, 宋初白留在了島上, 沒再過來。

快登機之前, 随着光線變暗,雲層厚度說變就變,機場外猛然砸起了豆大的雨點,在傾斜的大片鋼化玻璃上彙聚成千萬條飄搖不定的溪流。

系統告訴路游游, 宋初白打了通電話,讓留在國內的手下的人燒了份文件。

路游游聽見這個消息,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才豁然松弛下來。

“就這麽結束了?”路游游不敢相信:“會不會燒掉的只是備份,他還有別的用來威脅我的籌碼?”

“應該沒有了, 損毀的是當時曲問骅和他簽的文件的正品。”系統道。

只是系統也無法理解宋初白在想什麽:“但——他圖什麽?”

路游游:“圖我。”

“……”

宋初白這個人很複雜,路游游自認為即便是在這個世界待了兩遍, 她也沒能徹底明白宋初白到底在想什麽。

只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愛恨很極端, 所作所為也很極端。但凡羞辱過他的,他定然睚眦必報,但凡擋他路的, 他必定毫不猶豫拔除。

——可他有的時候又很矛盾, 完全與“極端”二字背道而馳。

比如說今天,他居然最終沒有拉着路游游一塊兒下地獄。繞了一大圈,卻只要了她的六小時。

又比如說七年前,他遭到母親的欺騙和背叛,卻也仍舊為那個女人立了墓碑、七年來不許宋耿碰那個女人的照片。

他到底也沒有将得不到的東西全都毀掉。

機場冷空氣太足, 路游游情不自禁抱緊了自己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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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了口氣,老實說,她也不知道日後宋初白能不能放下這份執念,會不會再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但唯一有一點她可以松一口氣的是,他應該并不想傷害她。

飛機大廳裏播報起即将登機,路游游站起身打算走過去買一杯熱咖啡提提神。

邴辭的電話便撥打了過來:“上飛機了嗎?”

“沒呢。”路游游聽到他的聲音,沉重的心情終于有所緩和,情不自禁地叩着手機,如實道:“還有五分鐘登機,我現在在機場。你那邊下大雨了嗎?”

邴辭看了眼外面:“下得好像有點大。”

“噢,我這邊也是。”路游游低着頭朝星巴克走,和邴辭說說話,她好像暖和很多。她道:“那我先挂了,回去再說。”

邴辭忽然道:“上車之前先買杯熱咖啡吧,否則冷。”

正要挂斷手機的路游游腳步一頓,忍不住笑:“你怎麽知道我正打算去買?”

邴辭順着問:“你打算買什麽?”

“拿鐵,半糖。”路游游以為邴辭只是沒話找話,想多和自己說幾句話,再挂斷電話。便也随口道。

電話那頭邴辭松了口氣:“幸好沒買錯。”

路游游一時之間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輕輕“啊”了一聲,便聽電話那頭道:“你轉個身。”

路游游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嘴角已經開始不受控制的揚了起來,她轉過身去,目光往四周打量着,但轉了一圈,卻沒找到邴辭的身影。

路游游有點疑惑,剛要問‘你在哪兒呢’,肩膀上便落下一件帶着些許體溫的溫暖的外套。

路游游半轉過身去,邴辭穿着短袖長褲,站在她身後。

邴辭握住她肩膀:“別動。”

路游游心情已經飛揚了起來:“怎麽了?”

邴辭将她壓在外套下面的長發取出來,然後又将外套往她身上攏了攏,才将她轉過去,往她手中塞了杯熱氣騰騰的拿鐵。

路游游手心暖和起來,心底也一瞬間踏實起來,她換成一只手拿着咖啡,身體撲進他懷裏。

邴辭習慣性地抱住她,揉了揉她頭發,嘴角也一瞬間揚了起來。

“走吧,”片刻後邴辭才松開路游游,一只手接過她的護照和機票,一只手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往登機口那邊走:“先上飛機再說。”

“你和我一塊上飛機?”路游游不可思議:“你機票買了嗎?”

邴辭給她看自己右手裏的兩張機票:“早就買了。”

路游游:“和我一樣的晚上八點的航班?”

邴辭:“嗯。”

“……”

兩人走到登機口那裏,路游游很快找準重點:“你什麽時候來的?”

邴辭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将兩張機票遞給空姐,空姐檢查了一下,很快遞了回來。

路游游跟着邴辭往前走,道:“我不是說我自己一個人來嗎?你該不會——”

“你早上飛過來的時候,我和你一趟航班。”邴辭眼裏意味深長的意味很濃:“就坐在你後邊。”

路游游:“……”

邴辭補了句:“包括你們騎自行車的時候。”

“……”

路游游尴尬不已,覺得自己就像個渣女一樣,因為心虛,她立馬打算先把鍋推到邴辭身上,嘀咕道:“你都已經答應了讓我自己解決這件事,不插手的,怎麽出爾反爾?這可不像你平時正直的作風。”

邴辭聽見她的埋怨語氣,停下來理了理她的頭發,氣笑了:“我怎麽可能真的讓你一個人來?”

好在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只是在島上待了幾小時。

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來。

“我們現在在談論你出爾反爾的事情。”路游游理不直氣也壯:“為了讓你答應我,我還特地承諾讓你求婚。”

邴辭眉梢跳了跳:“?”

路游游接着道:“那你現在沒有遵守承諾,求婚的機會是不是也應該撤回?”

“……”邴辭盯着她。

對視三秒。

路游游舍不得繼續欺負他了:“算了,我還是寬宏大量地再給你一次機會。”

邴辭忍不住笑起來,一方面覺得這姑娘惡劣得很,一方面還真松了口氣,他擡手捏了捏路游游的臉,牽着路游游往座位上走:“那我得謝謝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路游游也笑道:“那可不。”

路游游主動提起正事:“我沒想到宋初白繞了這麽大一圈,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他真的把拿來威脅曲家的文件毀掉了。曲大哥有聯系你嗎?他那邊怎麽樣了?”

邴辭言簡意赅道:“曲問骅打過電話來了,讓我們早點回去。”

這意思就是,這次危機的确解除了。

路游游松了口氣。

就是不知道以後宋初白還會不會突然冒出同歸于盡的想法。

這可真是顆定時炸彈。

邴辭本來想坐下來後再認真和路游游談談,但既然她先說起,他便忍不住目光落在她身上,認真地盯着她:“沒有下一次了。”

路游游:“……”

邴辭道:“以後不會答應你讓你單獨見宋初白,也不會答應你讓你單獨見顧燕鳴,如果發生什麽事,你先站到我身後,好嗎?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再共同面對。”

“好。”路游游乖乖道。

邴辭見她實在太乖,有些訝異,忍不住趁機補充道:“還有曲問骅——”

“你夠了,和曲大哥見面你也要管。”路游游情不自禁笑:“邴辭,你就是個醋精。”

“……”

不管怎麽說,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路游游心中輕松許多。

等坐下來,系好安全帶,路游游的手也已經被咖啡捂熱了,咖啡喝完,她還将杯子拿在手心裏。邴辭将她手裏的紙杯接過,丢在清潔袋裏。随後找乘務員要了塊毛毯,搭在路游游腿上。

路游游暖和了起來,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吃飯了嗎?”

“吃了。”邴辭将東西整理好後,看向她的腿,道:“你腳疼嗎?今天走了那麽遠的路,脫掉鞋子我幫你揉會兒。”

路游游習慣了他凡事都想得周到,但不知道為什麽,莫名覺得他根本就一整天沒吃飯。

“你根本沒吃吧。”路游游微微直起腰,盯着他。

邴辭一愣,倒是沒想到路游游也開始注意起這些細節來了。以前的路游游很少在意他的,或許是把周圍的人當做不餓不渴的紙片人,不太去關心周圍的人,又或者是沒那麽喜歡他,所以也不在意他。

邴辭将滑落的毛毯往路游游身上拉了拉,唇角不可自抑地翹了起來,這弧度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大。他像是個長途跋涉的旅人,有朝一日,終于看見燈塔也奔他而來。

“怎麽了?笑什麽?”路游游莫名其妙。

邴辭垂下眼去,眼眸如星,英俊的面容上有着璀璨之意:“你好像變了一點。”

路游游緊張起來,擡手摸臉,不敢置信地問:“變胖了?”

邴辭不知道她怎麽一下子曲解到胖瘦問題去了,愣了一下,才道:“你都瘦得硌骨頭,怎麽會胖?”

路游游不信:“那你剛才說我變了。”

邴辭:“……”

路游游一臉認真:“你說清楚,女生都很在意這個問題。”

邴辭:“……”

“你不說就是覺得我胖。”路游游臉上風雨欲來。

邴辭冷不丁道:“回去之後大概晚上十點,你想吃什麽夜宵?”

“夜宵?”路游游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興奮起來,“我查查。”趁着飛機還沒起飛,她打開手機開始琢磨起了夜宵吃什麽。

邴辭就看着她,一直忍不住笑,擡手将她頭發揉亂,路游游将他手擋開,他又整理着她兩鬓的碎發。

飛機起飛,飛行在暴雨之中,機艙內一片寧靜,大多乘客都開着燈。

路游游側坐着,小腿擱在邴辭膝蓋上,邴辭慢慢幫她揉着腳。邴辭的手掌溫暖而寬大,血液活絡開的感覺十分舒服。

很快飛機餐來了,路游游趕在空姐看見之前,縮回了腿。邴辭已經按揉完了,微微彎腰,長手将她鞋子撥到她腳下。路游游飛快穿好鞋。

接過飛機餐,路游游打開來後,将自己的那份撥了一半給了邴辭:“你沒吃飯,你多吃點。”

邴辭笑:“把我用飛機餐草率地填飽,你好等着回去吃夜宵?”

路游游:“沒錯。”

邴辭側眸看她一眼,問:“想吃什麽?”

路游游說得心虛:“鮮蝦馄饨。”

邴辭笑了:“這不又得我來包?”

路游游恃寵而驕:“我可以幫你洗個碗。”

邴辭吃着飛機餐,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嘴角揚了起來。

路游游咬了兩口面包,琢磨着他的神情,問:“回去都大半夜了,會不會太累了?其實點外賣也行。”

“沒關系,我很高興。”邴辭笑道:“想吃就吃,我巴不得你多吃點。”

如果一輩子都依賴上他做的飯,那倒也是他綁架她的籌碼。

他開心還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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