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很驕傲

“是說你硬賴着要去我家,還是三天前才滿18,轉眼就22?如果你指的是我喝醉了酒動手打人,愛說就說去吧,随便你。”莊景安慢吞吞地甩開她的手,“但有一點,你可不要做能進菲比斯的白日夢。我這裏不需要從酒吧裏買來的文憑,更不需要騙子。”

憑着在深藍這麽些年的經驗,辛懿認定人前一派紳士作風的莊景安,會非常介意私下的一面被曝光在人前。

她想賭一把,沒想到敗得如此直接。

莊景安的視線從她潔白的襯衣掃過:“還有,不是随便賣個身,就可以換取進菲比斯的資格。但願你同夥斷了的胳膊和腿還能接得上,以及……你對弟兄還真夠下得去手。”說完,長腿一跨,上車去了。

車門在辛懿面前重重地關上了。

奔馳沉悶的引擎聲響響徹車庫,猩紅尾燈漸遠。

辛懿靠在牆柱上,好半天終于回過味來——敢情他以為那夜的混混是她設的局,就為了釣他上鈎,以便混入菲比斯?

靠!她狠狠地在牆上一捶。

手機恰好響起,是穆晟。

“面試結束了?”

“……”

“哦,沒過啊。沒過就回來吧,我的懷抱永遠向你敞開。”

“滾蛋。”

“好啦,人還在菲比斯?我在附近,接你啊。”

“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滾蛋。”

“辛懿,”那邊穆晟總算聽出她情緒不對,“難道你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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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你個大頭鬼,你幾時見我哭過!”辛懿抹了把臉,“人呢?限五分鐘內出現,過時不候。”

“得嘞,”穆晟一腳油門,“話說你別這麽喪,沒過就沒過呗!唱片公司又不是只菲比斯一家。”

辛懿眼眶發紅,穆大少這種要風得風、要女人有女人的闊少,哪裏會懂她的沮喪。

多年的夙願泡了湯,曾經的暗戀對象拿她當騙子,好不容易混了份成人禮……還是一閹割版!

穆晟原本打算陪辛懿喝幾杯消消愁,沒想到車剛開到深藍門口,女朋友的電話就來了。

挂了電話,他滿臉抱歉:“嬌嬌來姨媽,手頭沒姨媽巾讓我買了給送過去……要不咱改天再喝?”

辛懿解了安全帶,推開門,毫不在意地揮手:“早習慣了,跪安吧。”

看着辛懿推門進了深藍,穆晟嘆了口氣。

老實說,他就沒覺得辛懿進得了菲比斯。那種格子間裏的保姆工作哪裏困得住這個野丫頭?

可他哪兒敢直說啊,怕話還沒講完,就得被削層皮。

搖了搖頭,穆晟打算倒車去嬌嬌家,沒想到從後視鏡裏看見了一輛黑色奔馳,車是好車,奇怪的是自從在菲比斯接上辛懿,這大奔怎麽好像一路跟着他開過來的?

兩車擦身而過時,穆晟刻意朝對面看了眼,車窗半開,駕駛座上的男人有一張刀削斧刻的側臉。

巧的是,他也正看過來。

這會兒正是深藍最熱鬧的時候。

辛懿剛進門,就有人發現了她,吹了聲響亮的口哨:“辛爺,回來啦!”

她像是沒聽見,把包隔空抛給酒保,大步穿過吧臺,走到小舞臺邊,雙手一撐,利索的跳上臺子。

聚光燈的熱度之下,她感覺幹癟的細胞又充盈了。

她捧着麥,低頭看見土裏土氣的平底鞋,頓時來火,索性一左一右踢開了,光着腳,長腿盤住凳子腳,一手扯開纏發的皮筋,滿頭栗色卷發頓時蓬松地鋪了滿背。

閉着眼,哼着爵士小調,辛懿随手扯了扯領口,一連解了兩顆襯衫扣,才總算透過氣來。

憑什麽啊?

他憑什麽認定她是騙子,認定她是處心積慮地設下套等他鑽?就因為她沒有學歷,出身酒吧,因為她窮,因為她喜歡他,就可以随便作踐嗎?

辛懿閉着眼,一邊跟着旋律無意識地哼唱,一邊胡思亂想,完全沒有察覺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站着的突兀身影。

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靠在入口門邊,往來的美女和他打招呼,他只是颔首婉拒,風度翩翩卻拒人千裏。

莊景安駐足了許久,聽着臺上少女淺吟低唱。

這個小騙子,果然是深藍的駐唱。

他之前曾聽客戶提起過,深藍有個很有意思的小駐唱。但他來過幾次,都沒見到沒人,只記得客戶那句“嗓子和臉蛋都不錯,可惜一家子奇葩,我是請不起這尊大佛。”

如今聽了一會,他不得不承認,這小丫頭的先天條件非常不錯,是可造之材,只是少了專業調|教,加上……人品堪憂。

“辛爺!”

辛懿的胡思亂想突然被人打斷了,睜開眼,只見一個穿着花襯衣的男人正站在臺下。

她隐約記得這人叫徐光,是深藍的常客,做房貸生意,手頭很寬裕,出手也闊綽得很。

徐光見她正眼,就歪在舞臺邊上酒氣熏熏地問:“不是說改行,不做歌女了?怎麽又回來了?”

辛懿不想搭理他,随口說:“想回就回,要什麽理由?”

徐光呵呵笑,追問:“是不是人家大公司看不上你啊?沒關系,哥哥看得上你。不如,跟我回去吧。每月五千零花錢,每月買個包,年底再給你包個大的,怎麽樣?”

辛懿居高臨下瞟了他一眼,沒理。

徐光吃了癟,面子上挂不住,扯開嗓子叫:“別在這給我裝清高啊!哦……是不是五千嫌少啊,八千,怎麽樣?”

辛懿眉毛都沒動一下,全當他放屁。

周遭有噓聲,徐光索性跳上舞臺,湊近她的臉:“你想要多少?你覺得你值多少?”

辛懿睜眼,丹鳳眼在強光下桀骜不馴:“你憑什麽以為能包養我?”

徐光随手扔了一疊老人頭在舞臺,趾高氣昂:“憑你沒錢,可老子有。”

辛懿看了眼灑落的鈔票,舌頭在口腔裏一裹,問:“八千一個月,是吧?”

“還不夠,每月一萬,你把這瓶幹了,跟老子走。”徐光把手裏的酒瓶朝地上一垛,從褲兜裏又夾了一疊鈔票在她面前晃。

辛懿冷笑了一聲。

酒保已經趕過來圓場:“徐總,你喝高了。”

徐光推開他:“高你大爺,老子清醒得很。辛爺是吧?你還真當自己是爺了?老子早就看你不爽,成天拽的二五八萬的?不就仗着跟穆晟有一腿,有他罩着嗎?給你幾分顏色,你還開起染坊了?真當自己歌神下凡,人人都來聽你唱?我告訴你,你也就一家禽,到死都飛不出雞窩去!”

辛懿從高腳凳上跳下來,光腳逼近徐光,素淨的面孔帶着一絲冷笑:“再說一次,試試?”

她也就一六五的身高,徐光卻被那股子狠勁駭得退了半步。

“誰跟穆晟有一腿?你再說一次。”她彎腰單手拾起酒瓶,冷冷地鎖着對方的眼睛。

徐光盯着她的手,死鴨子嘴硬:“他們都這麽說啊!”

都知道穆大少換女友如更衣,唯獨這個辛懿留在身邊兩年沒挪窩。今天要不是穆晟不在場,他就算酒勁上頭也不會興起來調戲這女人。

如今被她一恐吓,徐光的酒醒了大半,頓時心生悔意。

且不說穆晟罩她,就憑這麽個小姑娘,混得一聲“辛爺”也不是平白無故——前陣子還聽說有個借酒撒風吃啤酒小妹豆腐的胖子,當天不清不楚地食物中毒進了醫院。旁人都說是辛爺在酒裏下了藥,問題是監控裏啥都沒有。胖子吃了啞巴虧,硬是在醫院躺屍三天,拉得脫了一層皮。

這一想,徐光頓時萎了。

見他不說話,辛懿逼問:“他們是誰?有本事你說出來,我來去一個個問清楚。”

徐光退無可退,腳後跟已經一半退出舞臺邊緣,終于罵了句“這娘們有病啊!”跳下舞臺,頭也不回蹿得無影無蹤。

辛懿小聲罵了句:“慫貨。”

旁若無人地穿過圍觀衆人的視線,她在吧臺邊尋了個角落坐下,将徐光那瓶酒一飲而盡。

低頭的瞬間,她不期然地在遠處陰影裏看見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

白襯衣,深色西褲,高挑挺拔,男人靠在入口的牆邊,指間的煙頭火光明滅。

見她視線停留,他轉身就離開了。

辛懿皺眉,最近的幻覺太厲害,居然會看見那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

想起面試時莊景安的捉弄,故作紳士地替她拉門,按電梯,卻在無人處惡語相向,毫不留情,辛懿簡直覺得自己眼瞎,居然把這種僞君子當成夢中情人,一夢好多年!

她僞造學歷當然不對,可他明明就不是善茬,硬是披着正人君子的皮,裝上流社會又高尚在哪?五十步笑百步,他憑什麽看不起她?

酒保回來,見她抱着酒瓶發愣,忙問:“辛爺,有心事啊?”

辛懿摸摸臉:“這麽明顯?”

酒保苦笑,每次她心情不好,就一定有人遭殃。全深藍也就穆大少勉強能吃得準她一半脾氣。

辛懿問:“我是不是特不像好姑娘?”

酒保谄媚:“辛爺嘛,哪能跟一般姑娘相提并論?”

辛懿撇嘴:“給我再調一杯,烈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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