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鴻門宴
莊景安開車,載着辛懿開了許久。
辛懿問他去哪兒,他也不肯答,只在等紅燈的時候,他拿手機發了幾條短信。
她側目,才發現他用的居然是古早的非智能機,只能打電話發短信,玩貪吃蛇,連微博、微信也不知道兼不兼容的老古董。
她忍不住笑了聲。
莊景安發完消息,側頭看了她一眼:“笑我手機?”
“這機子得比我還老。”
“它沒那麽老,”莊景安目視前方,淡定地說,“你也沒這麽,小。”
辛懿裝傻,全當沒聽出他一語雙關,湊近了去看他放在中間的手機,手機殼早就因為年歲久遠而褪漆斑駁,但屏幕倒像是新貼的膜,光潔如新。
“這年頭還有人用這種古董,”她試探地去拿手機,餘光還在打量那變色龍的表情,生怕一不留神又要被他說教。可莊景安就像沒發現她的動作,任由她把手機拿在手機。
“這手機,能上微博,聊微信嗎?”
莊景安說:“要那些功能幹什麽?”
辛懿用一種看中古老妖怪的表情看他:“你是上個世紀的人嗎?好歹堂堂菲比斯首席音樂總監,你都沒有社交需求的嗎?”
看她微醺話唠,莊景安又想起大半個月前初遇的那晚,她像一朵熱情張揚的罂粟花。
大概只有酒精麻痹以後,她肩上的擔子才能暫時放一放,卸下防備的她……比平日随時反擊的模樣可愛得多。
莊景安一邊打方向拐下高架,一邊說:“有那個維持人際圈的工夫,不如多寫幾首歌。何況,電話短信的功能又不是沒有。”
辛懿把玩着巴掌大的古董機,突然興起,摸出自己的手機,給命名為大騙子的號碼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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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秒,老古董一邊震動,一邊叮叮咚咚地響起來,她剛想問這是不是他自己編輯的鈴聲,就看見屏幕上來電顯示的字。
丫頭。
辛懿懷疑地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确定是她的來電沒錯,毫不猶豫地一拇指掐斷通訊。
什麽鬼!?
辛懿不動聲色地在自己大腿一掐,很好,還知道疼,這也沒醉啊!那個在菲比斯對她頤指氣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莊景安,手機裏居然把她保存為這麽……這麽親昵的名字?
莊景安剛好把車停穩,淡定地解釋:“懿字太難打,我用筆畫輸入法。”
辛懿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他一眼。
車停在江邊,遠離跨江大橋,透過梁挂索剛好可以看見夕陽餘晖與晚霞輝映,莊景安正沐浴在這一片絢麗之中,白色的挺括襯衣被染成了溫潤的金光,略顯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許多,微抿的唇角有隐約的弧度。
辛懿閉上眼,又睜開,再看他卻還是覺得心動,幹脆放棄治療,随他去吧……反正,她早就知道自己對這皮囊沒有抵抗力。
莊景安雙手插在兜裏,迎着夕陽默不作聲,辛懿跟着他站了好久,也沒看出今天的夕陽有什麽特別。
“你在醞釀情緒嗎?”她試探地問。
“醞釀什麽情緒?表白嗎?”
辛懿翻了個白眼:“譜曲的靈感啊,你不是作曲人嗎?”
莊景安一笑:“你覺得前天讓你整理的那些曲譜怎麽樣?”
他一提,辛懿立刻想起了那天印象最深的幾段旋律:“很好啊,雖然都是片段,但很有趣,不像同一個人寫出來的。”
“你是在暗示我人格分裂?”
“不,我只是覺得你像變色龍。”辛懿脫口而出,人格分裂未免太可怕了。
莊景安反而笑了:“總結得很到位,不過……那些譜子我覺得糟糕透了。”
“怎麽會?雖然你這人不怎麽樣吧,但我還是得承認,你的曲子譜得不錯,擁有特別的記憶點。”
“比如?”
辛懿想了想,輕聲哼了一段低柔的旋律:“比如這個……這個調子讓我想起一個朋友,不過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莊景安微怔,她哼的,是他寫給亡母的歌,寫完之後沒有編曲,因為他知道那個他想要贈與的人是無緣聽見了。
他沒想到,只是片段而已,她卻記得分毫不差,連通感都和他如出一轍。
一輛小型商務車開了過來,停在莊景安的奔馳邊上。
車上跳下來兩個年輕小夥,一人拿了紙過來找莊景安簽字,一人忙着從車裏往外運桌椅板凳,還有刀叉杯盤。
等人走了,看着鋪着米白色桌布的戶外餐桌上精巧的點心,牛排沙拉,紅酒杯瓶,辛懿滿臉懵逼,回頭一看莊先生正含笑看着他。
她忽然調頭就走,被莊景安一把拉住手臂:“去哪?”
她理所當然地說:“逃命。”
莊景安莞爾:“怎麽說?”
辛懿看了眼豐盛佳肴:“別欺負我讀書少,鴻門宴我聽過。你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
“嗯,沒錯。”他點頭。
是奸,還是盜?她都得逃。
辛懿抽手,抽不出來,一撇嘴:“你別再費勁整我了,那三千塊工資真不值得你這麽悉心調|教。我在想法子,等都聯系好了,我就走。”
莊景安蹙眉:“去哪裏?托人找葛正,得個推薦進《尋歌》?”葛正是菲比斯的三大金牌之一,導演兼任制片,《尋歌》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品牌。
突然被他一針見血,辛懿警惕地問:“……你怎麽會知道?”
“你當我是瞎的,還是聾的?你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動作我都不知道,早死在這個圈子裏了。”
辛懿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很低調,沒想到居然還是被老狐貍發現了。
莊景安看她眼神忽閃,唇角一勾:“你想進《尋歌》為什麽不和我說,反而舍近求遠地找葛正?”
辛懿自嘲地一笑:“找你?自取其辱嗎?”
“你以為葛正看在你是知名音樂學府的高材生,會對你高看一眼,所以找他的勝算大一些。而我對你知根知底,你覺得我不會推薦你。”莊景安慢聲說,“你太不了解我了,辛懿。”
江風徐徐,吹皺了她的心思。
辛懿遲疑地試探:“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實會推薦我?”
“會。”毫無遲疑。
辛懿低頭,看着被他攥着的手臂,慢慢擡頭看向他的眼睛:“代價呢?”
莊景安沒說話,回視她漸漸升起防備的眼睛。
“天上不會掉餡餅,這個道理我懂。”辛懿一字一句地說,“我就想知道,換你一個推薦,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你的世界裏只有交換嗎?”莊景安似笑非笑地問,“當初面試,你也是要和我交易換取進菲比斯的資格。這是你唯一的思考方式?”
辛懿坦蕩蕩地說:“付出代價換來的東西才是我的,別人施舍的随時都可以理直氣壯地索取回去。”
“這些是誰教你的?”莊景安問,“誰告訴你,這世上除了交易之外就只有施舍了?”
沒誰教她,只不過是小姑娘一個人拼了幾年,血淚摸索出來的。
“不然呢?”她倔強地盯着他。
莊景安眸光一閃,牽着她走到桌邊,按着她的肩頭坐下,自己也坐下另一邊,四目相對,他說:“代價是好好地陪我吃這頓飯,成交嗎?”
辛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就這樣?”
莊景安開了香槟,斟了杯,遞給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從不獅子大開口。”
辛懿看着他風平浪靜的表情,不知怎麽,總覺得自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肉——随時會被這大騙子下手宰割。
“既然你覺得等價交換來的才能安心,”莊景安從白色瓷碟下抽出一張A4紙,食指按住貼着桌面挪到她面前,輕描淡寫地問,“那你覺得它值得什麽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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