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以愛為名(二)
交往越深,姜酒就越發奇怪,按說辛瀚洋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怎麽會這麽些年都沒有找到對象?即使嘴笨一點,但這也可以是優點,至少她就挺喜歡。
這個問題在兩人認識六個月後得到了解答。
“家鄉那邊老人都說,我克妻。”說這話的時候,辛瀚洋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但是餐布上的手握得緊緊的,指節都發白。他緊緊地盯着姜酒。
姜酒垂眸,一縷額發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辛瀚洋的手心都濕了。
“——噗哈哈……”姜酒忽然失笑出聲,這傻子,不會是因為每次都告訴老實對方這一點,結果把別人都吓跑了吧。
她擡起頭,眼裏是辛瀚洋不懂得光彩。
“我說,”姜酒道:“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誰的命更硬?”
先是父親、接着是母親,然後是蘇漢陽。姜樂生也曾經差點死掉。有時姜酒想來也覺得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天命孤煞,注定周圍的人都死光光,抛下她一個在這空蕩的人世間徘徊。
辛瀚洋的回答是緊緊地握住了姜酒的手。
很快,兩人低調地結了婚。
婚後姜酒自然從出租屋裏搬了出來。那套房子當初簽的租約還沒有到期,但說也奇怪,房東不僅沒收違約金,還喜笑顏開地把她們送走。
姜酒沒做多想,很快跟着辛瀚洋搬入新房。
日子過得飛快。
某日,姜酒下班回來,在門口就見辛瀚洋對她努嘴擠眼睛,她進了門才發現沙發上坐了個人。
那人正坐在明暗交接的地方,夕照的陽光鋪灑到他的膝蓋,上半身隐藏在陰影裏,第一眼望過去,只能勉強辨認出是一個高瘦的男子,西裝革履,皮鞋倒是锃亮。
姜酒有些不明所以,還以為是小樂生的老師來家訪,但看氣勢又不太像。
“好久不見了,姜酒。”那男人開口道。
仿佛豁然開朗,姜酒脫口而出:“——秦川?!”
沙發上坐着的這位突如其來的訪客,确實是秦川。
秦川瘦了很多。本來就是高個子,現在更是骨架一樣,全靠衣服撐着。
屋子裏一陣短暫而尴尬的沉默。
辛瀚洋有些遲疑,這個男人來敲門的時候,自稱是姜酒哥哥的舊識。關于那位逝世期年的大舅子,辛瀚洋知曉的并不多,姜酒不太願意講,這他能理解。因此,當秦川這麽自報家門的時候,辛瀚洋沒好意思把人擋在外面。現在看來,确實是認識的沒錯,但關系怎麽都有些微妙。
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妻子身畔,順手打開了客廳的頂燈,溫聲道:“老婆,你先進來。早上你說想吃的菜弄好了,一會兒先去廚房看看。”
姜酒捏緊了手裏的包,知道這是辛瀚洋看她狀态不太好,先緩一緩。但是……就好像有一股氣堵在胸口,嗡嗡直響,不宣洩不快意。
一瞬間,她的心裏轉過無數主意,從撲上去掄包先砸再罵,到立刻讓辛瀚洋把秦川丢出去。
辛瀚洋忽然握住姜酒微微抽搐的指尖,打斷了姜酒的失神。
看着那雙擔憂的眼睛,姜酒嘆了口氣。最終也只是反手蹭了蹭辛瀚洋,把外套挂在了牆上。出奇的是,這簡單的動作讓她安靜了下來。在一片混沌的情感裏,忽然好像有了條明路。
姜酒安撫辛瀚洋道:“不急。反正秦總在我們這裏也坐不了多久,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你先去廚房顧菜,好不?”
辛瀚洋謹慎地點點頭,進了廚房,門卻沒有關,眼神一直盯着客廳。
姜酒随便挑了張高點的座位,她需要一點氣勢。
秦川沉默而耐心地看着姜酒和辛瀚洋的舉動,解釋道:“一年沒見了,來看看他……他的老熟人。”
姜酒皺了皺眉,開口道:“秦總,就問您一個問題。您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秦川哂笑,毫無笑意地勾了勾嘴角:“我就在看着呢。”
“可惜我沒有看着你的眼睛。”姜酒面無表情:“我看的是你的鼻梁——這是蘇漢陽教給我應付你的方法。”
那個名字說出口的時候,兩個人俱是微微一震。
已經有很久沒人敢在秦川面前提前那個名字了;而在同樣的時間裏,已經很久沒有人能和姜酒聊起這個名字了。
“他說,如果你來,我卻不想見的話,就這樣好了。”
不得罪你,也不用惡心自己。
“想知道他是怎麽評價你的嗎?”姜酒不給秦川反應的時間,殘酷地吐出刀片般的話語——“他說你是個無情的人。”
她在騙人,蘇漢陽從沒有這樣說過。但是從他們的故事裏,她也只能讀出這兩個字。
姜酒卻不知道,坐在沙發上的秦川,在那瞬間仿佛一箭穿心。多年前那個夜不能寐的晚上,纏繞過他的夢魇,再度侵襲了他。
但他依然沉默地坐在那裏,仿佛要化為山石,無所逃避地承受如鞭的厲雨與刀割般的風嘯。
姜酒眼底升起種扭曲的快意,随即又很想哭。無論再怎麽報複,那個能夠給她肩膀讓她肆意哭泣的男人都不會再回來了。她抽了抽鼻翼。
“你走吧。”半晌,姜酒挫敗地說。
人死而不能複生。
俱往矣,塵歸塵,土歸土。活着的人做的再多,都了無意義。
秦川卻開始自顧自地說:“我買下了那個出租屋……其實也沒什麽意思,就是想放那兒。今天來也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也不用多想,我以後不會再來了。那小姑娘的病有什麽反複,可以來找我,這是我答應過的事。其他也沒別的了。”
姜酒心念一動,捂住了嘴。她忽然懂得了面前這個人此行的目的。
這個男人,這個她并不熟悉、卻借由一個人有了如此深刻的糾葛的人,原來和她一樣,只是想找個人說說那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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