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見(一)

2007年8月31日,人生第一次離開家鄉,便去了幾千裏之外的城市——吉林。

我拒絕了父母的陪同,理由是“我已經過了十八了,是個成年人。”

至今猶記得和程一的初次見面,可謂印象深刻。

我拎着一只大個兒行李箱終于活着爬上了四樓,初來乍到不清楚方位,先從左邊開始摸索。剛拐彎兒,從水房冒出來一個裸體——也沒□□,一身比基尼裝束的女子,還是省布料的那種。我低頭從她身邊溜過,繼續左顧右盼。

大概是看我有些鬼鬼祟祟,她跟了過來,一閃身到我前面,“嘿,新來的吧,找哪個門兒?”

我盡可能目光不落在她的肉體上,低着頭答道,“429。”

“靠,這麽巧,室友啊!”她說完沒等我回話,極其自然地接過我的行李,“跟我來。”

走在她後面,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偷窺”。不得不承認,她身材很好,沒有多餘的肉,也不覺得單薄。纖腰,翹臀,四肢修長;略帶藕粉色的皮膚,像是撲了粉底又塗了淺淺的胭脂。

程一後來解釋說,她那天剛逛街回來,燥熱難耐随意沖了個涼。就被我看到了那豪放的一幕。

推門而入時地上蹲着一個女子,正在拆包裹。

程一一邊穿上睡衣,一邊朝我努嘴,“妞兒,這是你另一個室友。雖然在顏值上跟我是沒法兒相提并論的,但一定有她過人之處,只是目前為止我也還沒發現。”

不久我們就知道了,那“過人之處”,是智商。

清晨擡起頭對我微笑,那笑容看起來很敷衍,像是明星跟粉絲互動時的握手。

熟悉以後發現,她也可以笑得張狂,笑得熱烈,笑得肆無忌憚,但多數人都只能得到這樣敷衍的笑容。

我這才看清程一的臉。她的五官精致到像是專業作圖二十年的設計師畫出來的,組合在那一張臉上更是達到了某種黃金比例,有一種壓迫性的美感。

當清晨打開那個巨型包裹時,程一嫌棄地揪起一雙加厚羽絨手套,又瞅瞅其餘的禦寒裝備,不屑道,“丫我們是在東北,又不是在北極,你讓企鵝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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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慢條斯理地回道,“企鵝在南極。”

我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兩個月後,程一就後悔她說的話了。我們沒有企鵝的脂肪,也沒有北極熊的絨毛,對我們來說,這兒的寒冷,已超越極地的水準了。

後來我們知道,那個寄包裹的人,是路力。

2號鋪一直空着,還缺一個人。不知道什麽原因推遲了報道。

那天是下午第一節課,英語聽力。

錄音機孜孜不倦地叫着,我們昏昏沉沉地聽着。午後的時光總是慵懶的。直到一聲清脆的“報告”,我們尋聲望向教室門,一抹清涼的,淡雅的,纖塵不染的綠。

而就是這淺淺的青檸檬色,讓所有的豔紅,炫藍,純白,酷黑,都黯然失色。花容月貌,國色天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所有這些辭令,都不夠形容我看到她那一刻的驚愕。我甚至想到一句不合時宜的詩句,“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那是莫麗,我們最後一個室友。

莫麗的美和程一的美是截然不同的。程一是一支火紅的玫瑰,熱烈,張揚,給人以勢不可擋的視覺沖擊。莫麗是一朵純白的栀子,含蓄,溫婉,由內向外散發着聖潔不可冒犯的氣質。

多少年後,我依然清晰地記得莫麗的出場。沒有絲毫浮誇的裝扮,卻不容任何人忽視。

下課後,程一主動上前打招呼。好看的姑娘總是招人喜歡的。

“你好,我叫汪程一,你的室友,之一,嘿嘿。”

女孩羞澀地笑了笑,“你好,我叫莫麗。”

“晚上一起吃飯吧,我給你介紹另外兩個室友。”

“嗯,好的。”

程一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同時不忘對我和清晨抛一個意味深長的媚眼。

那天晚飯我們很禮貌地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然後靜靜地吃飯。只有程一,像被困孤島十幾年終于見到活人一般情緒激昂喋喋不休地問了一堆問題。

“你家是哪兒的”,“誰陪你過來的”,“你高考多少分”,“你有哥哥嗎”……

莫麗一一給她解答,有幾個問題我看出她有點為難,但還是避重就輕地回應了。

于是,我跟清晨都快吃完了,她倆的飯幾乎沒動。

程一還在叽叽喳喳地說着,清晨實在看不下去了,夾了一個魚丸塞她嘴裏,看向莫麗,“你別理她,她剛從局子裏放出來。”程一哀怨地瞪她,不過可算消停了。

回到宿舍,莫麗的行李箱孤零零地站在過道上。先入為主的我們意興盎然地看她收拾行李。

莫麗打開那個巨大的行李箱,将衣物一件一件整理出來。

女生之間相熟的原因,總是簡單得喪心病狂。比如喜歡同一個人的歌,用同一個牌子的衛生棉,看同一本小說……

所以,當我看見她也有一張王菲的碟,當程一看見她也用七度空間,當清晨看見她也有一本wuthering heights,陌生與疏離在頃刻化為烏有,仿佛我們已相識許多年,而今翻山越嶺,是為赴一場盛大的重逢……

程一突然問,“你為什麽這麽晚才來報道呀?”

也許是錯覺,我看見背對着我們細細擦着書架的莫麗,震顫了一下,反應慢了一拍,聲音也有些閃躲,“哦,那個,我很晚才收到通知書,沒買到票,所以,所以就晚了。”

許久以後回想這一幕,我在腦海裏填補莫麗當時的表情……

“原來如此,”程一自顧自地點頭。“那個明天就周末了,你們有什麽安排沒有?”

我們異口同聲,“沒有。”

“正好!我們去逛街吧。我登機的時候瓶瓶罐罐不讓過安檢,都丢掉了,得斥巨資重新置辦化妝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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