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開學風波

新學期開始,學校迎來好多張稚嫩而朝氣的臉龐,我們被榮升為學姐。

“小木頭,你體育課選什麽?”我正帶幾個學妹去超市買必需品,看到明悅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漠然回道,“我選你不選的。”

“你在做什麽呢?”

“買東西。”

“買什麽?”

“鍋碗瓢盆。”

“在哪兒買?”

“超市。”

“哪個超市?”

“你猜。”

十分鐘後,明悅出現在我面前。

見了如花似玉的學妹,他的口水流到了下巴,一臉厚顏無恥的谄媚,“好漂亮的小學妹,你們是從天上來的麽?”然後看了一眼我面前滿載的購物車,故作驚訝,“哇偶,這麽多東西。別擔心,有學長。”我對明悅那副風流不羁的嘴臉早已免疫,倒是學妹不好意思起來。不過真心很感激他能來幫忙,我雖不柔弱但終究無三頭六臂。

回去的路上,明悅拎着大兜小兜走在前面,他紳士地挑了最重的幾個袋子。

“學姐,這是你男朋友吧?”一個學妹湊到我耳邊悄聲問道,一臉稚氣。

“不是,”我微笑。

明悅一直将我們送到樓下,若不是樓管阿姨不讓進,他倒是很樂意去深閨中走訪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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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木,你體育課到底選什麽?”明悅冥頑不靈地問。

“跆拳道。”說完我轉身上了樓。

我聽見他在身後重複着,“跆拳道,有這個項目嗎?”

過了幾秒,傳來他餘音繞梁的咆哮:“唐雨木你诓誰呢!根本就沒有跆拳道這個課!”

旱冰的陰影還沒散去,體育課我選了排球。我不知道的是,明悅是校排球隊的。

而同樣正為小學妹辛勤操勞的,還有卓文。只不過,他只為一個小學妹鞠躬盡瘁——離曉羽。

離曉羽是卓文的高中同學,高考失利複讀一年。

當年那場千軍萬馬折戟沉沙血流成河的高考過後,兩人原本已經失聯了。這個暑假他們的老班長建了一個群,你拉我我拽他拼拼湊湊竟然把一個班的人都召喚得差不多了。

我突然之間就相信了那個美國社會學家的實驗:任何兩個互不相識的人,都可以通過六個人取得聯系。何況他們本就相識。

卓文的高中三年是與習題冊共枕眠的,與班裏同學并沒有太多交集,所以他屏蔽了那個吵吵鬧鬧呼呼哈哈的群。某天他随意翻閱聊天記錄,發現離曉羽也考進了這所大學,竟有幾分興奮。

小概率事件總是容易讓人産生遐想與好奇。

于是他第一次在群裏插了話,“我在吉林,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

幾分鐘後,他收到加好友請求,驗證信息,“離曉羽”。

像被命運阻隔的周萍和四風,多年後終于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得以重逢。(PS:原諒我無法用牛郎織女、許仙白娘子、梁山伯祝英臺來形容他們,因為我心裏只有程一。)

若非卓文要提前來會程一,他會和小學妹一起來報道吧。

卓文接到離曉羽的電話時,正和程一在七月坊吃飯。

“好,你過了長春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卓文放下電話興沖沖地對程一說:“我那個同學下午到,一會兒我去接她,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卓文跟他提過,那個叫離曉羽的高中同學。當時她并沒有在意。可是剛剛他講電話時興高采烈的語氣,和現在這副喜不自禁的嘴臉,都讓她有種不明所以的憤怒。她知道這憤怒不合時宜,也莫名其妙,所以只能遏制。她盡量維持雲淡風輕的表情,“我下午約了雨木逛街,你自己去吧。”

當天晚上,卓文、程一和離曉羽一起吃飯。卓文和程一并排,離曉羽坐在卓文對面。卓文作為中間人簡短地給雙方做了介紹。

離曉羽禮貌地先開口:“學姐好,以後多多關照。”

程一微笑回應。我想那笑容一定假得像路邊劣質印刷的蒙娜麗莎。她有意無意打量着離曉羽,很精致的一張臉,沒有一星痘印和斑痕,額頭飽滿,梳馬尾,有幾分學霸的氣質。可就是這樣一張幹淨純真無公害的臉,此刻給不了程一任何的好感。

之後的整個飯局,就是卓文和離曉羽的見面會。兩人從高中老師,聊到和離曉羽一起複讀的同學,再到卓文的專業,再到離曉羽的專業。

程一點了很多菜,不緊不慢地吃着,食欲很好的樣子。

“你餓啦,”卓文不時從漫無邊際的閑談裏回個神給她夾菜。

清晨正在圖書館和莎士比亞約會,收到程一的短信,“限你三分鐘內給我打個電話,十萬火急!”

清晨穿過書架來到窗臺邊給她打電話,接聽後不等她說話,那邊咆哮道,“啊?!你怎麽又忘帶鑰匙了!別着急哈,我馬上回來。”

然後聽到一串忙音。以清晨的智商,她大致能猜到程一的葫蘆裏是什麽藥。不禁皺了皺眉。

挂掉電話後,如程一所料,卓文轉頭問,“怎麽了?”

“清晨忘帶鑰匙被鎖在門外了,我得趕緊回去,你們慢慢吃。”程一努力擠出一個醜橘樣的笑容,起身準備離開。

“吃完再走吧,”離曉羽一臉真誠,仿佛要走的人跟她同窗十八載一樣。

“不了,我飽了,再見。”

卓文本要送她一程,程一沒有等他,匆忙離開了。似乎慢走一步就要被水鬼絆住不得脫身。

之後的幾天離曉羽沒有出現,天下太平。新生開始軍訓,我們開始上課。直到又一個周末。

程一正哼着小曲畫着妝,接到卓文的電話。

“離曉羽要買衣服,她也不知道附近哪兒有服裝店,讓我帶她去。正好我們也要去逛街,帶她一起去吧。”

“帶她一起去吧”,這是個陳述句,不是疑問句,他沒有在征求我的意思,只是通知我,程一想。愛情是狹隘的,自私的,即便沒心沒肺如程一,在愛情裏也會去計較,去揣度,去深究每一句話的語氣和立場。

“哦,那個,我肚子疼,不想去了,你們去吧。”程一漫不經心地說。

“啊?你家親戚來啦?不是還沒到日子嗎?”

“提前了不行啊。”

程一挂掉電話後,坐在那兒發呆,畫了一半的眉毛看起來有點滑稽。

我和莫麗正啃着清晨早讀回來捎帶的包子,互看一眼,又看看她,不知道說什麽。

“程一你喝豆漿嗎?”我憋了半天最後擠出一句。

“不喝!”

我就閉嘴了。

“汪程一你發哪門子邪火。離曉羽背井離鄉初來乍到,剛好有一個同鄉兼同學在這兒,少不得會有幾分依賴。你也是從新生過來的應該理解這種感受。卓文畢竟認識她,不可能對她不理不睬。你當初喜歡他不就因為他熱心腸麽?你如果不能接受卓文給她幫助,那你就自己去幫助她。卓文也就不需要出面了。如果你留着離曉羽還有別的目的,就不要在這兒生氣了。”清晨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情緒。

程一一時語塞,半晌吐出一句,“要你管!”

“一般人她還真不管。你到底喝不喝豆漿?”我感覺到不和諧的音符,怕全面戰争爆發,嘻嘻哈哈插了一句。

“拿來!”

我屁颠兒屁颠兒地把喝了一半的豆漿送過去。

可我始終沒有明白清晨所說的“別的目的”指什麽,卻又不能問。那天兼職回來的路上跟莫麗說起,她給了一個我以為匪夷所思的答案,“也許程一想用離曉羽測卓文。她想知道卓文會不會因為她主動拒絕和別的女生暧昧。或者說,她想知道,對卓文來說,她是唯一的,還是可以替換的。”

我不能相信這個答案,因為我所了解的程一,走路經常撞石柱,撞臺階,撞玻璃門,她的腦子是直線的,絕對拐不了這樣近乎于直角還是連環的彎兒。

所以那天宿舍只剩我和清晨時,我忍不住再次抛出了那個問題。

清晨的答案,幾乎一樣。

“以程一的性格,她完全可以嚣張跋扈地替卓文‘照顧’離曉羽,可是她沒有。程一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她這種患得患失的心理,我可以理解。”

“那測驗結果呢?”

“沒有結果。即便卓文選擇了跟離曉羽在一起,那也是程一一手促成的。這原本就是一個作繭自縛的測驗。”

“可卓文明明可以拒絕和離曉羽見面的。”

“雨木,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拒絕與這個世界融合,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舍棄自己的交際網,哪怕只是一個離曉羽。”

我沒有再說話,陷入一種近乎于夢魇的沉思。

“為什麽做不到拒絕呢,如果真的有喜歡的人?”許久過後,我失神地自言自語。

清晨看向我,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她還是開口,“雨木,生活不是小說,不是電影。沒有人,是另一個人的唯一。一生只愛一個人,不是每一個人的義務,也幾乎沒有人能做到。愛情一開始的發生也許是情不知所起,但之後的維持是需要經營的。而很多時候,那個推波助瀾加速愛情滅亡的人,是我們自己。我也喜歡王菲,但最讓我感動的不是《我願意》,而是《悶》……”

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複清晨,她的見地總是讓人無可辯駁。

後來,當王菲離異與複合的新聞在全國炸裂開來時,我甚至懷疑清晨當年已預知了結局。

程一被清晨看穿了心思,懊惱之餘心虛之餘不再對這對狗男女放任自流。她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卓文和離曉羽的每一次“約會”。

那天他們去烏山。程一一路對卓文撒嬌賣萌裝柔弱,各種秀恩愛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連她自己都要吐了。

終于在程一假裝連啓封過的農夫山泉都擰不開時,卓文白了她一眼,“要不我喝一口喂你?”

離曉羽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切,心中了然。同樣是女孩,她的心思可細膩得多,怎會不知道程一那點小肚雞腸。

于是她故意提起了卓文中學時的同桌。是個女生。

“你還記得李萱嗎?”

“當然,我們同桌了一年。”

“我記得那時候每次體育課跑步她都跟不上,落在後面,總是要你去帶着她才能跑下來。”

“我是體育委員,自然得照顧着些。”卓文有些不好意思,離曉羽倒像是陷入了很美好的回憶。

“我記憶最深的,有一次數學課,老師正講題呢,她原本在趴着睡覺,忽地坐起,說了一句夢話,好大聲,老師都愣了,還好你反應快,站起來跟老師說‘她說她沒聽懂’,全班同學為了包庇你倆,硬是把狂笑憋了回去。”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麽想的,就脫口而出了。”卓文傻笑起來,抓耳撓腮,“她現在在哪兒?”

“好像在南京吧。她也複讀了,在我隔壁班來着。”

……

程一聽着他倆旁若無人濃情蜜意地憶往昔,感覺自己才是道德敗壞居心叵測的第三者,悶悶不樂地嚼着薯片。

離曉羽偷瞄了一眼程一,奸計得逞地笑了。

在回宿舍的樓梯口,程一收到了離曉羽的短信。

“李萱是一個一百五十斤的小胖妞。程一,我不會跟你搶男朋友的。我有喜歡的人。你就不要跟一個假想敵較勁了。卓文人很好,祝福你們。珍惜當下。”

不知為什麽,程一居然感到很溫暖。來自陌生人的善意,總是容易讓人心懷感激的。

半月之後,離曉羽有了自己的圈子,開始适應新的生活,很少再跟卓文聯系。

他們之間偉大愛情的第三者,就這樣,還沒開始,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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