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天地君親師

這個世界科研技能沒點,當然是沒有什麽靈石通訊機一樣的東西,荊淼還記得那聲呼喚,之後就沒有了看八卦的心情,匆匆跟張陽羽道過別後回了屋。

這絕不是幻聽,盡管張陽羽沒有聽見。

師尊聲音響起的時候,鳳镯有所感應,荊淼還記得那只龍環扣在謝道手上的時候兩只镯子都發出了亮光。當時師尊說的是可以互相知道彼此的情況,難道就是剛剛的情況?

難不成謝道有事要找他?但那語調聽着卻也不像是求助,反倒像是深夜輾轉無眠時,伴着清風月色微微的一聲嘆息。

鳳镯摘不下來,荊淼便将手擡了起來,伸手握着镯子的邊緣,萬千頭緒卻無從理起。

不過縱然謝道有什麽麻煩,他又能做些什麽,不過是平白添得心焦罷了。

荊淼雖想得清楚,卻還是揪着心疑惑無比,便心事重重的坐在桌邊,沒好氣的伸手撕了一片千芳菘,較勁兒似得塞進嘴裏生嚼。千芳菘入口初時微帶了點生蔬的澀意,但不久便有甜味,待吞下腹中,又餘留了甘甜之感。

過不了許久,荊淼便一無所覺的思考着将千芳菘撕得只剩下了個菜根,他一手摸空後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将一盆千芳菘都吃完了。其實他這會兒心中還有疑慮,但腹中卻忽然生出暖洋洋的感覺來,整個人都活像是泡在了熱水裏,眼皮沒過多久就打起架來,連同心口都好似輕松無比了起來。

荊淼打了個哈欠,雖覺似乎有些哪裏不對,但卻又想不起剛剛還在顧慮記挂什麽事了,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困意沖自己襲來,只勉強把外衣脫了,一頭栽倒在床上,雙眼一閉,便立刻沉沉入睡了,模樣香甜無比。

……

虞思萌年紀小,許多字不認得,謝道将道經功法一一講給她聽,也不要她明白,只需先記得就可以了。

約莫念了數十頁,謝道發現虞思萌垂着頭,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貫來聰明伶俐,又很是聽話懂事,少見這麽不歡喜的模樣,也不着惱問責,只溫聲問道:“萌兒,你怎麽了?”

“啊——”虞思萌吓了一跳,半晌才仰起頭來,遲疑了一會,才搖搖頭道,“沒有,沒有什麽,萌萌只是不大想聽了。”

謝道便放下書本,仔細瞧了瞧她的模樣,卻也不像是厭煩功課。可謝道想了想,到底還是将書籍合上了,神色沉靜的問道:“萌兒,你是不是心裏有什麽事情想跟為師說?”

“我……我……”虞思萌緊張的摸了摸腰間的小木劍,吞吞吐吐道,“師尊,師兄他什麽時候才回來啊?”

虞思萌只有五六歲的年紀,眼睛很大,兩頰生肉,活像是年畫裏走下來的金童玉女一般俊秀,她仰着頭小心翼翼看着人的模樣特別招人疼。謝道便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麻花辮,答道:“等花間宴事了,他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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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虞思萌又問花間宴什麽時候才會事了,謝道卻不回話了,只說:“你既然不想聽課,那就早些回去睡覺吧。”

“我聽……萌萌聽課。”虞思萌委屈的趴在桌子上,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謝道,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趕緊端坐起來,一臉嚴肅道,“萌萌不困!”

“去睡吧。”謝道忽然看了看窗外道,“今日就到這裏了,師兄來找我了。”

謝道排行第二,他的師兄自然只有掌門一人,他們六人關系很好,是以這許多年來也沒有改過口。

“掌門伯伯啊。”虞思萌揉了揉眼睛,乖乖的站起身來,她這幾日跟神玖呆在一塊兒聽師兄弟們講那些志怪小說,學了裏面好些內容,拱手給謝道行了一個大禮,軟軟道,“那萌萌就此拜別師尊,後會有期。”

謝道愣了愣,神情略有些古怪,卻也淡淡回道:“後會有期。”

正好掌門打外頭走了進來,樂呵呵的笑了笑,問道:“與誰後會有期啊?”

“掌門伯伯,你也後會有期。”虞思萌正從課桌後頭站起來,也給掌門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揉了揉眼睛往自己屋裏走去。

掌門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摸了摸自己的長胡子,點了點頭笑吟吟道:“好,好,後會有期。”他笑着走進來,見謝道握着一卷書坐在燈盞旁,便走過去,拿過一個蒲團盤坐在謝道對面。

“事情,我已經聽栾花說過了。”

掌門是個再和善不過的脾氣,他天資在一幹師兄弟當中實屬下品,如今也未能修得元嬰,歲滿一百八十有餘。而他這許多年來操心門派之中的事情,修為也未有半分精進,壽元僅剩百年,但他的心境卻是六人之中再豁達不過的,只覺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不必強求,因此很得衆人的尊重。

“師兄也想勸我嗎?”謝道側着身,面容冷硬,燈火朦朦胧胧的映着他半張面孔,說不出的拒人于千裏之外。

“我可不敢勸你。”掌門微微笑道,“怕你打我。”

謝道這才轉過頭看他,察覺自己态度有異,面上不由露出點不好意思的神态來,低聲道:“對不住,師兄,我今日心情欠佳,這才沒有什麽好臉色。”

掌門卻不以為然的打趣道:“這有什麽,我當掌門總共有八十年了,叫你們看了我這麽多年的臉色,我難道看不得你們一時半會兒的臉色嗎?言重了,再說了,這事兒外人本也沒有什麽好插嘴的。”

謝道更覺羞愧,心中不由想起往日裏師兄弟的情誼,心下一軟,只道:“師兄,是我方才想岔了,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我是真心喜歡小淼,縱然我是他師尊,教他仙術道法,看着他長大,可是我心中還是喜歡他。難道我對他是親情還是喜歡,我自己分不出來嗎?”

“你又不是不知栾花與青山君的事,她對這些事再敏感不過了。”掌門輕輕嘆了口氣,溫聲道,“我今日不是來勸你的,阿道,我是想問你,你既然入了情劫,還決意閉關嗎?”

“自然是要閉。”謝道淡淡道,“師尊去世之前為我蔔卦算命,稱是我命中逃不過的一大劫難,閉關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從來是不想死的。我察覺心意之後,就更不願意死了。”

掌門只看了看他,輕輕搖了搖頭道:“這次恐怕很兇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師兄何必在意。”

“是啊,這情劫亘古就是最大的難題,你若解得,仙君一路便已大開方便之門,若不得,便再不得了。”

兩人又絮叨了一會兒,卻是一些知冷知熱的溫情話題,長兄如父,謝道對掌門也很是尊重敬愛,待月上中天,掌門準備離開,謝道又送他下了紫雲峰。

掌門回了昀庚殿,白栾花還坐着,一擡頭瞧掌門的神情,便冷哼了一聲,說道:“沒想到謝師兄他連你的話都不肯聽了。常人在這會兒空當上得知自己入了情劫,心焦難耐還來不及,偏他一臉喜色,恨不得明日就玉成好事。”

掌門道:“他生平第一次喜歡別人,原也沒有什麽。”

“他又知道真是喜歡,而非是情劫作祟了?”白栾花冷笑起來,“情劫本就是要人嘗盡愛恨苦楚,他又怎麽知道這心意不是水月鏡花,邪念叢生的錯覺。縱然什麽都是真的,天地君親師,他喜歡自己的弟子,說出去豈不是叫人恥笑。”

掌門瞧她的模樣,不由又嘆了口氣,道:“你道他生了魔怔,我卻覺着你也心有魔障。情劫情劫,本就是七情六欲,非是叫人脫身,而是叫人明白。人生于原始,本是沒有什麽禮教的,後來有人立了禮法,得了大道,人從此超脫于牲畜草木,得知天道,卻也自出生起便被囚困于這禮教之中。”

“你道他喜歡自己的弟子被人恥笑,卻不知這一切關系,本也是人所規矩約束的。只是凡人困惑于欲念與真心之中,因愛生欲,因欲生愛,我們說絕七情斷六欲,不過是怕它無法結束,因為避免開始,這才由生的無情道,然而他若能看穿本質,堅定一心,不受世事禮法束縛,我卻也不大擔心。”

白栾花抄着手,冷冷道:“那對他來說,豈非是簡單容易的很。”

“恐怕是沒有這麽簡單容易的。”掌門微微皺起眉道,“咱們說什麽,至多只是敗壞他的心情,我是怕那孩子呢。”

“荊淼?他有什麽可怕的。”

“那孩子我這許多年瞧過來,是再尊師重道,規矩不過了。你當阿道真能被你那三言兩語說動?不過是你恰好戳在了他的命門上罷了。”掌門撫了撫長須,慢慢坐下身來,“阿道不是生氣,是在害怕。”

“怕?他又有什麽好怕的。”

“自然是怕下一個與他說禮教規矩的人,就是荊淼。”

作者有話要說: 情劫設定:

理性思考一下,其實從神話開始就很明顯修道是不一定就要斷情的,包括很多神仙都根本不忌諱自己的欲念跟七情六欲。但是我們傳統的想法裏,仙人卻又是斷情絕欲的。

所以我覺得情劫的正确姿勢,應該是人是否能夠脫出禮教道理規矩這些框框條條的約束,直面自己的本心,堅定不移,絲毫不避諱自己的想法跟欲望。

這才是情劫,考驗的是人能否歸于本心。

所以仙人才會也有血有肉,而不是完全意義上的仙氣缥缈【思考】我個人是覺得這樣會更合理,更好理解的多。

情劫屬于本文的私設,大家看看就行了w,希望喜歡這個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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