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結界

第二日,荊淼也如實向蒼烏詢問了一番自己的情況,蒼烏為他查看了下靈力走向,并未發現任何異狀,卻不由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依蒼烏的想法,以荊淼這樣的性子會來與自己說心境難平,定然情況已經是十萬火急的,而自己雖沒能檢查出什麽問題,卻也不能因此将這個情況忽視過去。

來此雖有一月有餘,但君侯剛有了消息,偏生荊淼又出了問題,這實在叫蒼烏有些頭疼。

“其實也不打緊。”荊淼淡淡道,“風師兄給的香料還有許多,我聞過便好多了。”

“靜聆的香料?”蒼烏見狀越發認定荊淼是在逞強,但聽見一個意想不到的名字,卻若有所思了起來,“靜聆他是修得無情道,香料裏也多是用以定心清神,注重無求。你心中所生怕是五欲六塵,但是何以會如此嚴重。”

他神情古怪的打量了一會兒荊淼,忽然湊過去小聲道:“你是不是跟你師尊肉身雙修了?或者按凡人所說的,行房了?”

“……”荊淼被噎了一下,半晌才道,“沒有。”

“那就更奇怪了。”蒼烏撫了撫胡須,歪頭道,“依你的性子,難道是憂思過度,郁結于心?”

荊淼知道在蒼烏這兒怕是沒有太大的收獲,便搖了搖頭道:“說不準是水土不服也未可知,既然眼下我身體無恙,師叔也不必煩惱,我回去打坐一二,也許過段時日也就沒有事情了。”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蒼烏抱歉的看了荊淼一眼,“局勢不明,不能為你一人的情況折返回去,不過師叔向你保證,一定會盡快趕回宗門,回去了,你君師叔跟白師叔一定知道你發生什麽事兒了。”

兩人正說着話,天空忽得陰沉下來,烏雲遮蔽,沒大一會兒便驟冷下來,雨水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這雨好生突兀。”荊淼站在檐下,伸手去接,只覺得這雨水冰寒徹骨的很,不由得手心一抖,盡數灑在地上。再一細看,手心處覆上了薄薄的冰霜,靈力稍一運轉,便化作冰水,滲透指縫流了下去。

“不是雨。”段春浮打內屋裏走出來,見怪不怪的說道,“是有人在打架,望川界的能人不少,每日死的也不少,除了師伯他殺人太快,其他但凡要打架的,少說都要這麽來一回。”

雨很快就凝成了雪,這雪不大,但卻一直未曾斷絕,慢慢的也就累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三人靜靜觀雪,段春浮忽然道:“還沒有停嗎?”

“嗯,雪還在下。”荊淼回道,“一時半會,怕是沒有停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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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段春浮輕輕應了一聲,微微笑道,“看來要下三四天的雪了。這麽幾個時辰還沒停下,想來實力必定是旗鼓相當,按照這個情況下去,就是打十天半月,也尤未可知啊。”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好比這突兀落雪是因大能打鬥,由結果得前因,因前因生結果,然而他的心境難平,卻是不知因何而起,自然也不知因何而結束。

荊淼仰頭望天,心中平平靜靜,倒沒有什麽波瀾,約莫是他雖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心裏隐隐覺得,這件事是極為自然的,并不是任何傷痛病難。因此雖然有些驚詫,但并沒有十分慌張害怕。

“小貓兒。”段春浮忽然挨了過來,手胡亂揮動了兩下,直到拍在荊淼肩頭才消停,另一只手虛掩着,探在他耳邊輕聲道,“哎,你最近是不是跟師伯他肉身雙修了,換句話說,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

荊淼難以言喻的看了段春浮一眼,又看了看蒼烏的背影,輕聲感嘆道:“小輕浮,你與師叔果真是師徒倆啊。”

“是嗎?”段春浮樂了一下,“我跟師父那自然是沒得說的好師徒啊。”

荊淼沉默了一會,慢慢道:“我不是在誇你。”

“呃,是嗎?”

“而且你是不是忘記你已經被逐出師門了。”荊淼輕輕拍了下段春浮的頭,不動聲色的補了他一刀。

段春浮更沮喪了,如果他是小狗的話大概現在腦袋上的兩只耳朵都已經完全垂下來了:“別這麽說嘛,我在很努力的将功補過的……雖然看不見,但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努力在将功補過。”

荊淼沒有再跟他說笑,只是擡起頭看了看風雪,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今日,也不知道師尊會不會來。

謝道與荊淼雖然如膠似漆的,但真要說謝道對天鑒宗有所記憶,或是對蒼烏跟段春浮有什麽舊識感,那實在是荒謬笑談。他本連荊淼這個人也都根本記不住,只不過是随心所動,覺着自己非常喜歡荊淼,因而千依百順,顯得無比親密。

若是他連自己對荊淼的這份心意都忘了,自然對荊淼也不會再有一點溫柔可言。

所以對謝道而言,天鑒宗所代表的不過是荊淼的所要去的一個地方,而不是什麽故鄉、師門、包括自幼生活的地方,自然也不涵蓋任何特殊的意義。

比起那莫名其妙的心境難平一事,荊淼事實上更在意的反倒是謝道。

帶謝道回天鑒宗,真的是一個好做法嗎?

事情已經發生,沒有可能再去挽回,謝道入魔這件事情,掌門他們顯而易見是心知肚明的,姑且不論為何如此篤定,掌門雖支持自己尋找師尊,也樂見其成,但顯然對此并不上心。

掌門與師尊的交情,自然是遠遠超過自己許多的,他的态度只說明一件事,師尊回到入魔之前的模樣,是絕無可能的。

這些時日與謝道交往下來,荊淼心中隐隐約約也是明白,變了就是變了,并不會因為自己的一廂情願而改變任何事情。修道人之間争執殺戮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更別說是望川界這種地方,只是荊淼有時嗅到謝道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仍是覺得有些悵然。

他并不畏懼殺人這樣的行為,然而始終是覺得,謝道已經有所不同了。

若是以謝道現在的性子會在望川界生活的更好,自己又何必勉強他回到天鑒宗去。

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麽會是一成不變的。

接受或是不接受,選項無非只有這兩個。

心裏卻忽然又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他是自願跟我走的,他是高高興興,心甘情願的。

“小貓兒。”段春浮忽然撞了出神的荊淼一下,荊淼回過神來,遲疑的看了段春浮一眼,輕輕應聲道。段春浮卻忽然說道:“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嗎?做人不要想太多哦,不然會活得很辛苦的。”

“你有資格說我嗎?”荊淼搖頭苦笑道,“我只是在想,我有許多事不能顧及,有許多事也思考不周,很多時候我也不知自己是對是錯。”

段春浮輕笑了一聲,一語道破荊淼的心事:“你是在煩惱師伯,對不對,你在想也許望川界對他來講更自在一些,怕回了天鑒宗,有弟子對師伯閑言碎語,就好比說你是天煞孤星一樣……”

“你怎麽知道……”荊淼詫異道。

“知道什麽,你的心事還是天煞孤星?”段春浮聳了聳肩膀,“前者的話,你這個人的性子就是這麽麻煩,我眼盲心不盲,猜也猜得到;至于後者,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小情報而已。”

荊淼讪讪一笑,不知該如何作答。

“等捉到了君侯,你再煩惱這件事,也不遲啊。”段春浮輕輕一嘆氣,“就怕是沒有君侯的消息了。”

段春浮的烏鴉嘴一語中的,他們之後在望川界,再沒有得到君侯哪怕一點消息。

秦勝那處也全無消息,整日臉色陰沉,似是很不高興。

不知不覺,衆人在望川界也呆了數月有餘,君侯卻全無消息,荊淼的身體雖然并沒有出現什麽不适,可是他的氣色卻時好時壞,衆人也十分擔心他的身體。

就在他們一行人打算離開望川界的前夕,望川界的魔界結界卻忽然瀕臨崩潰,魔氣溢散,瞬間彌漫了整個望川界。

魔界的結界并不只在修真界有,望川界亦是一處據點,整個封印以八卦為型,陰陽在其中,将魔族死死困入魔界,無法破封來到人間,而其餘八卦,則四散在各處,在大地上描繪以靈紋脈絡,牽一而動全身。

縱然是入了邪道的修士,也絕不願再見當年人魔大戰的光景,這點上兩處倒是驚人的一致。

幾乎所有修士都第一時間趕往了魔氣的源頭。

荊淼等人到時,已有許多修士在場了,或是站在地上,或是浮于天空,密密麻麻的人數,幾乎遮天蔽日,靈力的光罩大開,襯得夜如白晝。

望川界正在坎中滿與兌上缺二位,魔氣源頭是一處巨大無比的沼澤地,一棵參天古樹突兀的生長在這沼澤地之中,樹心處鑲嵌着一塊巨大無比的靈石,晶瑩剔透,衆人一趕到,靈石上方便極緩慢的浮現出了一張人臉來。

如今魔氣四縱,方圓百裏的沒些道行的生物都已經死了,那老樹雖是萎靡不振,但精神頭瞧着卻還不錯。

那封印的靈石未曾潰散,也是得老樹未死,才苦苦支撐着,但若放任下去,恐怕老樹靈力一被抽幹,結界一角就要徹底崩塌。

情況要比想象的更為糟糕,除了靈石靈力耗損殆盡以外,連同地上的咒文與靈紋刻錄都盡數被人截斷磨損了。荊淼看着這一片黑壓壓的人,有些人面露憤憤不平之色,有些人卻是一臉淡漠,還有一些人笑嘻嘻的似乎不以為然……

姑且不論望川界的想法,荊淼心裏頭一沉。

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君侯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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