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中)
洪水退後的村子,石子路滿是泥濘,又濕又滑,李玙絆了一跤,仿佛滾入泥坑。黃泥裹上李玙的褲筒,暈染白色襯衣,一雙皮鞋更是體無完膚。
用手背擦去臉上濺到的泥土,烏黑的發沾着污漬,似乎從未如此狼狽不堪過,而此時李玙也沒去想到他的形象多不雅觀。
祠堂在山腰,漢式的木磚建築,遠遠已能看到屋頂的飛檐。
通往祠堂的路曲折,漫長,尤其在年久失修之下,尤其在滿路泥濘中。
龍雲沁性情看似溫順柔弱,實則倔強柔韌。
李玙不喜歡這樣的性情,龍雲沁堅持了他不該堅持的東西,這也是為何,他會淪落在這樣破敗的村落裏,生死未蔔。
如果,他還乖乖的,待在S市,沒有離開。
如果他肯等李玙回來,在李玙處理完手頭的事,從國外回來。
李玙相信自己會給他一個滿意的處理,關于金韞,關于他所受的委屈和冷落。
在李玙看來,龍雲沁的離開很唐突,沖動。
他并不希望龍雲沁吃苦頭,他想看到他完好無損。
龍雲沁需要教訓,卻不是這樣的教訓。
尚未接近祠堂,李玙已聽到頭頂嗡嗡的機械聲,擡頭,一架直升機在上頭盤旋。這不是他開的那輛,也不可能是,因為李玙是駕駛員,且将它停在了龍雲沁宅子前的空地上。
在前往滇南,和龍雲沁姨媽通電話時,便知道龍雲沁的姨媽在發生洪災的當晚,就報了警。卻未想到,這些救援的部隊這麽及時,且裝備還不差。
對于這個國家,李玙并沒有什麽感情,他回來定居,只是因為家族生意中心的轉移。此時,心中不覺有一分感激。
他知道他很可能找到龍雲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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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敗落如村中的其他房子,只是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大。這不像是偏遠村落裏該有的建築,門楣上的雕刻,十分古老精致。
李玙沒留意也不在乎。
他邁進門檻,看到被兩位年輕士兵圍繞的龍雲沁。在進入祠堂前,李玙已經聽到了犬吠聲,這讓他第一次對犬吠感到愉悅,他記得龍雲沁家裏養了只狗崽。
一位士兵單膝跪地,正要背起龍雲沁,龍雲沁軟弱無力的趴在他背上,雙眼合閉。
見到有人過來,另一位士兵急忙迎過去,想攙李玙,李玙擡手做了個拒絕姿勢。
李玙沒有理會士兵的困擾,他從士兵身邊大步走過,來到龍雲沁身邊。
“小龍。”
李玙摸龍雲沁的頭,動作溫柔。
龍雲沁頭發是濕的,手感柔軟。
聽到有人叫喚自己的名字,龍雲沁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到了李玙。
但又不确定,他在昏迷前産生過幻覺,而此時他的意識仍十分模糊,他渾身疼痛,頭暈難受,他無法聚集注意力。
“李玙。”
還是喚出了這名字,從發紫的兩片嘴唇。
“是我。”
李玙曲折雙膝,将龍雲沁從士兵的背上抱下,他攬住龍雲沁。
他檢查龍雲沁的身體,那些袒露的部位,臉,脖子,手腳。龍雲沁手臂上有處劃傷,血液滲透污濁的袖子,濕淋淋一片。
“他有輕型血友病,急救箱裏有藥嗎?”
李玙挽起袖子檢查傷口,傷口不大,只是皮肉傷,然而血流不止。
該慶幸,他沒有受重傷嗎?或者,沒有血流而死?
李玙話語平靜,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惱怒龍雲沁的倔強,龍雲沁的體質,根本不适合到鄉下生活,從事農活。
如果,他們沒及時找到他,這麽一個小創口,就足以失血致死。
直升機盤旋在半空,在士兵站起揮手時,又飛走。
大概之前獲得獲救者無礙的消息,趕緊往別處去救助。
兩位年輕的士兵面面相觑,他們攜帶的急救箱,并沒有給血友病患者止血的藥物。
李玙抱着龍雲沁,擡起他的手臂,讓士兵用普通的止血方式包紮。
龍雲沁昏迷着,他知道自己獲救了,雖然不清楚是誰救了自己,他虛弱得腦子已無法運轉。
“謝謝!”
李玙很難得說出這兩個字。
“你怎麽進來的?”
進村路只有一條,被泥石流淹沒。
“直升機,我停在村中。”
李玙指了指南面,祠堂這邊,也沒有平坦的地方,看來只能将龍雲沁背過去。
兩位士兵半信半疑。
李玙背着龍雲沁,他們跟随在後面。
“村裏還有其他住戶嗎?”
“有一對老夫婦,住在那邊。”
李玙記憶力很好,大水過後,村子已面目全非,他還依稀能辨認出那對老夫妻住的房子。
兩位士兵二話不說趕往,他們扛着挖掘工具,其中一人用對講機喊着:“還有兩人!”
默默背着龍雲沁,小心翼翼走在濕滑的石路上,回頭一看,才發現身邊緊緊跟随着一只瘸腳的小狗。
那是只污濁肮髒的小狗,一雙黑眼睛警覺的盯着李玙。
李玙沒有趕它。他知道這是龍雲沁養的狗。
不過是只畜生,卻很有人情味。他跟跟随李玙,只在于龍雲沁。
它疲憊不堪,搖搖晃晃,似乎随時會倒下,卻依依不舍,緊緊相随。
李玙停下歇腳,将龍雲沁抱在懷中,他低頭去抵龍雲沁的額頭,龍雲沁在發燒,難怪身子那麽燙。
黃胖喘息着趴在地上,偎依在李玙身邊,用舌頭舔了舔龍雲沁的手背。
這段時間的分離,龍雲沁消瘦許多,比當初相遇時的模樣還要憔悴。
兩人同居那會,飲食很好,李玙對吃的十分講究。
在這荒山野嶺,采集野菜嗎?連蟲子都不吃的野菜,也只是些苦澀的東西罷了。
你是有多傻,跑到這樣的地方居住。
不能延誤,李玙歇息兩分鐘,又繼續行走。走過陡峭曲折的石路,他加快腳步,一路趔趄。
龍雲沁昏迷不醒,令人擔心。
将龍雲沁放進直升機機艙,李玙趕緊脫龍雲沁的衣服。
又濕有髒的衣物,脫下,丢棄在一旁。機艙裏有毯子和食物。
喂了龍雲沁幾口水,他呢喃幾語,眼睛沒再睜開。
黃胖在一旁用力撕咬一包牛肉幹,饑腸辘辘的它,根本不介意這是“敵人”丢來的食物。
李玙本來沒打算帶它上直升機,但是在他将龍雲沁抱進機艙裏,黃胖便在地上用力吠叫着。沒辦法,李玙彎身将它拎起,丢進機艙。
直升機盤旋起飛,穿越過荒村山林,飛往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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