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女鬼

周家富有，馬車也相較一般人家的要寬敞舒坦，但對于白雨薇來說，壞處卻也很明顯。這不，一路悠悠，到了白家所在的這條巷子，因巷子口略窄，馬車便過不去了。

一行人只得下馬步行過去。

小紅第一個跳下了馬車，伸手作勢要扶白雨薇，“表小姐，您當心腳下。”

她笑得真誠又親切，可白雨薇卻面色沉沉，覺得這笑和周青的一樣，裏頭是說不清的嘲笑和譏諷。她收回了扶馬車沿的手，将脊背挺的筆直，淡聲吩咐自己的丫鬟，“你先下車。”

小丫鬟跳下馬車，看了小紅一眼後，也伸出了手。

白雨薇就着她的手下了車，朝着小紅略點了點頭，便大步走了出去。

“呸！”馬車夫小聲的罵道：“什麽東西，不過一破落戶，居然這麽不識擡舉！”說着就湊到小紅邊上，一臉讨好的笑道：“小紅姑娘，您可是小姐跟前的，給她那好臉做什麽，要我說，她連給您提鞋都不配！”

小紅是周青跟前的大丫鬟，雖然時日還短，但并不妨礙在周家下人眼裏的超然地位。這可是比太太跟前的陪嫁嬷嬷都還得臉的人物，有機會，誰不想着巴結巴結。

“吳叔，慎言。”小紅眼裏的不悅快速閃過，低聲說了句，擡腳追了上去。

馬車夫雖然壓着嗓子，可白雨薇并未走遠，因此雖然沒太聽清，但大意卻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一張臉氣得越發冷，腳步匆匆，竟是等也不等小紅，低頭直沖進了白太太的房間。

白太太正在窗下和小女兒撿了葡萄吃，母女笑意盈盈的說着悄悄話，好不惬意。

咚咚腳步聲震天響，她這才不悅的擡起了頭。

“娘。”白雨薇一頭紮了進來。

“你怎麽回來了？”見是大女兒回來了，白太太臉上的笑意頓時便消的幹幹淨淨，只剩着嫌棄，“昨兒個才去，今兒個就回，是你任性，還是做了什麽錯事，惹惱了你姑母了？”

“不管是哪一個，姐姐都是好本事。”坐在窗下的少女嗤嗤笑着，語氣裏不無嘲諷。

“白雨蓉！”白雨薇氣惱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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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臉上的嘲諷味更濃了些，嘻嘻笑着抱住了白太太的胳膊，“娘，你看姐姐兇我，她是不是在姑母家也這樣耍性子，所以才被趕回來了？”

白雨薇本就一肚子委屈不甘，這會兒什麽還沒來得及說，卻又被氣了一場，當下忍無可忍，擡手指着白雨蓉，破口就罵：“白雨蓉，你再胡說，信不信我……”

“你要如何？”白太太起身，冷冷問道：“蓉蓉是你親妹妹，你要如何？”

一直這樣，一直是這樣，明明是妹妹的錯，可娘一開口，永遠指責的是自己！

白雨薇的眼眶突然便紅了，強忍着眼淚，澀然開口：“娘，女兒……”

“給舅太太請安。”小紅跑的臉色通紅進了屋，不客氣的開口再次打斷白雨薇，“給二表小姐也請安，二表小姐最近可還好？”

“哼，我好不好的，不勞你操心。”白雨蓉面色一冷，不耐煩的說道。

“蓉蓉……”白太太扯了白雨蓉到身後，面上帶笑的跟小紅賠不是，“小紅姑娘，小丫頭不懂事，你可別跟她計較。不知道你今兒來是？”

舅太太家的兩位小姐，可真真是一個比一個讨厭。

小紅移開目光，笑着對白太太道：“回舅太太，我們家小姐聽說舅太太身子不大好，怕您病中思念表小姐，特意叫奴婢送了她回來到您跟前伺候的。”

好好的人，就沒人樂意被說有病的，而且還因此把大女兒給送了回來。

白太太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正想反駁，小紅卻是又開了口。

“方才出門的時候，我們家小姐還特意打發了人去了藥材鋪子，說是要給您買一根上好的人參，想來馬上便能送來了，只也不知道，您身子到底如何了？”她笑意盈盈，還特意往院子裏看了一眼，像是在等着藥材行的人送人參過來一般。

人參，這可是好東西啊，就算自己不吃，拿去賣也是一筆不小的錢。

白太太立刻捂嘴咳嗽一聲，做出了一副病态，“真是，又叫青青費心思了，我這身子年年歲歲的，不過是些小毛病，哪裏就需要用到那精貴東西了。”

小紅心底暗笑，面上卻越發真誠，“瞧舅太太說的，您可是我家小姐最敬重的長輩，您有個不舒服，我家小姐急的覺都睡不好呢。別說人參了，就是鮑魚燕窩，只要舅太太需要，我家小姐都捧着給您送過來。”

白太太拿了帕子裝模作樣的去擦眼角，一面聲音都哽咽了起來，“青青是個好孩子，比我家兩個丫頭還要孝順我呢。”

“呸，既然真孝順，怎麽不見她自個兒過來？”白雨蓉露出腦袋，憤憤道。

小紅不理她，只嘆了一聲回白太太，“太太不知道，我家小姐昨兒夜裏着了涼，今兒正是不舒服呢，不然也是要和大表小姐一塊過來看您的。”

騙人！

白雨薇氣得幾乎暈厥。

騙人！

白雨蓉氣呼呼的想，一面看見對面姐姐神情奇怪，像是吃了大虧一般，奇異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哦，這樣啊，那你可要伺候好青青表姐才是。”她随口說道。

“是啊是啊，青青沒事吧？請了大夫看了嗎？大夫怎麽說啊？”白太太卻一副關切。

小紅笑了笑，“多謝舅太太和二表小姐關心了，我家小姐并無大礙，只不過說是許久未見二表小姐了，出門時叫奴婢求了舅太太，讓二表小姐跟着去府裏陪陪她，不知道……”

“我不去！”

“行行行，我現在就叫她去。”

白雨蓉和白太太同時出聲。

“說什麽胡話呢！”白太太聽了女兒的話面露尴尬，扭身就打了一巴掌，“趕緊的，現在就跟小紅姑娘過去！”

白雨薇哪裏看不出來，這是周青在針對自己呢。

把自己趕回來，卻把白雨蓉叫去，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二表哥還能看得上白雨蓉？

“我才不去！”白雨蓉喊道：“周青那個死丫頭，還不知道要怎麽欺負我呢，不去不去，誰愛去誰去！”

“妹妹和表姐脾氣不和，若是娘沒事，不然叫妹妹留在家伺候娘，女兒再去一趟吧。”白雨薇道：“表姐那般孝順娘，于情于理，我也該過去說聲謝謝才是。”

白雨蓉扭頭看她，瞪圓了眼珠子上上下下看了兩遍，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叫小紅是吧，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她突然改了主意，說着要走，卻還故意笑着看向白雨薇。

白雨薇看着那笑，忽然心底有了些慌張。

“娘，雨蓉脾氣毛躁，又一向的不得表姐喜歡，這去了萬一氣着表姐怎麽好？”她說道。

“放屁！我脾氣可好了，你才毛躁呢！”白雨蓉張嘴罵道。

小女兒的确很毛躁，哪家姑娘張嘴就說放屁的。

“這，這……”白太太看看大女兒又看看小女兒，忽然沒了主意。

小紅笑了笑，主動上前扶住了白雨蓉，“舅太太您放心吧，我家小姐會讓着二表小姐的。至于大表小姐這裏，您身體不舒服，還是留着大表小姐伺候您吧。不過今兒天色已晚，奴婢就留下住一夜，明兒一早再跟二表小姐回去吧。”

小紅态度已經表明，白太太也只得點了點頭。

白雨薇不甘，還想再說些什麽，白雨蓉卻是直接扭頭，嘴巴張了張，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不要臉。

白雨薇只覺得腿一軟，直接倒在了身側的丫鬟身上。

——

周家，周青的閨房。

“小綠，什麽時辰了？”周青放下手裏的話本子，揉了揉眼。

小綠道：“已經亥時了，小姐是要睡了嗎？”

亥時了，這麽晚了啊。

周青下了床走到窗邊，外頭一輪彎月高高挂着，給小院子灑上一層的清輝。清輝之下只有樹影婆娑，卻并沒有熟悉的小女鬼。

打發了小綠先下去，周青坐到梳妝臺那裏梳頭發。

怎麽回事，今兒小女鬼怎麽沒來？

她那般怕死，按理不該這樣的呀？

難道是，昨兒吓到她了？

“天天天啊，我我我被非禮了！”周青耳邊仿佛響起阿嫣的尖叫，眼前也仿佛出現了那張紅嫩嫩圓乎乎的臉，水潤潤黑漆漆的眼，嘴角不由自主的彎起了一個弧度。

眼前的銅鏡裏，印出了一張面若桃李，豔光四射的臉。

下一刻，清脆的一巴掌拍在了臉上。

打的生疼，然而那眼角唇邊還是留有痕跡。

周青忽地伸手使勁揉自己的臉。

天啊，真是魔症了，想一個小女鬼，居然把自己給想的春心蕩漾了。

而宜春苑裏，某個小女鬼縮在瓦罐裏捂住了耳朵，一面喊道：“不出去，死也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