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公主

這一趟大許之行，于蒙古大汗來說，是十分糟糕的。因此這事兒定下後，他于當日晚間便給永樂帝去了信，說三日後離開京城。

蒙古這回帶來的兵丁死了一半還多，剩下的人顯然不足以護送蒙古大汗回去，永樂帝氣得要死，最後卻還得安排人護送。想來想去，又想到不孝女周青，想到秦路，想到福寧郡主，永樂帝大手一揮，把這護送的差事安排到了五皇子身上。

得趁着這小子不在京城的時候，讓皇姐和秦路早點把福寧福安的親事辦了，等這小子回來了，生米早已做成熟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了。

嫁公主是大事兒，尤其是一嫁千裏，可能再也回來不了的公主。但于永樂帝而言，這卻是恥辱，他本就因為許天驕和秦路的事上吃了虧，如今又因為福寧郡主害得自己的小五吃了虧，于是對于周青他就更為氣惱，這公主出嫁一應兒的事情，他幹脆來了個不聞不問。

二皇子叛亂，皇後陶氏已經自缢，如今後宮也就只大皇子的母妃可以做一些主。但大皇子因了救蒙古大汗受傷，他母妃滿心滿眼的都是自個兒的兒子，哪裏有時間管周青啊。

周青壓根不需要人管，她帶着采玉阿嫣，将自己住處可以收拾的東西全收拾了，又趁着陶氏自缢，她宮裏的東西不可能傳于二皇子，趁着夜兒帶着阿嫣和采玉過去，更是搜刮了不少的金銀首飾以及銀票錢財之類。

對于大公主，宮裏人看到永樂帝為了她連三皇子都推出去了，想着她雖然面上不受寵，但其實因了元後的關系，其實還是很受寵的。于是對于她這類行徑，大家心知肚明，卻壓根沒想着要管一管，或者去告一狀之類的。

這事情當然瞞不過永樂帝，他覺得太丢人了，幹脆裝不知道了。

三日後，五皇子帶着三千兵丁護送蒙古大汗離開，永樂帝氣得心肝脾肺腎都不舒坦，連送都沒送，但卻在大隊人馬出行前，叫了周青去了禦書房。

“父皇。”禦書房裏只有永樂帝一人，過分的安靜讓周青吓的小心髒噗通跳，她玩的小把戲肯定瞞不過永樂帝的，他老人家不會是在她臨走前想反悔吧？

看着跪在地上，卻不安分的一會兒看看這裏，一會兒看看那裏的周青，永樂帝眉頭擰了又擰。

這麽個潑皮，真是看不出來哪一點像他！

當然，更看不出哪一點像周氏，不說性子，就是長相，都沒有周氏半分的秀美明麗。

“你真的要跟着去蒙古？”到底是自己親生女兒，他對三皇子都不忍心直接要了他的命，何況是這個女兒，“你現在若是反悔，還來得及。”

“兒臣不反悔。”周青道，忙着磕了個頭，“兒臣做的事兒太過火，就算留在大許，靠着父皇的威名能嫁了不錯的人家，可人家對我知根知底的，曉得我其實那麽可怕，只怕都很難真的對我用心。倒不如跟着蒙古大汗走，一來穩定蒙古人的心，二來也好去蒙古那兒找一個不錯的男子，有父皇在，蒙古大汗就不得不看顧女兒，女兒是不會吃虧的。”

永樂帝久久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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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兒，不僅心狠手辣，還一肚子的瞎話，這話條條框框都是理，他都要差點被騙到了。

“滾吧滾吧！”他不耐煩的道，一揮手，禦書房裏忽然出現了四個宮女打扮的人，“這四個，父皇送給你，你若是有危險，可以讓她們傳信來大許，朕若是還在，朕自然幫你。朕若是不在了，下一任皇帝也會幫你。而且她們身手都不錯，若是你有些小麻煩，也可以交于她們去做。”

周青此次嫁去蒙古，本來她宮裏的人就已經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采玉沒什麽能得用的，她正好也不願意委屈別人，所以最後幹脆的就只打算帶一個死活要跟着的采玉。

但沒想到，永樂帝居然會給她驚喜。

她擡起頭，看着高高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他已人到中年，雖然眉目間都是不耐，但眼底卻有着隐隐的擔憂。兒行千裏母擔憂，她這個女兒一走不能再回頭，永樂帝竟然也是擔憂的。

周青覺得有些理解不了，他若是真的在意這個女兒，那為什麽會這麽多年不聞不問，難道他不知道，在皇宮這樣人吃人的地方，他的不管不問，會讓一個孩子受盡磨難嗎？

而後來，原主許周青更是死在了三皇子的手下，她從劇情裏接收的信息來看，好像永樂帝也沒有為那個女兒做過什麽。

永樂帝被她盯的不自然，微微咳嗽了一聲。

“怎麽，你還有話要說？”他問道。

周青點點頭，問道：“父皇是真的關心兒臣嗎？”

永樂帝一怔，繼而忍不住，嘲諷的笑了。

他說道：“怎麽，你是還記着從前的仇，覺得朕沒有多多看顧你，不是一個好父親？”周青沒有說話，永樂帝這麽聰明的人，自然知道她真的是在介意，因此他的笑就變得更為刺眼了起來，“朕如果不是這天下之主，如果不是每日裏有這麽多的奏折要看，有這麽多的國事要處理，不是後宮甚至每一個妃嫔的位分都和前朝有關，朕當然會做那個好父親。可朕沒有那個時間，朕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朕也有許多的兒女，若是你自己都縮在殼裏只懂得逆來順受，朕一次兩次的幫忙，不僅不是幫忙，反而是害了你。”

這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身為元後的女兒，他的嫡長公主，這位置已經讓不少人嫉恨。若是他再看顧一二，旁人自然更為嫉妒，那麽除非他能做到時時刻刻看顧，不然她的日子絕對會成倍的難過。

周青想了想，發現還真是這樣。

原主許周青那樣的性格，如果不能時時刻刻的護着，還不如不護着好。畢竟皇後陶氏，可真不是個善茬。

“兒臣多謝父皇。”想明白這點，周青真心實意的替原主道謝，也替自己道謝，“兒臣此去山長路遠，可能今生都沒機會再回來了，還請父皇多多保重，長命百歲。”

人家都說萬歲，她卻祝自己百歲。

不過，這也證明确實是她的真心話了。

永樂帝沒有說話，點了點頭，揮揮手，扭頭看向了一邊。周青爬起來，帶着四個宮女走了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她回頭想再說點什麽，卻看到永樂帝已經轉了頭過來看她，且還伸了手指拭了下眼睛。

她一怔，接着鼻子一酸，什麽話都沒說的轉了頭。

車馬浩浩蕩蕩出了城，送行的人也要告辭了，周青下了馬車一個一個的去告別。大皇子今兒沒來，派了黃游，他對着周青點點頭，說道：“事成了。還請公主莫要忘記答應大皇子的事。”

她和大皇子達成協議，大皇子幫她殺了三皇子，她幫大皇子在蒙古大汗那邊說好話。黃游的意思，是被貶為庶民的三皇子已經被殺了，那麽，她自然也說到做到。

“當然。”阿嫣的悲劇扭轉了，原主的悲劇也扭轉了，想來她和阿嫣這一去，該是美好的豔陽天了吧？

驕傲張揚的許明芳，面色憔悴，眼睛紅腫，看着周青久久，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周青也懶得說，許明芳雖然沒有了依靠，但有永樂帝在，想來不會過的多差。

而福寧郡主和福安郡主，兩個小姑娘手挽着手，一個笑的甜甜的，一個笑的傻傻的，站在天驕公主的身後。周青對着三人行了禮，照樣是什麽也沒說。

馬車行起來了，身後的人影也越來越小了，周青靠在大大的迎枕上，嘆了口氣。

“小青青。”阿嫣拉住了她的手。

周青沖她一笑，“別擔心，我沒難過。”

這輩子能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多開心。雖然你現在仍然懵懵懂懂，沒有完全接受我的愛情，但天長地久，我有一輩子去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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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周青最後活到了四十六歲。

她一輩子陪在阿嫣身邊，無子無女，只是帶着五個宮女。而阿嫣也和她一樣，一年一年抗拒蒙古大汗的話，不肯招一個真正的驸馬。等到蒙古大汗死後，她又一年一年和新的大汗抗争，直到她死，阿嫣還在抗争着。

她們一生都住在隔壁，日升時見面，日落時分別。一輩子沒有，一輩子沒有性/愛，直到死的那一刻，周青都在想，她這樣一個注重食色的人，怎麽能忍得住這麽多年不碰阿嫣也不碰別人的呢？

大概是因為，阿嫣一直沒有徹底愛上她。

而她，則因為太愛阿嫣，不忍心背叛她吧。

她最後是病死的，死的時候已經瘦的如同幹柴一般，阿嫣嬌嬌小小的女子，都能一把抱起她。

是的，她死在了心愛女人的懷裏。

但她一點都不難過不傷心，她是個狠心的家夥，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阿嫣也給殺了，那樣子，她們就可以在下一個世界裏再相遇了。

她知道這個世界的阿嫣七情六欲還是缺少了點什麽的，不然不可能一輩子都愛不上她，所以她很期待，期待新的一個世界，她可以看到一個正常的阿嫣，和她談一場正常的戀愛。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沒有呼吸的那一瞬間，阿嫣抱着她，忽然的面色大變，淚如雨下。

只因為，那一刻她終于知道，心被掏空了是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