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投江

有個詞叫七年之癢,用來形容婚姻危機,對于盛醒來說,他的新鮮期差不多是三個月。

當然,炮友屬于看對了眼一夜情的,床伴的保質期稍微長點,到了交往對象這個階段,就會出現各種各樣束手束腳的狀況。

比如說,他曾經交往過一個洋妞,那洋妞是信教的,教義裏有個莫名其妙的規定就是性伴侶之間必須保持“從身到心的純潔性”,翻譯過來就是不準出軌,連精神出軌都不準,神明在天上看着你。

然後交往了大概一個月左右,那洋妞犯了走私罪進去了,都沒來得及跟他說分手,盛醒想起當初在神像前許下的誓言,只好自認倒黴地禁欲了整整兩個月。

他覺得方天曉這麽個循規蹈矩的大學生,戶口又是在本地,應該不至于哪天突然人間蒸發了。

所以他跟方天曉保證的是,交往期間絕不出軌。

有的人喜歡各玩各的,有的人有潔癖,他覺得方天曉這種整天把“不要玩弄我”“你太花了”這些話挂在嘴邊,态度還超級有警戒心的樣子,八成是以前受過什麽情傷吧。

當然他不認為受過情傷就應該高人一等當個菩薩一樣供着,就是覺得方天曉有時候跟個渾身是刺,裏頭卻異常柔軟的小動物似的,明明喜歡別人撫摸,卻總是一臉防備的把爪子亮起來保護自己。

盛醒很想跟他說不用怕,自己沒有惡意的,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轉而采用更加潛移默化的示弱法了。

一個完美男人的最終标準就是潘驢鄧小閑。

他覺得自己夠帥,夠有錢,活夠好,有充足的約會時間,如果能服個軟的話簡直太完美了。

最近快到考試周了,教室裏的氣氛有些悶。

班長本身就是個很悶的人,活躍班級氣氛的重擔就壓在了班委身上。

經常問他問題的程绮也是班委,她是宣傳委員,不過也就只在節日的時候挂挂彩帶搬搬桌椅,所以盛醒在閑聊時無意中提出“怎麽班級裏的同學不聚一聚出去吃個飯”之類的話時,她愣了一下,“那不是一般快放假的時候才去嗎?”

“我們現在大三,本來就課少,有些同學都已經出去實習了,一學期都見不到幾次。”盛醒低頭玩着手腕上的串珠,“绮绮你不覺得最近教室裏的氣氛很悶嗎?都沒人說話,要是班費不夠的話,我來貼。”

“不用啦。”程绮想了想,“我去問問班長。”

盛醒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方天曉對于同班同學的請求一向來者不拒,班級聚餐,身為班長總不能不到場,到時候他就可以叫一打酒,把人灌醉嘿嘿嘿了。

程绮很快就回來了,面上帶笑,“班長同意了,時間就定在明天晚上吧,班長說聚餐地點由我定,只要在學校附近就好了。”

盛醒推了一張卡過去,“這家酒店是我爸爸一朋友新開的,按內部價打五折,绮绮你看怎麽樣?”

“是這家啊……”程绮接過那張卡看了看,雖然打五折比起其他餐廳還是稍貴,不過檔次還算不錯,就餐環境好,菜樣豐富,這麽綜合考慮起來的性價比還挺劃算的,于是點點頭記下地址,“那我們點三大桌,肉菜多上幾樣,實在。”

“還有酒。”盛醒右手撐着下巴,“對了,以前班級聚餐的時候,班長喝酒嗎?”

“啊?班長他只喝一點的。”程绮好像對方天曉這種節制的男生挺有好感,“不像其他人,喝瘋了一樣,好像少喝一點就吃虧,醉了還要麻煩我們叫車送回去。”

盛醒就怕他壓根不喝,既然會喝一點,那就好辦了。

隔天傍晚的時候,程绮給班級裏的每個人都發了一條信息,叫他們來酒店訂好的包間。

盛醒今天穿了件領口毛絨絨的外衣,他本來就長得比較顯嫩,跟同齡的女生站在一起跟姐弟戀似的,方天曉意亂神迷的時候就會叫他“小醒”,他就壞心地叫了一句“方老師”,然後方老師就很有職業道德的……了。

事後方天曉氣得好幾天都沒有和他說話,他估摸着方天曉可能是做過家教之類的外快,直接在那啥啥的時候被喊老師,心理陰影大。

來聚餐的同學很快就到齊了,位置都是随便坐的,他本來想直接坐到班長旁邊的,想了想又忍住了,感覺這麽直接灌酒反而會引起對方的戒心。

“同學們,來,祝大家這次期末考全部通關!”

班委把酒杯舉了起來,繞一圈過來碰杯,飯桌上筷子翻飛,盛醒挑了挑眉,注意到方天曉沒怎麽動筷子,酒杯還是滿的。

班委繞圈回來的時候跟他碰了一下杯,好像在勸酒,方天曉似乎拗不過,勉強喝了兩口,臉色有些泛紅。

這麽點就醉了?

盛醒仰頭喝了一大杯,旁邊的同學拉着他要拼酒,盛醒一邊盯着方天曉那邊的動靜一邊跟人猜拳,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出去一下。”

方天曉移開椅子站了起來,敞了敞自己的領口,盛醒仰頭喝完剩下的酒,也跟了出去。

這家酒店臨近江濱,夏天的時候吃飽喝足出來散步挺好,不過他還真怕方天曉迷迷糊糊的一頭栽到水裏去。

幸好方天曉還稍微清醒着,只是随意地走到江畔,舒展身體趴在欄杆上吹風。

江邊風大,那風還卷着水裏的潮氣,盛醒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兩手插着口袋走了過去,“曉曉……”

“你出來做什麽?”方天曉皺了一下眉頭,盛醒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戳了一下他的手臂,“方老師,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方天曉一下子就臉紅了,大概是想起盛醒上次穿着高中生的制服勾引他,結果快到關鍵時刻喊了聲“老師”,讓他直接……的事情。

實在是太丢臉了。

他把臉轉了過去,盛醒不知道他到底醉到什麽程度,試探地從旁邊拽住他的手臂,一點點貼過去,“現在沒人……你能親親我嗎?”

他覺得自己已經夠軟了,方天曉要是還不回應,那就是木頭了。

沒想到方天曉居然還是木呆呆的不動作,盛醒有些無聊地望向江面,“這裏好冷,我先回去找绮绮了。”

“你幹嘛這麽叫程绮?”方天曉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盛醒“啊”了一聲,沒反應過來似的,“習慣這麽叫了,反正聽起來挺可愛的。”

“可愛?”方天曉冷哼了一聲,把他的手甩開了,“你知不知道程绮跟我打聽過你有沒有女朋友?”

盛醒“哦”了一聲,搖了搖頭,“我現在沒有女朋友,不過你可以跟她說我已經有了。”

“……”方天曉收回目光,重新靠在欄杆邊,衣黑人白,在月光下襯得跟一幅畫似的,“你回去吧。”

“曉曉你是不是吃醋了啊?”盛醒走過去替他擋着風口,“我跟绮……程绮沒什麽的,她有男朋友的,外院的,那可能是幫朋友問的。”

“……誰吃醋。”方天曉莫名其妙的說了句,眼神有點朦朦胧胧的,“我恨死你了。”

“曉曉你喝醉了。”盛醒把他的肩頭掰過來,方天曉很不耐煩地推開他,“別碰我,反正你也只是玩玩而已吧……”

盛醒看他又開始擺出一副受過情傷的憂郁調子,萬一想不開跳江了呢,嘴上只好哄着,“我是認真的,那裏危險,你先退回來好嗎?”

“你哪裏認真了?”方天曉輕笑了一聲,把他扯了過來,“證明給我看啊。”

“你要怎麽證明?”

盛醒其實也喝了不少,這個時候酒勁上來,頭暈暈的,只能下意識地接話,“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我最喜歡給鐘意的人買買買了。”

“我不要買買買……”方天曉低頭摘掉自己的手上戴着的東西,“這串鏈子,我媽留給我的,說讓我給将來的老婆,我送給你,你轉頭就給扔了。”

“我tm見都沒見過,扔個毛線。”盛醒覺得自己好冤,正要跟醉鬼辯解一下,方天曉突然提着那鏈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甚至還微笑了一下,“你想要嗎?”

“要!”

這個叫父母之命啊,不接是傻子,他伸手去抓,方天曉突然冷着臉,把那串鏈子丢到江裏去了,“我不會再給第二次。”

“我的定情信物qaq”

盛醒特委屈地扒拉在護欄前看下面的滔滔江水,方天曉有些解氣地從後面用臂彎輕輕勒住他的脖頸,“不到三十秒,按這個水流速度,還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撿得回來。”

“……”

“算了,太冷了,回去吧。”

方天曉正要伸手把人拉起來,手裏突然一空,不到三秒的空白反應時間,耳邊“撲通”一聲,好像是重物墜入江裏濺起水花的聲音。

他呆了呆,酒徹底醒了大半,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臉色白了白。

“艹,老子突然忘了自己不會游泳。”某只被江水澆醒醉意的旱鴨子突然在水裏掙紮了起來,“曉曉,救命!”

……

……

“哈秋——!”

“小同志啊,你們以後要注意安全,江邊那邊經常有人出事。”

急救隊的大叔遞給不停打噴嚏的盛醒一卷手紙,“要不是我們的人剛好在那附近,這要是耽誤救援怎麽辦?”

“謝謝叔叔。”盛醒的嘴唇白白的,整張臉泛青,“跟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他在幫你登記。”急救隊的大叔覺得他看上去怪可憐的,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孩子挺冷靜的,多虧了他,你要好好謝謝人家。”

盛醒裹了裹自己身上蓋着的被子,牙齒打顫,“我冷,叔叔你這邊有沒有衣服?”

“沒有啊。”大叔為難地撓了撓頭,“就這套了,還是我們值班人員自己用來換洗的呢,不過這麽大冷天穿着确實有點……要不你打個電話叫你家裏人送衣服過來吧。”

盛醒“哦”了一聲,抓起手機正要打,方天曉已經走了進來,皺了皺眉頭把他的電話搶了過去,“你是不是要打電話給你哥?”

“當然,畢竟落水了。”盛醒縮回了被子裏,方天曉撐着手坐到了那張木板床上,“上次你發燒,你哥哥派人到我家裏說一些威脅的話,你猜這次你落水,他會不會直接對我家人動手?”

“我不會說是你的原因。”盛醒伸手去奪自己的手機,“我只是想讓他給我送套衣服而已。”

方天曉俯身把他壓住了,“急救隊的人全部看見了,簽名還是我簽的,你猜你哥哥會不會放過我?”

“……”還真像二哥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最近在外面租房,你跟我回去。”方天曉抓了抓他的手腕,“你說得對,總是待在家裏的話有些事情确實不太方便。”

盛醒冷得要死,跟着他上了出租,方天曉突然伸手把人攬了過來,“小醒,冷嗎?”

“冷。”

身邊的人好像一個大火爐一樣,衣着單薄的盛醒貼過去跟他靠在一起,方天曉眯了眯眼睛揉捏着他的後頸,“那麽怕冷為什麽要跳下去?”

“我喝醉了。”

“只是喝醉了嗎?”方天曉想了想,“也對,智商正常的人沒那麽傻。”

不到二十分鐘,車子就停在了一棟小區前。

盛醒打量了一下,方天曉把他推了進去,“沒什麽好看的。”

屋子裏面有暖氣,盛醒呵了一口氣,在水裏掙紮過的耗力和酒精揮發的化學反應讓他很疲憊,方天曉讓他先坐,“你躺一會,我煮好姜湯了叫你。”

盛醒迷迷糊糊躺了一會,方天曉走過來搖了搖他,“生姜沒有了,我熱了牛奶,要嗎?”

香甜的奶味撲鼻而來,不過肺裏還是有點難受,他捧過了那個碗,一口一口的咽下去。

乳白色的牛奶不緊不慢的見了底,方天曉把碗從他手裏邊拿開,開始摸他的臉。

很燙的掌心,他的後背僵了一下,整個人已經被迫躺倒了。

和上一次有點不一樣。

有一點點的痛,還有一點點的麻,他被磨得難受,側了側頭,“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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