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甭管方天曉有病沒病,都和他沒有太大幹系。

都已經分了,從今以後彼此就是陽關道和獨木橋,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想吃回頭草的,純屬犯賤。

回到公司裏又跟着小陸忙活了一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盛唯來找他了,“小醒,做完了嗎?跟哥哥一起回家。”

盛唯平時不茍言笑,下屬暗地裏叫他“閻羅”,小陸一看到他來辦公室就緊張得跟什麽似的,“經理……”

盛唯觀察了一下,弟弟做事的事情挺正經,在辦公室裏也沒鬧什麽粉紅,心下稍微寬慰,對下屬的态度也和藹了點,“小醒不太懂事,倒是麻煩你指點他了。”

小陸對于冷面上司的垂青簡直誠惶誠恐,“談不上什麽麻煩,盛少很聰明的,一點就透。”

“小聰明而已,哪裏知道工作上真正的艱苦。”盛唯把弟弟手裏的鼠标搶了過去,“好了,關電腦吧,剩下的明天再做。”

盛醒有些不高興,“我還沒做完呢。”

“長時間對着電腦對眼睛不好。”

盛唯覺得自己弟弟五官裏最漂亮的部位就是眼睛了,遠遠看過去好像虹膜會發光似的,現代人長期對着電子用品,熬夜晚睡,諸事紛擾,往往十幾歲的年紀不到就眼珠漸濁難複清澈,盛醒大概是上輩子投胎積德,這輩子再怎麽作都搞不爛一副好底子,眼裏跟裝着小星星似的,認真看你的時候特真誠。

年少時盛唯還屢次為慈愛的母親偏疼弟弟而心生不滿,父親雖然嚴厲,抱着弟弟的次數也遠遠勝過于他,只有同齡人才最了解同齡人,他小時候巴不得世界上沒有這個會跟他搶父母寵愛的混蛋弟弟。

還是個小豆丁的盛醒小朋友不知道為什麽哥哥會這麽讨厭自己,就好像做錯事想要補償一樣,每天都黏着自己酷酷的哥哥睡覺,親親,盛唯當時深受硬漢電影的熏陶,覺得男人這麽黏糊糊的跟小女孩一樣惡心死了,啪叽一下把自己連走路都走不穩的弟弟推到床下面了。

從此以後盛醒就怕了他,好像被毒蛇咬過的小白兔似的,哪怕毒蛇把毒牙撥了,兔子一看到毒蛇的臉還是會發慌。

幸好盛醒是個不大記仇的性格,哭過一次後就忘了,不過那個年紀的男孩子都有點小傲嬌,屬于那種你欺負我我以後都不跟你說話的那種賭氣,盛唯晚上偷偷摸上弟弟的床想道歉,穿着兔子睡衣的男孩子把臉對着牆壁,不理他。

後來麽,記不清了,大約是抱在懷裏親了親,唇間的觸感軟得像豆腐,他沒親過女孩子,估計再怎麽嫩觸感也不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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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些年,弟弟逐漸長高了,抽條似的,也不學好,在學校早戀了,早戀的對象是個身材很豐滿的女孩子,跟水蜜桃似的,對于剛剛進入青春期的男性來說簡直就是來自成熟世界的誘惑。

盛醒沒經驗,要他教,實打實的青澀,連打手qiang都不會,還沒完全變聲的嗓子叫得跟小貓似的,“哥哥……”

盛唯第二天就讓那個女孩子轉了學。

盛醒哭了,那是他的初戀,一個男人一輩子才有一次的。

青春期的男孩子是最容易叛逆的,你越壓抑,他就越反抗。

盛唯不再管着弟弟,随他去,最多就是在弟弟玩到夜不歸宿的時候,下狠手把人拖回來。

盛醒很讨人喜歡,幾乎沒人對他做過什麽過分的事情,身上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連一點吻痕都很難找到,想來也是,自己暗地裏都警告過那些人,恐怕那些人在做的時候都是如履薄冰吧。

唯有方天曉是個例外。

那麽多那麽顯眼的印記,連最私密的地方都不放過,仿佛不是在做愛,而是單純在占有。

威逼,利誘,都沒有用,油鹽不進。

幸好最後還是分了。

盛醒這段時間又住回家裏了。

從公司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盛母給他們開門的時候又抱怨了幾句,“怎麽回來得這麽晚?公司的下班時間不是挺正規的麽?”

平時盛唯晚歸,她是絕對沒有一句話的,仿佛他就該能者多勞似的,她就是偏疼小的,“你爸也真是的,倒騰什麽亂七八糟的項目,那是你一個學生該做的嗎?他怎麽不直接叫你去開淘寶?”

盛醒忍不住笑了,把手裏的袋子拎起來,“媽,我們不是晚下班,是繞到去給你買吃的了,喏,你最喜歡的茶葉蝦,你不是嫌家裏做的不夠好吃嗎?我啊特定去城郊那邊的店給你買最正宗的。”

他就是這點讨喜,女人愛他三分錢七分甜,盛唯就悶悶的,屬于那種“媽媽我給你十萬塊你想要什麽自己買去”,其實盛母又哪裏缺錢了,她嫁個身處高位的老公每天板着張老臉裝嚴肅已是不耐,就覺得小兒子甜甜的,雖然平時作風輕佻了些,看着也可愛。

茶葉蝦是用保溫盒裝的,外殼早就剝盡了,免得客人傷手,凹槽裏放着精致的竹簽,盛母拿起竹簽嘗了一口,滿意地笑了,“今天你爸出去應酬了,你們兩小子要在家陪我。”

盛唯不習慣跟母親獨處,不知道該說什麽,吃過飯就回到房間裏悶着了,盛母忍不住想跳腳,“你瞧瞧你哥,跟你爸一個德行,整日裏就知道工作,半點情趣都沒有,也不知道将來有誰能看上他……”

盛醒給她捏肩,“好了,媽你別生氣了,二哥他不是有錢嗎?”

“光有錢有什麽用,過日子的學問多着呢。”盛母照着小鏡子敷面膜,“我懷你們兩個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中和一下,一個悶葫蘆似的,一個胡不溜秋的,你倒是會哄人開心,可人家不願意跟你結婚啊……”

“我才不結婚。”盛醒把下巴靠在母親肩頭照鏡子,“我要一輩子陪着爸媽。”

“孩子氣。”盛母嗔了一聲,“你給媽媽說說,這次為什麽跟小方分手啊?”

盛醒的眼睛垂了一下,在母親面前有點委屈,“小方他不要我了。”

盛母對方天曉的印象還不錯,覺得這個孩子還是挺老實的,聽到這個分手理由忍不住吃了一驚,“他怎麽不要你?”

“不知道。”盛醒想了想,“可能膩了吧,或者是覺得性格不合适,這也是常有的事。”

當然他沒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太yin亂了。

盛母心裏有些不舒服,做父母的雖然嘴上一直在說子女的缺點,但也只有自己可以罵,要是外人指着鼻子來罵自己的孩子不成器,那心裏絕對是怨恨對方的。

但方天曉是小輩,她不能和對方一般見識,不然太掉價了。

當初吃飯的時候還說會好好努力能夠配上他們家的家世呢,轉眼間就嫌棄自己兒子了。

盛醒很少帶人回來家裏吃飯的,因為盛父對于兒子的私生活早就不滿,把人帶過來也只不過是熱臉貼冷屁股罷了。

只有盛醒覺得非常拿得出手的,事先确認父母見了也不會太過瞧不起的,他才敢往家裏帶。

類似于孩子的炫耀心理,想讓自己的父母看看自己在外面交往了特別棒的人。

一共也就帶過兩回而已。

盛母躺在床上,覺得面膜敷不下去了。

她有方天曉的電話。

盛醒跟方天曉同居的時候,她最開始是很不樂意的。

那地方才多大啊,家具都不是全新的,房子朝向不對,那麽低的樓層,旁邊高樓蓋着,把光照都擋住了。

結婚講究門當戶對,交往倒不必那麽苛刻,那好歹也要在一條平均線上吧?

方天曉太不會讨好她了,場面上的哄人話也不會說,就每天拍一些照片發給她。

小醒幾點幾點睡,幾點幾點起,早中晚吃了什麽,身上哪裏不舒服了,做什麽事又多花錢了……

大部分男人都很粗心,方天曉太細了,心細如發,盛母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就這麽默許了。

現在那顆心就好像被蠶咬掉一小片一樣,膈應在那,不暢快。

她給方天曉打電話了,不為別的,兒子有多委屈她還看不出來嗎?

不到三秒,那邊接了,“喂……阿姨?”

盛母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威嚴點,“小方,你明天下午有空嗎?阿姨想跟你談談。”

……

第二天,方天曉坐立不安地在咖啡廳的位置上等着。

盛母很快就到了,先不聊正事,拿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問他要點什麽。

方天曉點了黑咖,不加糖,苦得澀人。

盛母的指尖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小方,我們家小醒前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

方天曉覺得自己的嗓子有點澀,盛母用勺子攪弄着被子裏的咖啡,“我最近聽說,你們學校附近那條小吃街要拆遷了,改蓋大商場,我聽說你姑姑腿腳不好,一個人開着攤位也不容易吧?要是能換個大店鋪,再請一兩個幫工,也不至于那麽辛苦。”

方天曉詫異地擡起頭,“阿姨……”

盛母笑了,“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還很聰明,大學裏的學分都拿到了,比同屆的同學都快了一年,接下來是不是準備工作了?”

“嗯。”方天曉又低下頭,“已經在實習了,畢業證也很快就能拿到了。”

“其實A市很小,這裏的家長老想着讓孩子以後在本地工作,這麽一代代的,卻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盛母從自己的包裏抽出一張紙放到桌上,“這家店鋪的位置我都選好了,人流量大,很适合開小吃店,當然我也不是開善堂的,總不能白送,租金就按市價的一半來算吧……只不過,你要是接下了,能不能答應阿姨一個小小的請求呢?”

方天曉捏緊那張紙,他确實需要這個,姑姑從小撫育他長大,雖然有兒子,也表示不要他贍養,但是……這家店鋪的位置太黃金地段了,只要有一點手藝都不至于回不了本,如果租金減半的話,但凡想做生意的搶破頭都會上的。

“你是A大畢業,不管在哪裏都有企業搶着要。”盛母再次強調,“可是你姑姑不行,她做了半輩子生意,一旦拆遷了家裏的收入就斷了,更別提你還有個要上大學的弟弟,沒錯,你是能勉強養着他們,可你不是親兒子,到底隔着一層,做長輩的心裏哪裏過意得去,何況你還年輕有為,有遠大前程要去拼,要是自己的親人能夠生活安穩的話,工作上也沒有後顧之憂……小醒最近跟你鬧得很不愉快,我這個當母親的,私心想着能不能讓他不再見你,也就不會總是那麽悶悶不樂了……”

方天曉的眼瞳驟縮了下,“就因為這樣,就讓我離開這裏?”

“你也可以選擇不離開。”盛母拿着咖啡杯的姿勢端莊優雅,“我也只是私心,剛好又有點資本,能夠雙贏最好,我們這種老人,大半輩子紮根在這,早走不動了,你卻還年輕,現在大學生去外地工作的比比皆是,你有什麽一定要留在這裏的原因嗎?”

方天曉攥緊了拳頭,“我舍不得家裏。”

“孩子遲早要分家呀。”盛母笑了,“除非你有其他舍不下的人。”

“沒有。”方天曉喃喃說了一句,拿着那張紙站起來,撕碎,“不過我讨厭別人擅做主張決定我的命運,那會讓我覺得,這一趟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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