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第 63 章

馬車一路奔波,他仿佛能夠聽見身後大批兵馬腳踏九州的聲音,寒風細雨,徹夜未歇。除了追兵的馬蹄聲之外,他耳邊多數都是三月的咳嗽聲,她的身體再這樣折騰下去,恐怕會更糟。

暗夜裏,一束光亮劃破夜空,似雷鳴之勢。一柄青光長劍斜插在泥土裏,刃上的血痕被大雨沖刷幹淨。這裏,卻是一處荒涼的戰場,到處都是血肉與白骨,橫屍遍野……

卓飲風認出了這把劍,是錦懷的劍!

當常昊率軍來襲時,他們估算錯了,聽那壯烈的馬蹄聲,像是萬馬奔騰,誰知随之而來的竟還有各路武林高手!

長天門的掌門人霍長天,鐵血幫的幫主熊烈,以及瀚海閣的閣主鳳岚,這些全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還有其餘的一些幫派首領,居然都投效在常昊的麾下,不管他們有什麽目的,此時對丹臺閣來說,都是絕命的危機。

這些掌門人心裏明白,丹臺閣能在江湖上屹立多年不倒,自然有它的理由,那就是閣中的殺手與一般的殺手組織不同。他們很團結,從領袖到下屬,無不有勇有謀以一敵十。

而丹臺閣最具權威的兩名執法若聯起手來,怕是不易攻克。最機智的辦法就是将其二人分開,單獨圍戰,勝算極大。其餘的一些下屬級殺手,便如一盤散沙,容易對付得多。

而事實上,霍長天的高招的确奏效,他們引開了卓飲風,聯手将卓飲風打成了重傷,卻被卓飲風逃脫了。卓飲風回去找錦懷的時候,發現錦懷不見了,地上全是死屍。

他看着那把劍,寒風将他染血的青衣吹的飄蕩紛飛,他緩緩地走到那把劍的面前,伸手握住劍柄,用力地将它拔出。 将一聲,雨水混合着眼淚,卻永遠沖不淨他心頭上的血!

馬蹄聲由遠抵近,楊開勒馬駐停馬車,這一瞬間,已被千軍萬馬所包圍。他在心底悲嘆一聲,看來錦懷他們失手了。面對骁勇善戰的常昊,錦懷,飲風他們縱然身懷絕技,但雙拳難敵四手,終究不堪一擊。

常昊的眼神極為嗜血,冷冷地盯着楊開,将士們策馬而來,為他撐起傘。常昊卻揮手示意不需要,對楊開說道︰“楊先生,你前段日子還為陛下診治病情,此時卻幫着逆賊逃亡至此。一代醫聖的美名,你怕是要辜負了。”

楊開松了松缰繩,笑說︰“什麽醫聖不醫聖的,是世人擡舉我楊某罷了。倒是常将軍,你怎麽能說我是逃亡呢,這車內是我的一個病人而已。”

“哦?”常昊一挑濃眉︰“那你就将簾子掀開,讓本将軍瞧瞧你的病人究竟病成了什麽樣。”

楊開道︰“我這病人身體虛的很,不能經受風寒,還請将軍見諒。風雨之下,将軍也要多多保重身體,以免感染風寒。将軍,請您讓路吧。”

常昊的數萬大軍同時咧開嘴,仿佛在嘲笑楊開。将軍是什麽樣的個性他們豈會不知,既然風雨中都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自然是不能放行的。那馬車裏的人,早已是将軍的囊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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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傳來幾聲咳嗽,常昊皺了皺眉,沉道︰“既然楊先生不肯,你們就給本将軍将車內之人請出來吧!”

“是。”幾個精兵奉命上前。

楊開立即跳下車,橫臂攔住他們,幾個精兵卻出手粗野,根本不顧及楊開那單薄的身軀。

但常昊卻是小瞧了楊開,沒想到這位傳說中救死扶傷的醫聖,竟有武藝在身。

幾個精兵也未曾料到,這書生般的男子居然是個練家子,幾個擡手間,他們就被一股強烈的氣流逼的節節敗退。

常昊一把奪過将士的弓箭,揮手便射穿了楊開的肩。楊開雖有武藝在身,但在百步穿楊的常昊面前,依舊躲不過他的箭。

楊開捂住流血的肩退了幾步,卻緊緊護着馬車,死也不讓開。

常昊更加斷定,這車廂內的人,就是上官三月。他沒心情陪楊開耗下去,一揮手,數百名精立刻逼近。

此時,車內傳出兩聲咳嗽,然後是極為柔啞的話語︰“常将軍,你真要對我斬盡殺絕嗎?”

突然有什麽東西觸碰到了心尖,如在一汪靜泉上,蕩起一圈曼妙的漣漪。常昊斂去眉峰間的濃霧,縱身躍下馬,走到車門前,盯着飄動的車簾︰“你有何話要說?”

三月聲音虛弱︰“與将軍分別之後,我大病了一場,宛如歷了一場生死劫。回想起最初将軍待我的好,縱然我有千般的不是,可那終究不是我的本意。我是上官家的人,我若不與将軍劃清界限,将軍的前程豈非要斷送于我手?”

常昊瞪大眼︰“你與我作對,是為了我?”

三月柔聲嘆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将軍不肯信我,我也沒辦法。還請将軍放過楊先生,他與此事毫無幹系,三月願任憑将軍處置。”

常昊看了眼楊開,伸手去掀開車簾卻頓了一下,冷聲下令︰“将他押走。”

楊開一臉不解地束手就擒,按理說,三月恨常昊恨得要死,她怎會俯首?難不成……

常昊并未掀起簾子,而是坐上車,揚起馬鞭便喝道︰“回京!”

白衣少年走進酒樓,尋了窗邊的位置坐下,吩咐道︰“給我來些小菜,一壺清心堂。”

小厮笑道︰“得 ,您稍等。”

白衣少年展開折扇,扇面是一重煙霧袅袅的靈山秀水,極是素雅。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第一眼看起來很幹淨,第二眼再看,竟透着一種靈秀之風韻。膚如天山雪一樣白皙,凝脂玉一樣柔滑,吹彈可破。發絲被輕散攏起束于頭頂,僅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整個人氣息慵懶至極,卻又清雅至極。

少年不必擡眼也知,那些酒客們的眼楮恨不得貼在他臉上,于是也不在意,只顧揮扇聽風。

小厮将酒菜端上來,笑道︰“客官您慢用。”

“等等。”少年叫住小厮,問道︰“最近京師有什麽大事發生嗎?”

小厮眼珠子一轉,像是想起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連忙用托盤擋住臉,對少年小聲說︰“還真有件大事呢,小道消息,聽說皇上病重,将不久于人世,怕是太子殿下要繼位了。”

少年眸光淡了淡,笑道︰“這的确是件大事,還有別的嗎?”

小厮嘿嘿一笑︰“當然有,這第二件大事兒呀,便是常将軍要娶妻了。”

少年那如遠山般的眉峰微微一挑︰“常将軍當真是好福氣,家中幾個嬌妻美妾都是世間絕色,這又要娶美人兒了?”

小厮笑道︰“可不是!雖說常将軍年過中旬,但保養的十分得體。前段時間他還光顧我們酒樓呢,他那模樣看起來絕超不過三十,哎,真是羨慕啊!”

一抹冷意劃過眼底,少年面上仍舊慵懶地笑着︰“那,可有聽說這位将軍夫人是何人?”

小厮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咱們小老百姓哪知道将軍夫人的身份啊。不過我聽說,這位夫人體弱,而且……是個瞎子。将軍卻特別愛惜夫人,都将宮廷禦醫召到府中,為夫人診病呢。”後又小聲說,“虧了皇上病重,無暇顧及此事。若換做往常,将軍怕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可見将軍是多麽珍視這位夫人了。”

少年飲下酒,緩緩吐了一個字︰“好。”

将軍府內。

禦醫們在前廳候了半個時辰,常昊才沉着臉走進來,當下便道︰“你們這些吃着皇糧的酒囊飯袋,連個氣虛都治不好!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麽進的禦醫屬!”

常昊這麽一吼,那些禦醫們當場吓的魂飛魄散,仿佛聽見金戈鐵馬攻城略地的聲音,各個懼怕不已。

禦醫屬年紀最大資歷最深的老禦醫薛霖潸然淚下,道︰“将軍恕罪,我等真的盡力了。夫人的症狀豈止是尋常的氣虛,她是氣血兩虧,是埋在體內多年的隐疾,她已經耽誤治療很久了,眼楮也因此而盲。恕薛某直言,除非當世醫聖駕臨,否則以我等之功,只能稍加延緩病情,卻不能根治。夫人需要靜心調養,最忌諱動氣。”

眼楮!那麽好看的一雙眼,居然盲了!她到底經歷了什麽!

常昊心中那股無名火險些燒着了整座廳堂,聽聞薛霖此話,倒是消氣不少。揮了揮手,其餘禦醫恭敬地退下,只留下薛霖一人。

他微微彎腰,盯着薛霖這張滿是褶皺的臉,冷聲道︰“以你多年的就醫經驗,你跟我說你只能延緩?呵,薛霖,我常昊平日待你不薄。你若不把我夫人治好了,信不信我讓你,客死他鄉。”

薛霖一把老骨頭氣的咯吱咯吱響,卻不敢造次,連忙跪地叩首,痛呼道︰“将軍饒命啊!恕,恕我醫術淺薄,真的無能為力啊!”

常昊低眸盯着他,心下後悔︰“醫聖,哼,我就不應該放走楊開。”

薛霖立即擡頭︰“楊先生?是,是醫聖楊先生,只有他能救夫人!”

常昊此時是追悔莫及,指着薛霖︰“想盡一切辦法,延緩夫人的病情,不能讓再她咳嗽了。婚期将至,若她有個意外,你應該知道後果。”

薛霖道︰“是,薛某盡力。”

院子裏傳來咳嗽聲,遠遠便望見那披着一身厚厚狐球的女子,她的頭發烏黑柔亮,在陽光下散出一層薄薄的金光。她的側臉很美,美得讓人以為她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素白長裙臨風飄逸,氣質柔雅不凡。

只是她是個病秧子,外加,是個瞎子。

那夜來到将軍府時,她整個人似要氣息斷絕。幸而将軍傳令将禦醫召來,她才得以幸免。不過看她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的樣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可她就是嫉妒!

她是将軍的第三任妻子,人都說三妻四妾,這女子既然要準備侍奉将軍,理應做妾。可将軍居然要娶她!明媒正娶豈不成了妻?這根本是于理不合。

蘭夫人遠遠地盯着那女子的側影,好像風一吹,就能把她吹倒一樣,噗之以鼻︰“如此弱不禁風,怎能扛得住将軍的憐愛?”

婢女珠兒道︰“那女子年紀小,将軍必定一時被她所迷。聽說她之前是個戲子,因唱了一出牡丹亭,博得了将軍的青睐。但現下看來,她身子骨怕是不行了。再說一個瞎子而已,夫人不用顧忌她。”

蘭夫人的眼楮很美,尤其是眯起來時,那勾人的媚态就像一只狐貍︰“一個病怏怏的瞎子,怎會讓我顧忌。但是,她能讓将軍疼愛她到這種地步,的确有些手段。”

三月喝了口熱茶,感覺身子暖了些。

一旁的婢女輕聲說︰“這天氣多冷啊,四夫人為何要到院子裏來。您身子骨不能吹冷風,吹了會加重病情的。将軍若是知道了,會心疼夫人的。”

三月淡聲道︰“我不喜歡憋在屋子裏,那會讓我很煩悶。而且今日不怎麽冷,風也不大,陽光很暖,我覺得很舒服。”然後轉頭望着一個方向,“左右無聊,跟我說說你們的三位夫人吧。”

婢女道︰“大夫人常年禮佛,不參與世俗之事,所以四夫人不必擔憂。二夫人性子淡,也不喜争寵,所以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會成為您的對手。唯獨三夫人比較喜歡争風吃醋,四夫人若見到她,最好是讓着點。待您與将軍成婚之後,便不用在意她了。”

三月聽了好笑,道︰“什麽叫,不會成為我的對手?我又不跟她們争風吃醋。對了,你們那位三夫人,是不是喜歡穿大紅色的裙子?”

婢女驚異道︰“您怎麽知道?您……不是看不見嗎?”

三月道︰“是我猜的。”

婢女好奇道︰“您是怎麽猜到的呀?可以告訴奴婢嗎?”

三月說︰“她身上的味道是牡丹香。”

婢女恍然大悟,拍手道︰“四夫人真聰明!三夫人的确最喜歡牡丹,她說牡丹是花中之王,富貴之意,于是偏就喜歡穿大紅色的衣裙。這麽多年從未換過其他顏色,別說将軍,連我都看膩了,她還自我感覺良好呢。”

三月被逗笑了︰“你叫什麽名字?”

婢女道︰“我叫晨兒。”

“塵兒……”三月失神呢喃。

晨兒輕道︰“是清晨的晨。四夫人,您怎麽了?”

三月嘆道︰“無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去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三月變成了傷殘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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