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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風聲驟停,莫清的身體忽然間着地,落在一張不軟不硬的大床上。他的降落似乎把床上的人驚醒了,只見一個身穿黃袍的人驚恐萬分地從被子裏爬出來,失聲喊道:“你——”
莫清飛身上前把男人的口堵住。
莫清練武力氣大,劉玄養尊處優的日子過得久了,掙紮不開,恐懼得臉色慘白,含糊地驚叫:“你怎麽在這裏?”
“以血光引動魂飛湮滅者,可抛棄肉身來到對方身邊,如果能在半個時辰內把那人的真身殺了,則是勝了的那一個。”莫清從衣服裏掏出準備好的匕首,“劉玄,你我多年來的恩怨,今天要了結了。”
說完,匕首在他的頸項上狠狠一劃。
劉玄的脖子汩汩噴血,仿佛像是不相信似的,近似無聲地說:“我乃、乃真命天子——你、你不過是賤民——”話未說完,洛謙又補了一刀,劉玄眸子裏的光彩漸漸消失,身體不動,終于像是死魚一般。
兩人在床上的動靜并不大,還是驚動了在門外守候的宦官:“陛下——”
“無事,都退下。”
莫清把劉玄的身體塞到床下,暫時用被子把床上的血跡蓋住。他找出劉玄平時穿的裏衣換上,把頭發梳理起來,面上細微之處也照着劉玄的模樣略作調整,喚道:“寡人想去國師住處議事,更衣備車。”
外面的內侍連忙進來,見了莫清卻是有些怔愣,只覺得皇上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卻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莫清皺眉道:“看什麽?”
衆人連忙低頭幫他更衣梳洗,有個年紀大點的內侍說:“這麽遲了,國師都已經睡下了,皇上不如明早再去?”
莫清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劉玄身邊的內侍果然膽子大,冷冷道:“你知道的比我還多,不如你來做這皇位?”
一句話把內侍說白了臉,跪下來口頭求饒。
莫清知道劉玄的屍體遲早被發現,收拾停當之後吩咐人不許擅入房間,帶着幾個宦官出門去了。馬車早已經備好,更始帝微服出游時通常只帶四個侍衛,莫清迅速地披着夜色出了宮門。
宮門旁邊垂首站着一個披着鬥篷的男人,身上背着弓箭和佩劍,看不清楚面孔。莫清命馬車停下來,把那男人拉了上來。
男人自然是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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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低聲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宣明挑起眉毛說:“你現在是個鬼,見了陽光就會化為灰燼,清晨之前一定要把風揚殺死,否則事情難以處理。”
他現在是個鬼,将來呢?
馬車停在國師住處的門口,莫清拉着他下了馬車,連等人通報也不必,徑直走了進去。兩人屏退閑雜人等,在會客廳裏等了片刻,只見一個男人從門口緩步走進來,一襲白衣,面容好看得像是谪仙一樣。他低着頭道:“微臣不知皇上駕到——“說話時頭一擡,卻是微微一愣。
莫清不等他反應,早已經飛身将門關上,把風揚往客廳裏一推。弓箭順手從背後抽過來,拉個滿弓指着他。
風揚冷冷笑着,終于明白這更始帝是洛謙所扮,說道:“宣明,算你好本事。可是就算你殺了我,師父也早已經被我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宣明淡然而望,只說了一句話:“師父把他的畢生所學傳給了我。”
風揚一瞬間咬牙切齒,面孔也猙獰可怖,卻又忽然間收斂起來,望向莫清冷淡地說:“我從小與師父感情深厚,他的傳人本該是我,倒是多虧你毀了我的靈脈。”
洛謙拉滿了弓對着他,風揚的臉色鐵青。
突然間,地動山搖,家具落地,三個人全都腳步不穩,射出來的箭“嗖”得一聲掃過風揚耳邊,插在身後的牆壁上。外面傳來人的尖叫奔跑,伴随着牆壁碎裂的聲音,侍衛們也從門外趕過來:“國師不好了,京城有地動!”
莫清和宣明都被家具撞到,莫清的頭流着血有些昏沉,宣明倒在地上被櫥壓住腿,一動也不能動。
風揚屹立在門口笑着:“你們以為就憑你們這兩個命格輕的人,就能置我于死地?你算出來我命喪于軒北一箭,可是那軒北一箭正在被我關押着。我福澤豐厚,這一生無論遇上什麽也能化險為夷,就算你們想殺我,也會天降地動。” 說着他将袖子一擺,緩緩邁步走了出去。
宣明望着遠處的天邊,慌張道:“不好,太陽要出來了。”
風揚淡然道:“皇上怕是被賀衍的殘黨給害了,即刻去大牢把賀衍拿下,立殺不誤。”
侍衛們領命:“是!”
莫清突然間打了個激靈。福澤豐厚?軒北一箭?
他慢慢坐起來,盡力壓着頭痛的灼熱感覺,後腦卻似被不明的陽光掃過,如同火燒一樣。他重新拉滿了弓,搖搖晃晃中,風揚的背影卻在衆人的簇擁中越變越小。
莫清擡起弓,輕聲道:“風揚,你只弄錯了一件事。軒北一箭,其實不是将軍,而是我。”
嗖得一聲箭離弦,風揚痛苦地喊一聲,胸口中箭,鮮血流出來。
周圍的侍衛們慌張起來:“國師!”
宣明怔怔地望着莫清沒有表情的臉,只見他熟練地把箭搭在弓上,一箭又一箭,侍衛們連抽劍也來不及,額頭中箭,一命嗚呼。
他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宣明面無表情地呆呆望着,他今天才總算見識到,什麽叫做百步穿楊,什麽叫做百發百中,什麽叫做力不虛發。
風揚兀自怔怔站在院中,身邊的人逐漸倒地,似乎不敢相信。
“安平一算,軒北一箭,是當世不能更準之物。”持續不斷的慘叫聲中,莫清輕聲低語,“宣明算到你死在我手裏,你就死在我手裏。”
誰能知道,賀衍重傷的那段日子,來他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練箭?當初就是因為箭法不好,害得賀衍身受重傷,幾乎沒命,他心裏又有多少愧疚?
想為了他變強,這是洛謙的誓言。
他沒有辜負對賀衍的誓言。
他的箭法跟賀衍幾乎一樣好。
賀衍的同情心并不多,怎麽會為了救一個小乞丐而射穿世家公子的頭發?怎麽會跟權貴作對?
那件事本就是乞丐出身的洛謙忍不住之下才做的,賀衍處在統治階級,根本不會去同情底層的人,他只不過是用權勢在護着洛謙。
為人打抱不平,救人于水火之中,這些都不是賀衍會做的事。
這民間傳說中盛贊的軒北一箭,說的本來就是洛謙。
莫清的手指一松,一枚箭離弦而出,直直插入風揚的胸口。
地動不知為了什麽漸漸停緩下來,莫清把宣明身上的書櫥移開,拉着他來到屍體旁邊,自上而下望着口吐鮮血的風揚。
洛謙蹲下來,拉開他白色的袖子,果然見到手臂上一個圓形的魂咒符號。
宣明見狀嘆息一聲,輕聲道:“今生福澤,你竟然真的孤注一擲。”
洛謙把他的衣袖放好,也是生出些感慨來:“風揚,你把将來十世的福澤都用到今生來了,是吧?”
風揚的雙目微睜,臨死前斷斷續續地說:“你、你見到我了?”
見到了,小巷裏乞丐那單薄的背影,怪不得如此熟悉。
天色逐漸變明,莫清突然間渾身灼熱,只覺得身體痛得難以自制,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渾身也冷不丁地冒起青煙:“宣明、宣——”
他還是個鬼啊,要化成飛煙了,誰來救他!
宣明連忙拉着他站起來,摘下自己的鬥篷披在他身上:“糟了,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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