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懵懵懂懂

“你直接去負二樓，就能找到他了。”

對方說完這句話，就不再搭理他，反而埋頭繼續整理其他的材料了。

只是，他低頭的動作，好像有一點逃避的意思，帶給小勝一種濃濃的不詳的感覺。

地下二樓？

為什麽會在地下二樓？

他微微有些茫然的想着，醫院的地下室都開辟出來當成病房用了嗎？

顧不得再想那麽多，他簡單的和辦公室的人道了謝，轉身就沖向電梯。今天的電梯格外忙碌，幾乎每一層都要停留一下，還是停留不短的時間，小勝看着電梯從十三樓開始，每一層都停留許久，很快就沒了耐心，四下看了看，找到安全樓梯的位置就跑過去了。

地下二樓有些昏暗，盡管每隔一小段距離頭頂的過道上就會有一盞白燈，但是大概是以內在地下的緣故，整體看上去還是很不亮堂。

地下二樓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小勝在一樓的時候，整個醫院超負荷運轉，醫生、護士、病人、家屬，來來往往，堪稱人聲鼎沸，而乍一下到地下二樓，盡管也有許多人來來往往，但是看得出大家都是盡量克制了自己的音量，盡量不發出比較大的動靜。

小勝此時潛意識裏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些什麽，但是他不知道。

他在心裏想着，這裏大概是什麽重症病人吧，電視上不是經常有那種需要絕對超級安靜環境的病人嗎？看樣子甘澤傷勢很重啊，得快點找到他看看是什麽個情況，不然總是放不下心。

他照着醫生辦公室裏那個人的叮囑，走到了地下二樓盡頭左邊的一間門外，門的上邊挂着一個标牌，上面清晰的寫着幾個字。

“太平間。”

小勝頭也不擡，仿佛根本看不見那幾個字，擡手就推開了面前的門。

這個房間很寬大，也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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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原本有幾個人正圍在一個臺子跟前清理，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們轉頭看了一眼，其中一個中年人穿着白大褂走過來問他，“這位先生，有什麽事嗎？”

小勝卻沒有看他，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幾個人圍着的那個臺子，他其實看不見臺子上的人長什麽樣子的，因為對方的頭上已經蓋上了白布，他只能從對方的這個樣子，和露出來的其他可怖的傷口知道，這個人已經去世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道：“我來找甘澤，甘泉的甘，福澤的澤。”

聲音僵硬，帶着說不出的空洞。

中年人見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轉頭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助手。

還在臺子旁清理的一個年輕人見狀，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掏出口袋裏的一個小本子，略微翻了翻，“B13號櫃。”

中年人點點頭，回頭對着小勝說了聲，“跟我來。”就裏面走去。

小勝也不知道聽沒聽到對方說什麽，只是看見對方要走，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屋子很大，牆壁兩側是一面面巨大的櫃子，中年男人直接帶着他來到了裏面倒數第二個大櫃子面前，上面有個黑色标記“B”。

他伸手直接拉開其中一個櫃屜。

然後側身靠後站了站，讓開了位置。

小勝麻木的走上前去，麻木的低下頭，又麻木的動手拉開了一層白布。

一張毫無生氣的，楚楚可憐的臉。

甘澤大概從小就有些營養不良，整個人算是比較瘦的類型，臉上也瘦的很明顯，再加上大概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整個人展現出一種可憐的氣質。

甚至……

“你這麽好看，”小勝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呢喃道，“我怎麽今天才發現呢。”

甘澤靜靜的躺着，蓋着一張白到極致的白布，露出蒼白美麗的脖頸，如果是平時，聽到有人誇他美麗，長得好看，甚至只是說一句“這孩子真是秀氣”，他可能都會臉紅，如果對方還要繼續誇他，那這一抹可愛的紅色，還會繼續蔓延到脖子上去。

小勝早就知道了他這個習慣，他目不轉睛的看着甘澤的脖頸，他有點希望，萬一對方只是和他開個玩笑呢？會不會是在裝睡呢？

自己多逗一逗他，他肯定會忍不住臉紅，再一點點蔓延到脖頸，露出一副羞澀的表情，坐起身埋怨他，“你怎麽都不讓我睡久一點呀。”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臉，宛如撫摸一件最喜愛的珍寶。

“你變紅一點好不好，這次我不會笑話你了。”

甘澤當然不會回答他。

甘澤永遠都不會回答他了。

仿佛有人用一柄巨大的鐵錘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胸口，小勝覺得自己胸前猛地一震，随即便被洶湧而來的漫天痛苦覆蓋。

他連挪動腳步都做不到，整個人仿佛被死死的釘在了原地。

他一聲不吭，淚如雨下。

斯人已逝。

小勝不知道自己在那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世界仿佛有一瞬間和他剝離開來，他聽到遠遠的，很遠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響起，他想要聽清楚一點，對方也加大了聲音，然而還是聽不清。

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這是哪裏？

他剛剛不是應該還在……

“你醒了？”剛剛走進門的林婉驚訝的喊了一聲，連忙按了鈴聲叫來醫生。

醫生簡單的檢查了一番，告訴她人已經沒事了，最近盡量不要受到市民太大的刺激就行了，最好能好好休息兩天。

林婉對着醫生道了謝，把人送到了門口，這才返回到病床跟前。

“你感覺怎麽樣了？還好吧？”林婉有些擔心的問道。

小勝總算是有些反應過來，卻還是有些懵懂。

“我這是怎麽了？”他看了看周邊的場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我這是在醫院？我怎麽會在這兒躺着？”

林婉看了看他的臉色，斟酌着開口，“你暈倒了，醫生把你送了上來，檢查之後說刺激過度，靜養一下就好了。”

“暈倒？”小勝仿佛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我怎麽會暈倒？在哪兒暈了？”

林婉幫他整理了下因為亂動而有些亂了的被子，輕嘆一聲。

“太平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