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淼淼一時間覺得腦殼都在疼, 卻還是要耐心的看着面前男人,問:“您想清楚什麽了?”

“朕乃一國之君, 不納妃也就罷了, 若是只娶一人, 豈不是要被後世嘲笑,”陸晟盯着她的臉, 見她呆愣的看着自己, 他抿了抿唇, “不過朕倒可以承諾你,日後立你所生子嗣為太子, 保你一世榮華。”

說罷, 他目光沉沉的看向淼淼。

這是他幾日來認真想過的,他雖對旁的女人不感興趣,但若是只娶她一人, 她便成了後宮的靶子, 縱使有他護着,以她蠢鈍不可及的性子, 恐怕也活不過三年。

再者說平心而論, 他雖發覺自己對這女人好像是在意了些, 但也不代表他能容忍有人後宮獨大, 江小淼, 她要的太多了。

聽到他這麽說, 淼淼深吸一口氣, 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知道他并沒有一定要納她的意思,一切都還有回旋的餘地。

“奴婢說過了,奴婢不願意,奴婢寧願一刻都得不到皇上,也不願和旁的女人分享皇上。”淼淼堅定的看着他,向來一吓就慫的眼睛此刻異常明亮,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陸晟在說這些話時,便已經料到她會拒絕,因此并未感到生氣,反而多了一絲觸動,他沉下聲道:“江小淼,你想清楚了?若你此刻不答應朕,朕便讓你終身不得嫁人,你也願意?”

“奴婢願意。”她本想說心裏只能裝得下皇上,其他男人她是不會嫁的啦啦,但淼淼想到自己要改人設的事,忍住了拍馬屁的心。

“若朕的病好之後,不放你出宮,要你一輩子做個宮女呢?”陸晟向前一步,面無表情的逼問。

淼淼依舊沒有絲毫猶豫:“奴婢求之不得。”兩個月後林知躍就造反了,你命還不知道在不在,她到時候趁亂離開,誰能奈她何。

“好,這可是你說的。”陸晟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淼淼滿臉問號的站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這就完了?陸晟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的?

她忙叫了一聲:“皇上!”

“做什麽,改變主意了?”陸晟立刻回頭。

淼淼嘴角抽了抽,讪笑一聲問道:“那個,奴婢就是想知道,您現在的意思是不會納奴婢為妃了?”她必須得确認一下,否則這頓飯都吃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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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不屑勉強女人,若你不能接受與其他女人共同服侍朕,那便一輩子做個宮女好了。”總有一日,她見慣了其他妃嫔的榮華富貴,會求着他給她一個名分,陸晟淡然的看她一眼,轉身離開了。

……這是哪來的自信喲,她一臉莫名其妙的回到廳中繼續吃飯,陸語看了她一眼,問:“怎麽了?”

“不知道啊。”淼淼茫然道,端起碗把從那晚之後到現在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

先是她偷溜出去的時候撞見陸晟,然後二人一起去蕩秋千,陸晟摔了之後就要納她為妃,她要求他只能娶她自己,然後陸晟回去想了想,現在跑過來拒絕她,還要把她留在宮裏一輩子——

所以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說的一時興起,那為什麽要回去想想再拒絕,難道不該直接拒絕嗎?再加上後院那個新鮮出爐沒幾天的秋千架。

淼淼倒吸一口冷氣,仿佛自己窺破了什麽了不得的天機。

“淼淼。“陸語叫道。

淼淼一副見鬼的表情:“什麽?”

“皇兄要殺你了嗎?”陸語認真的問。

淼淼舔了一下嘴唇:“為什麽這麽問?”

“那些被皇兄處死的人,生前最後一個表情就是你現在這樣。”陸語若無其事道,順便在清水中涮了塊雞肉喂貓。

“……”淼淼無力反駁,想了想如果陸晟真的是她想的那樣、對自己有點意思的話,那她感覺估計跟死亡差不多。

不過好在陸晟自己抽瘋又抽回來了……暫時抽回來了,不管是什麽給了他錯覺,讓他覺得對自己産生了感情,淼淼都決定不能放任下去了。

“這幾日怎麽沒見你繡荷包了?”陸語突然問道。

淼淼心不在焉道:“唔,在繡。”

陸語點了點頭,低下頭吃飯時若有所思的盯着碗裏的雞肉。

另一邊,陸晟心情仿佛放下一塊大石,步履輕快的往龍晰殿走去,走了一段路後突然想起,自己一沒有将那女人壓上床榻,二沒有對其表明心意,只不過是将她此後留在了宮裏,這有何值得高興的。

看來他真是對那女人太過上心了,這樣不好。陸晟意識到這一點後,臉色猛地沉了下來,再不見方才的輕快。

走到一半時有太監急匆匆過來,見到他後迅速跪下:“皇上,國師求見。”

陸晟頓了一下,這才想起今日是國師診脈的時間,他頓了一下,加快了腳步。

國師已經在龍晰殿等着了,見到他來了之後微笑着行禮,陸晟一把摻住他的胳膊,淡淡道:“國師久等了,走。”

“是。”

二人一并進了殿內坐下,陸晟将手伸到他面前,國師邊把脈邊閑聊:“皇上身子恢複的雖然慢,但卻是越來越好了,想必再過幾日的祭祖大典,皇上能親自主持了。”

陸晟頓了一下,蹙眉道:“這些不是向來由國師負責,怎麽今日突然要朕去做?”

“以往是因為皇上身子不好,臣才代勞的,如今皇上身體康健,若再由臣代勞,恐怕會惹非議。”國師耐心勸道。

陸晟微微不悅:“朕向來不耐煩做那些,你是知道的,今年按慣例由你主持便好。”

祭祖大典要去相雲山上的行宮舉行,往返便要兩日時間,再在那裏待上三五日,回來後便七月十日左右,要開始正式接見番邦使臣,再過半月餘就要過壽,一直到七月結束,才算忙完。

陸晟最是厭倦這些瑣事,一向能省則省,國師幫他處理祭祖大典,至少可以少忙一半,卻沒想到今年國師竟然想撂挑子。

國師看了他許久,最後嘆了聲氣,換了個話題:“小淼呢,怎麽沒見她,皇上可還是沒放她出來?”

陸晟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那女人,正是微惱的臉古怪的舒展了一瞬,別過臉去道:“不多關她幾日,怎讓她知曉臨陣叛國是多大的錯。”

“皇上若是真想要她知道嚴重性,就該将她送到天牢裏關着,或是要陸語和李全離開含芷宮,讓她一人待在裏面,任何人不得與她對話,這樣關上個把月,她定會認錯,”國師輕笑一聲,“如今她有人解悶,怎麽會好好反思自己的錯誤。”

陸晟頓了一下,淡淡的看向他:“她不過一個女子,與她計較什麽。”

“既然皇上不願計較,便将她放出來,那姑娘是個鬧騰的,若一直這麽被關着,難免會被磨了性子,到時候便無趣了。”國師緩緩道。

陸晟擡眼掃了他一眼:“你的本來目的便是要朕放了她?”

“皇上也說了,不過一個女子而已,又懂什麽,旁人一吓便任人宰割了。”國師含笑道。

陸晟輕哼一聲,淡漠道:“這江小淼倒是個奇人,竟能讓國師親自求情。”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感覺,哪怕知道國師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怕為他治病的藥出了問題,但這種自己的東西被旁人提起的感覺,并不是多好。

國師眉頭微挑,知道他這是變相同意将人放出來了,便沒有再說什麽,倒是陸晟一副有心事的模樣。

“皇上可是有什麽難題?”國師立刻開口問。

陸晟抿了抿唇,冷然道:“朕的身子愈發好,何時能恢複得像正常男人一樣?”

國師聞弦而知雅意:“皇上可是想要納妃了?”

“倒不是納妃,只是近來血氣足了,便時時感到煩躁,”陸晟蹙眉,像是真正在煩惱,“朕暫時對旁的女人沒興趣,國師可否給朕調兩幅靜心的藥來,讓朕免于這種煩躁?”

國師聞言怔了一下,瞬間對陸晟口中‘對旁的女人沒興趣’這一句有了幾種解讀,他端起桌上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緩緩開口道:“臣突然想起有一事之前沒有跟皇上說過,還請皇上莫怪。”

“何事?”陸晟問。

國師放下茶盞,直直的看向陸晟:“皇上近日可是對江小淼有了什麽旁的感情?”

陸晟一怔,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耳根瞬間便由淺紅變成了粉紅,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淡定道:“國師想多了,朕怎麽會喜歡上那女人。”

那女人不識好歹不願為妃,他便懶得勉強,只要人在自個眼前便好,但若是國師知道了,以他對自己的維護程度,想必會逼她點頭。

他又沒喜歡到強要那女人的程度,何至于做出此等他不屑的事來。

“如此便好。”國師松了口氣。

陸晟忍不住:“為何好?”

國師笑笑:“江小淼的血是藥引,皇上喝了之後不僅胎毒之症會漸漸消除,也會對血主産生依賴,這種依賴容易讓人以為男女之情,不過先前臣覺着皇上性子堅定,定然不會為此情所困,所以……”

他話說到一半便緩緩閉上了嘴,對面坐着的陸晟臉上一片陰霾,猶如黑面夜叉随時要屠戮城池。

國師眼底一片晦暗,輕輕垂眸掩住了眼底的擔憂,他起身到陸晟面前跪下:“皇上,此事未向皇上提及,是臣的過失,臣甘願受罰。”

國師盯着地面,陸晟許久都未開口說話,正當他膝蓋都跪得發疼時,陸晟才緩緩開口:“既然以往未提,如今怎麽又突然說了?”

國師抿唇,正要開口,便聽到陸晟冷聲道:“莫非國師已經看出來,朕對江小淼已經有了男女之情?”

國師許久不言,最後輕輕嘆了聲氣:“若皇上覺得自己現在是喜歡的,那便收了她又何妨,大不了給她個妃嫔之位……臣是怕皇上藥效過後,會對納她一事感到後悔,畢竟那般跳脫的女子,斷不是皇上會喜歡的。”

“在你眼中,朕是會被身體支配腦子的人?”陸晟嘲諷。

國師閉上了嘴,不再說什麽,陸晟眼底一片淡漠,仿佛知道了此事對他毫無影響,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裏正在經歷什麽驚濤駭浪,更沒有人知道他對被藥引牽着走一事中的自己有多厭惡。

日光慢慢後移,殿內伺候的宮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一跪一坐的兩個人。

許久,國師仿佛支撐不住了一般,身子微微傾斜了一瞬。

陸晟閉上眼睛,淡淡道:“藥效何時會過去?”

“……不再服藥之後。”國師強打精神道。

陸晟掃了他一眼,最後沉聲道:“起來。”

“……是。”國師想要起身,一個趔趄倒了下去,旁邊的宮人立刻極有眼色的将人攙扶到椅子上。

陸晟久久不言,最後垂眸嘲諷一笑:“朕就說麽,如朕般冷情冷性之人,怎麽可能會喜歡上誰。”

他就說麽,世上如他一般未被愛過的人,怎麽會對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如此上心,竟恍惚到覺得這便是愛。此刻他再想起那女人,那份悸動仿佛都成了他的幻覺,他對她……

分明心思不用被誰牽引是件好事,他卻為何只有失望?

殿外殘餘的光照進窗子,落在陸晟身上,高挺俊俏的鼻梁擋住了另一邊臉的光,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麽,國師抿唇許久,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麽。

“國師回去,朕累了。”陸晟難掩疲憊,随意的朝他擺了擺手。

國師蹙眉看向他,正要說什麽,陸晟掃了他一眼,轉身便往裏間去了,國師慌忙喚道:“皇上!”

“還有何事?”陸晟背對他問。

國師猶豫一下,緩緩道:“靜心的藥一般性涼,不适宜皇上如今服用,更不可用涼水,若皇上再覺浮躁,便先召宮人服侍,或者……自[渎。”

陸晟聽完,一言不發的回去了,國師一人在殿內站了許久,直到有宮人前來提醒,他才慢慢轉身離開。

是夜。

陸晟盯着桌上那碗藥湯,遲遲沒有要喝的意思,服侍的太監小心翼翼的提醒兩三次,又想提醒時看到陸晟不辨喜悲的臉,再不敢過來說,只能在藥涼了之後端去熱了,再給端回來。

藥涼了熱熱了涼,一直到碗中藥湯顏色越來越深,他才緩緩開口:“叫江小淼過來,服侍朕喝藥。”

“是。”服侍的太監如蒙大赦,忙轉身去叫人了。

彼時淼淼已經睡熟,被門口劇烈的敲門聲給生生吵醒,她不耐煩的睜開眼睛,随意披了件衣裳迷迷糊糊的去開門了。

“什麽事?”她看清外頭是如今伺候陸晟的人,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太監叫苦:“江姑娘皇上叫您吶。”

“……叫我做什麽?”淼淼聞言第一反應便是跟着出去,走了半天才一臉莫名的想起問太監。

太監連連嘆氣:“叫您過去伺候喝藥吶,皇上自打國師走後便心情不好,一碗藥擺那快兩個時辰了,他都沒有要服用的意思,奴才不管怎麽勸都沒用。這不,剛剛皇上終于說了,要您過去伺候。”

“這大半夜的,怎麽就叫我了?”淼淼心裏打鼓,這貨該不是回過味了,覺着她拒絕了他,所以想辦法折騰她呢。

太監奉承:“那還不是江姑娘你伺候的盡心,皇上特別願意讓您伺候,這幾日您被關在含芷宮,皇上連飯都少用了不少。”

淼淼讪笑一聲,被他說得越來越怕,恨不得轉身跑回含芷宮把自己關起來,但她到底不敢這麽做,跟着太監匆匆跑去龍晰殿了。

一進屋便聞到一股帶着腥味的藥氣,淼淼摸了摸鼻子,心想難怪陸晟不愛喝,要她她也忍受不了,跟生魚拌土湯一樣,越聞越覺得惡心。

“皇上。”淼淼一進裏間便看到陸晟在軟榻上坐着,直覺得感覺到他今日的心情不好。

不好到什麽程度呢,差不多就像是,剛經歷了胎毒之症的痛苦後又聽說林知躍造反攻進皇宮的心情一樣,簡而言之就是感覺他都要被氣死了。

鑒于他心情這麽差,淼淼暫時放棄跟他‘疏遠’的計劃,一臉關心的走到他面前:“皇上這是怎麽了,這藥得趕緊喝的,不能放涼。”

陸晟從她進門便目光沉沉的盯着她,一直看到她往後退了退,一臉驚憂的看着他。

她身上的衣服扣子有些亂,一頭黑發只簡單的綁在身後,鬓角處一縷青絲垂下,一張小小的口是如切薄的西瓜一般的顏色,淺淺的瑩潤透着紅,襯得整張臉異常白淨。

“江小淼。”陸晟緩緩開口。

淼淼趕緊往前兩步:“奴婢在。”

陸晟張了張口,并不能在她期待的眼神中将納她的真相告訴她,最後只是微微嘆了聲氣:“過來。”

淼淼立刻颠颠的跑到他身邊,端起藥摸了一下,松了口氣道:“是又熱了麽,溫度剛好,皇上趕緊趁熱喝,不要讓奴婢的血白白浪費呀。”說罷,讨好的朝陸晟笑笑。

陸晟本能的要被她牽起嘴角,但腦子裏瞬間閃過國師的話,嘴角的笑意徒然消失。

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餘光看到淼淼明顯的松了口氣。

他喝完将空碗遞過去,看着淼淼端着碗送去外面,不自覺的将手撫上心口,這份悸動,竟然只是被血引誘産生的幻覺。

陸晟的臉黑了下來,他此生從出生便是自己的主人,絕對不會放任旁的東西奪走他的思緒,引導他産生一些不必要的感情,他得好好想想,該如何對抗這份悸動了。

不等他想明白,淼淼便回來了,看到他似乎在愣神,便小聲提醒道:“皇上,該就寝了。”

陸晟掃了她一眼,便要起身,淼淼忙走過去扶他,他蹙眉:“別過來。”

淼淼立刻不敢動了,對他一臉的抗拒感到莫名。陸晟不做解釋,直接走到床上躺下了。

淼淼站在那裏左右為難,不知道自己是該離開還是索性留下值夜,糾結半天後還是選擇值夜,輕手輕腳的走到腳踏旁站定,打着哈欠開始熬時間。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她猛地點了一下頭,從打盹中驚醒過來,看到陸晟閉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的薄被掀開了不少,她揉了揉太陽穴,踩着腳踏過去幫他蓋被子。

陸晟猛地睜開眼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淼淼驚呼一聲往後仰去,卻不想腳下一滑倒在了陸晟懷裏。

最近好像一直在摔還不偏不倚跟陸晟摔在一起的淼淼:“……”

一抹幽香襲入鼻尖,一直壓抑的燥火蹭得竄起。

“皇上對不起!對不起皇上!”淼淼手忙腳亂的要起身,卻被陸晟死死的抓着手,她心裏咯噔一聲,擡頭便看到陸晟深邃的眼神。

“江小淼,你知道什麽叫做自【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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