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嘲諷(一更)

“什麽叫人沒了?說清楚。”鷹主面上浮起幾分驚訝, 擡起寒眸看着餘海沉聲吩咐。

“鷹衛查到那佟二姑娘在山海關附近出現過,等他們跟着消息趕過去時,只知道有兩股勢力在關內滄州邊界交了手, 聽亂葬崗附近的人說, 有個小姑娘被一撥人殺死扔了亂葬崗,随後那人想發發死人財,還沒來得及上前,又出現另一撥人帶走了小姑娘的屍首,一路往南不知所蹤。”餘海不敢耽擱,趕緊躬身回答, “您也知道, 鷹衛石統領手下曾奉命盯過佟家, 知道那二姑娘的模樣, 那人說……應是佟二姑娘無誤。”

“繼續查!直接派月柳帶人去, 那兩股勢力也給我查清楚!不管任何情況,活要見人, 死要見屍!”鷹主想着小狐貍知道這情況後可能會有的反應,只覺得胸腔中戾氣和煩躁糾纏,當下狠狠拍着矮桌冷聲吩咐。

“喳!”餘海趕緊應諾下來,躬着身子倒退出去安排。

就在佟殊蘭不知道的時候,鷹主府內一下子派出去了不少人去追查佟殊惠的事情。

畢竟是千裏奔波,轉眼到了二月二, 也還沒有任何消息,包括鷹主在內都感覺那佟殊惠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連着好些日子他都沒召佟殊蘭過來,只怕叫那小狐貍聞出什麽不對來。

“格格,佟佳族老府上遞了帖子過來, 邀請您三日後參加賞梅詩會。”寶生在下午日頭正高的時候,頂着光溜溜的腦門兒笑着進了西廂房,看見佟殊蘭後才趕緊垂首禀報,帖子也恭敬放在了軟塌矮桌上頭。

“今天還有人有功夫惦記這事兒呢?喲……腦門兒夠亮啊,跟着朱公公出門去看鬧龍會了?”佟殊蘭懶洋洋靠在軟榻上正看書呢,聞言頗有興致地擡起頭伸出手來,還不忘打趣一下朱寶生。

龍擡頭又被稱之為春龍節,人們在仲春龍擡頭這天都會熱熱鬧鬧舉辦消災賜福的節慶活動,諸如熏蟲、食龍須面、龍鱗餅等。

對滿族人來說,龍擡頭尤為重要,不但是一年初始最大的節日,還在于這天又被稱為天賜剃頭日。

盛京不管大街小巷的,只要是剃頭攤子那保準是紅火一片,比酒樓裏還熱鬧。

她今日不用進學,更不用做活,或者說因為龍擡頭的習俗,所有的丫頭今日都不用做活,佟殊蘭幹脆給她們放了假,還賞了桌席面,讓他們也聚在一起熱鬧熱鬧。

“多謝格格仁慈,外頭可熱鬧了,這會子前頭大南街那塊兒還有耍把式的呢,您可想出門看看?”寶生嘿嘿笑着讨巧道。

作為一個才十一歲的半大孩子,他雖喜歡熱鬧,可以前活着艱難,他并沒有機會出府。

這次若不是佟殊蘭吩咐,朱德順也不可能帶他出府,他可算是開了番眼界,雖然天還冷着,可寶生心裏那熱乎氣兒直往上湧,連眼神兒裏都透着喜慶。

“去找劉佳嬷嬷吃席吧,順便告訴她這詩會我要去,讓人去給佟佳府上送消息。”佟殊蘭笑了笑,才懶洋洋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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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喳,奴才這就去,一會兒就過來伺候您。”寶生眼神晶晶亮地快步退了出去。

“格格,您若是要出府,奴婢讓人安排車馬和随從吧?”奇峰一直沒休息,只隐身在門邊的陰影裏伺候着,眼下聽見佟殊蘭要出門,趕緊站出來恭敬道。

“這不是朱公公的事兒嗎?”佟殊蘭漫不經心問完才反應過來,這是要跟鷹主打個招呼?

“能者多勞,你願意去就去呗。”她也沒為難奇峰,畢竟不管她多大,長個小姑娘樣子,佟殊蘭也不好意思總欺負她。

“奴婢記下了。”奇峰也不管佟殊蘭到底什麽心思,反正她這‘小丫頭’有多小,估摸着該心知肚明的也都清楚,到底沒戳破一層窗戶紙,大家就都當不知道。

佟殊蘭也沒繼續說話,只捏着一本棋譜發呆,眼看着她在葉赫那拉府都呆了三個多月,佟殊惠那裏還一點消息都沒有,也不知道她在這樣的節日裏,能不能跟寶生一樣歡喜。

雖說她心裏清楚天南海北的尋人,尤其還是不動聲色去尋,是快不起來的,可朱德順那邊一直沒什麽消息,還是讓她心裏憋悶。

過了清明就是她和佟殊惠的生日,其實原身生日是在七月裏,可也許冥冥之中有緣分,她本人和佟殊惠一天生日,都是四月初十。

那是個多雨又多愁的季節,她們倆卻都是嘎嘣脆的性子,這也是為何她喜歡佟殊惠的原因。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不再繼續等消息,朱德順那邊該查就查着,她只想着快點解決鷹主吩咐的事情,然後明目張膽地讓滿天下,尤其是不知道在這天地間何處的佟殊惠知道,她還活着,她沒有放棄這唯一的親人。

沖着窗外發了會兒呆,佟殊蘭深吸了口氣,繼續拿起棋譜開始看,明日先生要檢查,她從來都是這樣,不管決定了什麽,做就要全力以赴。

二月初六一大早,因為佟殊蘭要出門,芳菲和芳巧天不亮都過來伺候着。

“格格,奴婢瞧着您頭發也長了些,給您梳個正式點的春梅兩把頭如何?”等把佟殊蘭從炕上娃起來洗漱完,趁着芳菲跟劉佳嬷嬷在挑衣服的功夫,芳巧摸着那把子已保養得油光水滑的秀發,湊在她耳邊輕聲建議。

“春梅太小家子氣了些,咱們格格年紀小,不必那般,府裏不是進了上好的架子嗎?今日就梳蝶架子頭,襯着格格的劉海兒顯得風雅又貴重。”劉佳嬷嬷正指揮着芳菲和小丫頭們将還不曾過水兒的衣服一字排開,聽到芳巧的話略提高聲音吩咐道。

佟殊蘭只眯着眼睛打瞌睡,有劉佳嬷嬷在,她并不管這些。

“架子上就插南邊新進上來的那套鎏金嵌寶藍白玉的步搖,貴氣……”

“衣裳就這件玉髓綠罩雪藍內裙的旗裝吧,配上這白玉色的坎肩和芽綠玉佩壓襟,敞亮又清新……”

劉佳嬷嬷也确實能幹,在芳巧給佟殊蘭梳頭的功夫,幾句話就給安排的明明白白,等佟殊蘭晃着镂金蒼藍珍珠耳墜站在銅鏡前時,已然是一顆華貴又清新的小白楊。

“就沒有顏色再深點兒的了?”佟殊蘭看着自己這身打扮,總覺得還是有裝嫩的嫌疑。

“您年紀小,還是适合清亮些的顏色,再說這玉髓綠已然很沉靜了。”劉佳嬷嬷笑着勸,她總不好說南風居除了正紅,就再沒任何深色布料?

“您今日估計要走些路,不若鞋子給您選雙顏色深點兒的,這松霜色短靴就不錯。”

佟殊蘭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知道劉佳嬷嬷未盡之意,想起那個男人的直男審美,也不想再浪費口舌。

“走吧。”

出來南風居的門,她乘着軟轎一路過了墨安院和花園,穿過了二進門後拐了個彎,直接到了側門上才停了下來。

一出轎子佟殊蘭就吓了一跳,好家夥,這得有二十幾號大小夥子?

個個穿着黑色銀竹紋的棉袍,面無表情在那輛帶着金色翎羽的馬車前頭站成了兩排。

這要是再帶個墨鏡,都能裝黑社會了,她是出去賞花兒賞姑娘的,也不是去打架,這是要直接吓死誰嗎?

“都是你安排的?”佟殊蘭俏生生如同一株雨後楊柳站在軟轎前,沖着奇峰似笑非笑地問道。

“奴婢去馬房的時候正好碰上了餘公公,他知道您這是第一次出門,便主動給安排了車馬。”奇峰低着頭一絲不茍回答。

“餘公公倒是好大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去砸誰家大門呢。”她扔下這句話便不再多說,直接扶着芳巧的手上了馬車。

說了也白說,有跟那位‘餘公公’掰扯的功夫,她不如在馬車上多睡會兒呢。

這馬車看着像是從寧古塔一路回來時鷹主坐的那輛,寬敞不說,芳巧伺候着給她倒茶都不見半點颠簸。

今天算是個好日子,洋洋灑灑下了兩天的大雪在昨日傍晚時分就停了,等佟殊蘭下馬車的時候,已經是燦爛朝陽鋪滿了大地,将那瑩瑩雪花都照耀出了金紅色的光彩。

佟佳府的牌匾也被陽光照着閃閃發亮,瞧着到底有佟半朝在,即便關內關外沒什麽關系,佟佳氏也還是硬氣着呢。

只是這硬氣也是分對誰,遠遠瞧着那閃耀着金光的馬車和氣勢逼人的侍衛露了個影兒,佟佳府裏的下人就趕緊通知了主子,早早就有人在門口候着。

“奴婢見過小格格,聽着妯娌天天不重樣兒的誇您,早就盼着能見見您,這一見果然是貴氣逼人,您裏邊請。”說話的是佟佳府的大夫人,佟佳族老夫人不管事,大夫人當着家,這瞧着确實會說話,對着她這麽個小丫頭也一派自然。

“您客氣,本該早來的,舊傷未愈,鷹主非要我在府裏多休養些時日,我也沒別的優點,也就剩聽話了。”佟殊蘭咧出八顆漂亮的小白牙,在馬車交錯間注視着這邊的貴人們注視下,倒是還算客氣。

只這客氣噎得大夫人不輕,這話怎麽回?聽話好?最好是連她們的話也能聽一聽?瞅着那沉默又威武的兩排侍衛,大夫人臉上笑容一點都沒變,只更熱情了些。

“那您快請,先去裏面暖和暖和,現如今可大好了?”她親親熱熱陪在一側引着佟殊蘭前行,一路也沒缺了噓寒問暖,倒是讓長了眼的都知道佟殊蘭身份了不得。

一路過來,不管是下人們還是權貴們都只靜靜看着佟佳府的當家夫人引着佟殊蘭前行,一個上前打擾的都沒有。

“哎呀,沒想到小格格來的這麽早,我們可是來晚了,倒是叫小格格等着,罪過罪過。”正在佟殊蘭跟佟佳大夫人坐花廳裏聊着的功夫,大年初一時的刺頭馬佳氏帶着自家兩個孫女一進門就開始嚷嚷。

佟佳大夫人嘴角抽了抽,對着這麽個油鹽不進的老貨,她都習慣了對方的張揚,只當做什麽都沒聽見,給了佟殊蘭一個歉意的目光後站起身迎客,佟佳二夫人倒是還在一旁作陪。

“聽說小格格病了?咱關外天氣寒冷,一般人是受不住,您這關內來的可是得好好适應适應呢。”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脆生生地開口道,那聲音只要聽見的都能聽出嘲諷之意。

屋裏這會子正熱鬧着呢,聽見這聲音瞬間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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