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鋒芒(二更)
“爺, 剛才那根金針,比一般金針要重三倍以上,格格應該是準頭不錯, 并非是腕力過人。格格這段時間雖然動作不少, 可基本能夠肯定,她并無內家功夫在身,身手上頭,還是得讓果新統領試探過以後才能得知。”回到墨安院內後,餘海先給鷹主倒了杯茶,才輕聲禀報, 臉上帶着佟殊蘭從未見過的淡然, 倒是有些奴肖主的意思。
“嗯, 讓你查的事情可有進展了?”鷹主神色也是一片淡然, 聲音不輕不重, 如同他杯中的頂尖銀毫般透露着一股子清冷。
“回爺的話,在佟恒仁夫婦一家背上寧古塔後不久, 他府中曾伺候過的下人們就都被殺了個幹淨,連家人都不見影蹤,查探起來實是有些困難。鄰居和相識之人也只查到了他們隔壁有個大夫,姓楊,他家女兒與格格關系不錯,卻并未教導過格格醫術。”餘海躬着身子沉聲道。
“她對穴位的了解可不像是清淺的樣子。”鷹主放下茶盞, 捏着薄薄一張宣紙挑眉道,那上面記載了這段時日歷來, 月柳在京城調查道的所有跟佟殊蘭有關的事情。
“沒騎過馬卻能贏了養馬人和影衛,沒學過醫術卻知如何治療傷寒,日日在閨中卻有一身神鬼莫測的本事……”鷹主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道, “她真的是佟殊蘭嗎?”
“爺,這個倒是可以讓奇峰試探一下,據那楊大夫的女兒講,佟家大姑娘左手虎口位置有一道縱向傷疤,是佟佳大姑娘幾年前在楊家頑耍,不小心碰了閘藥材的刀留下的。”餘海也知道鷹主的疑惑,就連他心裏都在尋思佟殊蘭是否跟奇峰是一類人,打在寧古塔時便跟月柳叮囑過這方面的探查。
“哼……她倒總是傷着手,讓奇峰和果新隐晦些,別讓她發現了。”鷹主哼笑了一聲,眼神中說不出是興味還是無奈。
“喳,只是……爺,格格乃是極為聰慧機敏之人,若是果新統領那邊試探,怕是會讓她發覺什麽。”餘海原來總是小看佟殊蘭,眼下把她位置放得不能更高了以後,就擔心打草驚蛇。
“她不是敵人,知道又如何?爺只是不想讓小狐貍知道後又提高警惕,即便知道了,左不過真心換實意,早晚她會信任爺。”鷹主掃了餘海一眼,便拿起未看完的賬冊看起來。
餘海躬着身子替鷹主換了盞茶後,眼神中帶着思索慢慢退下去安排事情,聽爺這意思……那位格格真真兒被主子爺放在心上了?
他出了門兒便搖了搖頭,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再是奇妙不過,那麽多等着爺選擇的國色天香他理都不理一個,對着個來歷不明諸多神秘的小丫頭倒是用心至極。
雖眼下不是男女之情,未來的事情,誰說的準呢?這可真是……他一個去了根兒的太監實在是不懂這複雜又微妙的緣分。
就在餘海去找果新的時候,朱德順也難得站在南風居西廂房內跟佟殊蘭單獨說話。
“格格,奴才覺得,您這鋒芒露的早了些,爺說不得……會起疑心。”朱德順既然決定了效忠,面對佟殊蘭這樣心思不知多深的主子,他便是全心全意,即便知道了佟殊蘭不像個十歲的孩子,他也從未問過一句,這還是他第一次就此事發表意見。
“或早或晚總會露出來的,有什麽關系呢?”佟殊蘭這會兒其實疲憊極了,可她卻一點睡意都無,只将漂亮的大眼睛眯出了倦怠的弧度。
“眼下您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勢力,若是爺對您的手段不喜,或者刨根問底,怕是您處境也會危險起來。盛京宮裏那些格格們,雖然眼下悄無聲息,可若是逮着機會,她們并不如族老們的晚輩講究。”朱德順經歷過老鷹主的死,自是知道愛新覺羅一族有多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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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見到我,便知道我不是普通孩童,後來我被救,月柳和鷹衛都瞧見了我的手段,他從來就沒小看過我。”佟殊蘭輕笑一聲,臉上神色且琢且磨,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那晚我發瘋後,他更确認我有諸多手段,這場賭是我自己要的,爺何嘗不是讓所有影衛陪着我演一場大戲,好知道我到底有多狡猾。”
“那格格接下來,是打算……鋒芒畢露?”朱德順有些不大明白佟殊蘭的想法,他低垂着眸子思忖了會兒才輕擡下巴問道。
“為何不呢?我從來沒說過我的來歷簡單,入葉赫那拉府也不是來做大家閨秀慢慢成長的,既然注定要讓他知道我的深淺,我巴不得更快一些。”還帶着稚嫩的童音說着這般滄桑的話,佟殊蘭臉朝着夜色,朱德順餘光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覺得她眼下必是嘲諷的,也不知道是在嘲諷些什麽。
“我曾經希望過自己泯然于衆人,可等待我的還是步步殺機,沒嘗試過萬衆矚目,試試也不錯。”佟殊蘭突然笑出聲來,轉過頭拄着下巴歪着腦袋用可愛的樣子看着朱德順,“說實話,你的效忠我預料到了,可你如何忠心卻在我意料之外,現在我能知道為啥你攢下那些人脈了。”
“世間值得人好奇的神秘之事很多,奴才只是個下人,無非就是沾了年紀的光,自然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朱德順低着頭更恭順了些。
“挺好的,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寶生你教得也不錯,若有一天我真的遇到滅頂之災,我承諾,一定保你們父子無恙。”佟殊蘭今天說了太多話,給完這個承諾,她就有些懶洋洋的,一點都不想說話了。
“奴才告退。”朱德順看出了她的憊懶,只倒退着慢慢出了門兒,過了好一會兒芳巧才帶着芳悅在門口安靜伺候着。
“歇了吧。”佟殊蘭坐起身伸了個懶樣,沖着芳巧燦爛地笑道。
等芳巧和芳悅伺候着她躺在炕上,只留下炕桌上一盞微弱燭光後,才都安靜退了出去。
夜涼如水,暗色深沉,佟殊蘭沒有撒謊,她最喜歡這樣的黑色,黑色的霸道,在于它可以掩藏一切,好的壞的,危險的或者脆弱的。
可能不只是朱德順,連鷹主估摸着也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張揚,如此不管不顧将自己暴露在所有人前,畢竟她看起來很謹慎,而她也真是個隐藏的好手。
沒人理解她心底那些腐爛或者變态的癫狂,就沒人知道信念對她來說有多重要,重要到怕死的她可以為之去死,也能夠為之絞盡腦汁算計着去活。
“殊惠啊,你還好嗎?等着我,一年,一年的時間我會讓全天下的人一起陪我找你。”佟殊蘭看着窗外無聲在心裏對着自己道。
許是月光,又許是燭火之光,應着她軟軟又黑黝黝的眸子,似是有水光飛快閃過,卻隐沒在了輕輕阖起的眼皮子底下。
與此同時,遠在寧古塔之北,白雪雖然已經有了消融的痕跡,可還是冷得很,大夥兒都還穿着厚襖子,只外面比以前多了些人。
“我說你到底要幹啥?大晚上的不回家睡覺,你非得來爬牆頭,就不怕你師傅揍你?”孟斐然凍得嘚呵的,搓着手站在程先生家牆外頭,沖踩在他肩膀上的小丫頭沒好氣的低聲嚷嚷。
“小聲點,程先生耳朵多尖呀,被發現咱倆就慘了!”佟殊惠趕緊扶着牆蹲下來,就着姿勢的方便往孟斐然腦袋上拍了一下。
“每次一挨打哭得最大聲的永遠是你,明明你師傅和程先生也沒用多大勁兒,就這你還總是惹禍,你說你圖啥呢?”孟斐然實在是不理解佟殊惠的腦回路,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哪兒來那麽多狗憎人厭的點子呢?
“你不想讓你師傅嫁……咳咳,娶我師傅啦?”佟殊惠趕緊先跳下來,拉着孟斐然湊到角落裏輕聲道。
“……話說以前想過,自打你來了以後?不想!”一個天天沒臉沒皮跑他們家蹭吃蹭喝順帶蹭師傅的死丫頭,不住在一起都要折磨死他了,住在一起還得了?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哼……別當我不知道,你去年就想着娶媳婦了吧?眼瞅着再過兩年你就能娶了,如果你師傅還沒能娶着媳婦,到時候誰給你張羅媳婦兒?”佟殊惠冷哼一聲,一臉瞧透了孟斐然的樣子。
“這不還有你嗎?我師傅說了,要是實在沒人嫁給我,就讓你當童養媳,反正你是我師傅撿回來的!”孟斐然故意氣佟殊惠,實際上要娶這個小丫頭片子?他寧願去當和尚。
“美得你,姑奶奶可是要四海為家找姐姐的俠女,你這樣喜歡家裏蹲的,就別惦記了。”佟殊惠翻了個白眼,“再說我才九歲,等我能嫁人,你都老了,我才瞧不上你。”
“……你就算十六嫁人,我也才二十一,怎麽就老了?”孟斐然一時關顧着跟佟殊惠争論,都忘了自己到底多讨厭這死丫頭的事兒。
“人生都過了一半了呀,啧啧啧……所以還是得讓你師傅娶我師傅,才好從別的村兒給你相看個跟你差不多的,聽話啊,蹲下蹲下!”佟殊惠使勁兒用手臂去夠孟斐然的肩膀,心裏直念叨他沒事兒長得那麽高作甚。
“你為啥老撮合你師傅和我師傅啊?難不成劉寡婦很想嫁給那半老頭兒?”孟斐然已經習慣了小丫頭的不客氣,頂着沒啥分量的小丫頭站起身還不忘試探着猜測。
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就歡快把裴成打包送出去,即便是師徒也可以分家不是嗎?他就是這麽冷酷無情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心态有點不大好,只能努力把存稿改好,周四排榜,我請假一天調整下心态,咱們周五見~感謝在2020-02-24 19:53:58~2020-02-26 04:23: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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