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那邊——追——”
“弓箭準備——”
“住手!”
“扶大人您怎麽來了?”
“萬箭齊發?!是要把他逼死嗎?陛下已經下旨不可傷他!”
“大人我們……”
“困住活抓即可。”
“是!卑職遵命!”
那人熟悉的聲線讓百裏戈松了一口氣,他捂着傷口在暗處倚着樹幹粗重地喘息調息,羁傲地笑了笑:“長音……你果然舍不得我。”
時間流淌,百裏戈只覺身體越發不受控制,失血過多導致的頭暈目眩越發清晰。
“追——”
就在百裏戈四面楚歌之際,他耳邊忽聞林草窸窣,昏眼見得樹影搖曳,在血火之光中乍現一道幻影之身。
救兵?亦或是暗中刺客?他已來不及想,眼前頓然陷入一片漆黑,身體也任由着癱軟下來。
“他好像在那裏——”
“快捉住他——”
百裏戈眼中的那道幻影突然清晰起來,在刀光劍影是一道素色之白,襯着青絲三千長身翩翩,輕如雪羽,飄若仙人,于月冷風狂的杏兒林中風馳電掣,只一個忽剎便掠花了追兵的眼。
這來人像一簇白浪花勾起的旋兒,僅在地面調皮地打了一個轉,過而無痕,只帶走了重傷昏迷的百裏戈便沒了影兒。
追兵們沖上前,卻不見百裏戈的半分影子,驚詐之間四處望去,只見杏兒林樹影依舊,似從前那般安靜,風吹葉子沙沙,好似蒼穹上的月牙在吟歌。
“繼續找!”
“是!”
追兵們向杏兒林深處行去,原處沒過一會兒便重新歸于寂靜。
而樹梢頭上,在月彎兒露出了雲端後,驀然映照在一襲白衣的男子身上,以及他身旁昏迷不醒的百裏戈。
白衣男子哼着小曲兒,悠然将一封信卷掏入信鴿腿上的環中,撫摸着輕聲道:
“寶貝乖,把這個送到陛下香香的枕頭上哦。”
他向北放飛了白鴿,笑眼映着月色,也映着掩在袖中的皓腕紅繩,上有一顆白珠明亮。
【南平駐地·主帥帳】
“陛下恕罪,末将……末将……”
“李将軍起身罷,若那百裏戈真那麽容易被擒,也不足畏懼。”司馬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說道。
“謝陛下。”李玉停長舒一口氣。
“杏兒林真的找遍了?”司馬申問了一句。
“是,這百裏戈就像人間蒸發般,就不見了。”李玉停苦惱地說道。
“也罷,李将軍也辛苦一夜了,下去休息罷。”
“謝陛下,末将告退。”李玉停行禮後便離開。
主帥帳又只剩下司馬申與扶羲,司馬申輕咳一聲,看向扶羲說道:“扶大人怎麽如此少言?”
扶羲游刃有餘,他淡淡一笑如同春風拂面:“陛下已然安排臣前往後野,今夜是否抓獲百裏戈并不重要。”
“哈哈哈……那好罷,明日停戰後你便出使後野。”
“是,臣遵命。”扶羲莞爾。
“扶羲長得俊,才能過人,朕的那些個公主都想結識呢……不知扶羲……”司馬申意味深長地說道。
“陛下,國家大事還未完成,豈敢談論兒女私情。”扶羲優雅地搖搖紙扇,輕笑道。
“哈哈哈哈……看來扶羲是心有佳人了。”司馬申朗聲大笑道。
“陛下說笑了。”扶羲略顯尴尬地說道。
“好好好,君子不強人所難,不過朕還真好奇是如何一名女子能讓扶羲傾心。”司馬申一臉好奇地說道。
“臣并沒有傾心的女子。”扶羲無奈地說道。
“好,随你。”司馬申憋笑着擺擺手。
“臣告退。”扶羲行禮後便離開大帳。
走到軍營外的空地上,清野無人,夜色尚好,秋風拂面讓扶羲清醒了不少,仰頭望着那黑夜中冷霜無暇的圓月不覺陷入深思。
千裏共婵娟。
他目光有些迷茫,自寬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玉笛,那玉笛不過巴掌長,似是小兒玩物,通體幽綠晶瑩甚為名貴。
愁苦如同洶湧山雨。
清夜的光華冷霜包裹着一身優雅青衣的扶羲,冷月公子,世無雙。
四日後。
【石橋渡】
這裏乃通往後野都城的畢竟之地,說是一個渡字,其實沒有半點水,不過是各路商販旅人雲集歇腳的地方。
“哞——”
一陣牛叫聲引來了路人不少側目,只見一白衣男子正牽着一大牛車橫穿而過,而牛車上搭了個篷,也不知裝了何物,發出一陣臭味,惹得過路人紛紛掩鼻。
別看這白衣男子身長七尺,卻有一張小巧的錐子臉,媚眼如絲泛着桃花,黑眸中宛若泛着秋水,尖巧的鼻子,略顯刻薄的紅唇,畫在這一面白瓷肌膚上,便生了這樣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妖孽容顏。
而此刻,這白衣男子還不嫌自個兒身旁已經臭成渣,還用手親昵地拍着牛頭,柔聲軟語地道:
“寶貝乖~等會兒咱們就到明城噢,你就可以休息咯。”
終于有路人看不下去,朝這白衣男子大吼道:
“這位公子您能不能快點走啊?臭死人了知不知道?!”
白衣男子聽聞,便将那媚惑的小白眼一抛,開口罵道:“娘蛋的,老子掏糞做肥料進城賣點東西賺銀子容易嘛?!”
他聲音柔媚,腔調似女子,罵起人來卻是異常尖刻犀利,堪比潑婦罵街。
“奶奶個蛋,”那人也罵起來,有意侮辱他道:“你長這樣還掏糞?我看是讓人掏下面的吧?”
誰知他不怒反笑,得意洋洋道:“怎麽,羨慕啊?想讓人掏下面也是要有點本錢的,你這樣也就省省吧。“
“你确實生了副好皮囊,”那人淫笑道:“怎麽,讓我掏掏?”
“你嘛,”白衣男子歪着頭,黑眼珠滴溜溜地轉,好像真的在考慮一番:“你這張臉我最多說~不惡心,要是讓你來掏,呸,老子還不如掏糞呢!”
“你——”那人剛想動手,白衣男子便潇灑地一閃,順便将牛車上的篷子一拍,頓時惡臭向人襲來,嗆得他連連後退。
“他媽的臭死了!”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告訴你,老子的身子只給皇帝王爺碰,你最好滾遠兒點。”
那人扭曲了一張臉,想打又不趕靠近,便遠遠地吐了個口水:“我呸!!這臭了吧唧的樣!”
白衣男子一個縱身跨上牛背,勒起缰繩一拉,伴着牛叫肆意揚言道:
“老子就是美,美得傾國傾城、天誅地滅,美得人神共憤、灰飛煙滅!媽呀,美得簡直想自己和自己成親……”
那聲音漸漸遠去,留下一群震驚的石橋渡行人。
“我的娘,這是哪來的神經病?”
“诶等等,這不是那明城有名的戲子嘛?”有人一語道破天機。
“噢?你是說那個什麽,關關?”
“關一筱啊!大夥都叫這貨關關,他小曲兒唱得挺不錯,但神神經經的,還特別勢力,攀權附貴的,啧啧……也不知道這會兒怎麽掏起糞來了?”
“诶,我還聽說他經常唱曲兒頌百裏将軍來着,唱得情真意切,叫一個癡啊!估計是看将軍英俊動了愛念哈哈哈!”
“只可惜啊,聽說百裏将軍在最近和南平一戰,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這亂世向來如此,武藝再高強的将軍也有落馬的一天啊!”那人長嘆道:“如果百裏将軍罹難,估計關一筱要以淚洗面咯。”
“洗個奶奶的鬼!你沒聽說嗎,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種又是婊子又是戲子的人,怎麽可能會流眼淚?”
“說的也是哈哈哈……”
石橋渡上的人不知疲倦地談論着,來消遣着亂世的茶餘飯後。
這時,一名黑衣男子悄無聲息地經過,其一手執劍,一雙眸子卻冷若冰寒。其全身泛着地獄般的殺意,仿佛要在這晚秋中将全部的落葉凝成血。但見他淡漠地瞥了一眼聊得正歡的兩個閑人,又幽然看向方才牛車遠去的方向,勾起一絲意味不明地笑容:
“關一筱?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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