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同的世界

冬去春來，上半個學期還彼此不是很熟悉的小少年小少女們經過了半年多的相處，已經分成了若幹小團體，關系相當融洽了。

孩子們之間的不同也顯現了出來，有些晚熟型的，滿腦子只有玩偶爾想一想學習，異性之間的事是想都沒想過。

早熟型的呢，除了玩之外，開始對異性特別注意了，班上的哪個男同學長得精神，哪個女同學長得漂亮，誰和誰之間有暖昧的苗頭。

英子屬于我沒工夫管你們這些小孩子的成熟型的，她對男女那點兒事沒準知道的比這些小孩多些，畢竟農村人說話從來不避諱孩子，早婚早嫁的現象嚴重，英子對此的看法是——鬼才要嫁人，我要學習，我要掙錢。

學習好在這個階段的原因是一是她恰好擅長學習，二是她感激老師尤其是班任對她的照顧，她不想讓班任失望。

掙錢對她來說則是剛需。

春暖花開了，又可以出去賣豆腐了，幹媽說自己腿不好，道口的位置□□媽占了，英子每天騎車賣豆腐，她現在已經掌握了技巧，也長高了一些，對此完全沒有壓力。

只是豆腐匠媳婦免不了又說了幾句甫秀花心狠之類的，說了又怎麽樣呢？

除此之外，白思瑩又給了英子更大的一包衣服，都是淘汰下來的冬衣和羊絨、毛衫之類的，“這些不都是我姐的，還有一些是我的。”

“都挺好的。”英子對這些很坦然地接受了，窮就是窮，誰不知道她窮呢，她還希望別人也給她一些衣服。

“對了，你周末有空嗎？”

“什麽事？”英子挑了挑眉。

“我想去逛街買點東西，她們都沒空。”

“我只有下午2點以後有時間。”

“行！下午2點半，你來我家找我。”白思瑩倒不是故意讓英子找她去，只不過因為白思瑩家裏離縣城唯一的一條商業街近一些。

英子深吸了一口氣将注意力集中在課本上，她會說她從來沒有過逛集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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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在姥姥家，舅媽總是帶鐵力、鐵柱和小草出去，她跟姥姥在家留守。

長大後幹媽更是不會帶她出去了，不是自己去，就是只帶家寶去，偶爾帶雪珍，她……沒有那個機會。

到了縣城，別看她做生意賣豆腐是個“買賣人”實際上從來沒有逛過街。

周末她要買四板豆腐，早晨兩板，中午兩板，賣完之後就沒事了，吃過了午飯她洗了臉洗了頭，坐在院子裏把頭發曬幹，悄悄把自己賺得私房錢從隐藏的地方拿了出來，數了十塊錢出來貼身藏好，換上一身漂亮的衣服，站在院子裏面急切地等。

“等對象呢？”甫秀花看着她來回折騰，調侃道。

“等我同學，我們一起逛街。”

“哪個同學啊？”

“送我衣服的那個。”

甫秀花臉上輕松的表情沒有了，變得有些嚴肅了，“你跟她逛街帶錢了嗎？”

“帶了。”

“窮人少跟富人玩，人家随手買件東西，就要花掉你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掙的血汗錢。”

“知道了。”英子漫不經心地應道，後來想來，這是甫秀花對她最重要的教導之一。

到了兩點鐘，英子從家裏出來了，她預估好了，從家裏到白思瑩家步行要二十多分鐘，路上有點什麽特殊情況提前出發一小會兒，正好能準時到達。

她沒有手表，到達白思瑩家樓下的時候，她在她家樓下的小賣部看了一眼時鐘，兩點二十四，她早到了。

在下面轉了一會兒之後，她有些忐忑地走到單元門前，看着上面寫着數字的門鈴發呆，她不知道白思瑩家住哪一間……

正在猶豫的時候，白思瑩忽然從推開了單元門，“你怎麽不按門鈴？要不是我從窗戶那裏看到你了，你得等。”

還沒等英子回答，白思瑩就扭頭對身後的人喊道，“媽！我同學來了！我跟你說過的，英子！”

樓梯那裏一個白白淨淨帶着眼鏡的女人探出了頭，“怎麽不請同學上來坐坐？”

“我們去逛街呢！都兩點多了，等會兒商店關門了。”

“行，你們快去快回，晚上包餃子。”

“嗯！”白思瑩拽着英子出了門。

英子很好奇地看向單元門，“那個是你媽媽？”

“是啊。”

“你媽媽好年輕啊。”

“她就是打扮得年輕。”白思瑩不以為意地說道。

兩個人往街上走，白思瑩和英子實際沒多少共同話題，白思瑩說着四大天王，英子聽得滿頭霧水，她剛明白小虎隊分別是誰，現在又來說四大天王。

“你不覺得咱們班的王明長得像郭富城嗎？”

“誰？”王明她知道，班長啊！長得一對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兩耳朵，倒是不醜，郭富城？誰？

白思瑩拿出自己随身的小本本，指着一張明信片，“就是他！”

英子看了一眼，真好看一男的，怎麽長的呢，五官沒有缺彩兒的地方，要是屯子裏有這麽個人，十裏八鄉的大姑娘小媳婦都得天天找茬上他們家門前轉悠去，“這是誰？”

“郭富城啊，王明長得跟他像。”

哪兒像啊？除了都是人之外，哪兒有像的地方啊？“哦。”

“今天下午王明跟他幾個好哥們參加籃球賽了。“

啥事兒？籃球賽？

“就是街裏什麽體育用品商店組織的，老板是咱們學校體育老師的朋友，讓咱們學校的男生打籃球熱場子。”

英子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白思瑩找自己逛街，原來意義不在逛街，是找借口出來看“長得像郭富城”的班長打籃球。

這倒是沒什麽新鮮的，哪個村裏的懷春少女沒整過這一出啊……

兩人到了體育用品商店附近，因為是周末，逛街出來玩的學生很多，看熱鬧的人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兩人擠到了人群當中，順着人縫到了最前面，在人群中間揮汗如雨的男生裏果然有王明。

怎麽說呢，在一群滿身汗臭的男生中，他只是其中一個，英子沒看出他有什麽特別的，白思瑩卻看得兩眼放光，不停地喊加油。

班裏也有其他人來，漸漸的一個班湊成了一個小圈子，大家聚在一起喊，倒也不是那麽尴尬了。

白思瑩忽然塞給英子六塊錢，“去買兩瓶健力寶。”

健力寶？英子聽說過，但是買兩瓶？她賣一早晨的豆腐，也賺不回來一瓶健力寶啊。

“我不喝。”英子搖頭使勁兒推。

“是給王明的。”

英子這才明白，她慎重地點了點頭，從從人縫裏擠出去，買了兩瓶健力寶回來，小小的飲料，比豆腐貴，比普通人的一餐飯貴。

白思瑩一臉焦急地等在原地，英子來了之後，幫英子分開人群，讓英子過來，拿到健力寶之後她倒不急了，站在場邊跟着一起加油一起等着，過了會兒王明中場休息，白思瑩走了過去，“打得不錯班長，給咱班争光了，獎你一罐健力寶。”

王明看了看健力寶接了過來，掀開環扣喝了起來，白思瑩打開另一罐也不經意地喝了起來。

壕無人性的場面反正在英子眼裏挺刺眼的。

比賽結束之後，英子他們班應該是贏了，體育老師請所有的參賽同學喝玻璃小瓶的可樂，跟健力寶比起來，次了一等，不過也不差了。

白思瑩這個時候反而不久留了，拉着英子假裝不經意地走了。

英子想回頭看看王明的表情，白思瑩使勁兒拽她回來，“別看！被發現了！”

“哦。”

過了一會兒白思瑩又問，“他有沒有看我啊？”

“往你這邊看了。”

白思瑩捂着嘴偷笑了起來。“走吧，我帶你去買東西。”

“啊？”

“你一直穿着我姐舊衣服裏面的胸罩吧？”

“嗯。”

“不合身，不适合你，我帶你去買合适的去。”白思瑩說道，“你帶錢了嗎？”

“帶錢了。”

“走吧。”

“不要，太貴的我不要。”英子被白思瑩一擲“千金”的豪氣吓到了。

“不貴，不貴，我知道一家很便宜的。縣城裏面有什麽貴的啊，賣得貴的全是騙人的，就剛才那體育用品商店，全店沒有一件正品，賣得比正品打折還貴，專門騙二B的。”

白思瑩帶着英子去了百貨商廈，二層有一層是賣針織的，“這家我媽常來，我就是在這兒買的，現階段我們不用穿太貴的。”

這家的确實不貴，價格公道，英子的十塊錢買了三件內衣，店家還示範了穿法。

白思瑩帶着英子逛街，一路上告訴她今年流行什麽，街裏的人穿得有多土，她去市裏看見了什麽，“今年還流行我送給你的那種外套呢，現在市裏都沒人穿了。”

“嗯。”

“不過那種版型确實還行，挺大方的。”

英子真不好意思說，縣城忽然流行這樣的外套，跟自己的姐姐有一定的關系。

她還買了英子從來沒吃過的五毛錢的雪糕給英子，英子吃了一口——原來這就是好吃到罪惡啊。

兩人正在逛着，一輛桑塔那停了下來，“老兒子！”

白思瑩眼睛亮了，往車那邊跑了過去，“英子！再見！我爸！”

車上下來一個微有些胖的中年男人，他看見白思瑩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老兒子出來跟同學逛街啊？”

“嗯，爸，你吃雪糕不？”

“不吃，涼。”男人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給白思瑩擦額頭，“這一腦袋汗，來！上車回家！”

白思瑩回頭跟英子說，“英子！你也上車！我讓我爸送你回去。”

男人看着英子微笑，“來，上車吧。”

英子向後退了一步，“不，不用了，我走着回去。”

“那我走了。”白思瑩自然地跟着中年男人坐進了車後座，英子瞧見前面還有一個開車的年輕人。

目視着這輛車離開，英子拎着衣服慢吞吞地往回走，貧與富從來沒有這麽直觀地沖擊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