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血案

東北的夏天是極短的, 仿佛還沒有穿夠裙子，又要把秋裝整理出來, 不管怎麽樣，衣櫃裏總要留一套相對厚一點的衣服，以備不時之需。

周林海出差變得頻繁了一些，周明德暑假時在周家呆了三天之後, 被母親拎走了, 據說是要出國度假。

英子和孫蘭英兩個人日子過得平靜而“刺激”，孫蘭英三分之一的時間把英子當成娟子，三分之一的時間把英子當成她下鄉做土改工作時認識的農村婦女, 三分之一的時間把英子當成英子。

英子不在家或者需要煮飯在廚房的時候總會小心謹慎地把鎖起來，孫蘭英總能用各種方法尋找突破。

閑來無事她甚至教英子怎麽開各種鎖。

這一天天氣預報說最高氣溫三十度，午後有雷陣雨，雨後氣溫将會将至二十度。

英子一大早裏面穿了一件半袖外面套了件紗料外套出門, 剛走出車庫，就發現孫蘭英赫然站在門口等着她。

“你怎麽出來的？”

孫蘭英笑眯眯地指着不知什麽時候被她挫開的鐵栅欄，“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不然我就告訴爸爸。”

她退化得越來越快, 以為自己是小孩子的時間越來越多。

“我只是送貨, 一會兒就回來。”訂貨的食雜店越來越多了，英子很少去早市了，就算是去也是批發給別人去賣。

“我陪你去。”

“自行車沒有你的地方。”

“我們走着去！”

英子估算了一下距離，早晨還是很涼快的，夏天開窗開門的, 最嚴實的一樓卧室已經被突破了，把奶奶留在家裏可能更危險，“你不要亂跑！”一手推着車子，一手牢牢牽着孫蘭英的手，她們一起挨家挨戶地送貨。

因為不能騎車，她花了大約比平時多了一倍的時間才把貨送完，孫蘭英卻十分開心，拿着英子給她買的冰棒吃得滿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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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找了間KFC帶她去衛生間上廁所，幫她洗手洗臉，哄着她從裏面出來，“貨都送完了，等會兒我騎自行車載你回家。”

“娟子，我們掙了多少錢？”

“不算多。”夏天豆芽賣得不貴，一個早晨送了八十斤貨，毛收入一百多。

“夠買花嗎？”英子疑惑地看着孫蘭英，“買花做什麽？”家裏是有盆栽的，只有少量開花的植物，都是些葉子也很好看的觀賞植物。

“夏天屋子裏就要有花啊，雛菊、波斯菊、百合都可以。”

“咱們家院子裏也有花啊。”花壇裏種了串紅和美人蕉。

“我說的是屋子裏的花。”她指着花店說道。

孫蘭英說得是鮮切花，英子認為沒有比鮮花更加浪費的消費了，在周家的影集裏，确實屋子裏四季鮮花不斷，但是孫蘭英生病之後除了過年過節兒女們送的花之外，就沒有這一筆完全浪費的支出了。

兩人在花店裏循環糾纏了半天，總算在老板娘的協調下達成共識：買常年開花的盆栽。

英子挑了一盆米蘭，孫蘭英則幾乎将花店裏正在盛開的花全挑了出來。

英子最終抱回了四種顏色的月季，常年花開不斷的木菊，還有那一盆米蘭。

老板娘見生意很大，答應用三輪車送貨，英子騎着車裁着孫蘭英回了家——孫蘭英懷裏還抱着她怎麽也不肯撒手的金邊月季。

家門口停着車，英子認出來這是周林海的車，扶着孫蘭英下自行車之後，牽着她進了院子。

周林海一臉嚴肅地站在院子裏，“為什麽不接手機？”

英子摸了摸兜，“手機在樓上充電忘帶了。”

周林海從兜裏掏出一部全新的手機，“帶着，以後24小時開機，至少保持一個手機暢通。”

“對不起。”英子低下了頭。

“爸。”孫蘭英抱着花也後退了半步，看見嚴肅的周林海，孫蘭英十次有九次是喊爸。

周林海瞧了瞧孫蘭英手裏的花，“買花了？”

“奶奶喜歡花。”

“她一直喜歡花，家裏過去常年都有鮮花。”周林海臉上露出幾分柔和之色，“進去吧，以後不許再這樣了，我還以為奶奶又丢了呢。”

“好的。”英子牽着奶奶回了房間，隔着窗看見周林海在用手試那根被挫開的鐵條。

吃完早飯，英子上了樓，手機裏有共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除了周林海的之外，還有胡子叔的。

英子給胡子叔回了個電話，“喂？”

“英子，菜場出事了。”

“什麽？”

“大壯把豆芽嬸給砍了。”“啥？”英子吓得站了起來。

“大壯兩個月前回來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聽說大壯還是衣錦還鄉的，帶了一大筆錢回來，把錢連本帶利還了張丫，張丫火速買了樓和商服，張家還放出話來要給大壯娶媳婦。

但是，知道底細的人都覺得大壯的錢怕是來路不正。

除此之外他家和豆芽嬸一家也始終有糾葛，這也是為什麽英子的貨越來越暢銷的原因。

豆芽嬸不肯承認豆芽生意裏有大壯一股，不肯分紅，大壯一直攪和生意，豆芽嬸也不是全無依憑的，跟大壯家打了好幾次。

這次竟然……

“菜場剛開門，大壯就來了，問是不是豆芽嬸舉報他的，沒等豆芽嬸說話，大壯就拿刀捅了豆芽嬸四五刀，一開始是警車和救護車一起來的，後來殡儀館的車來了，把豆芽嬸拉走了。”

“死了？”

“那還不死？血濺了好幾個攤子，連棚頂上都有！有幾個逛早市的老太太吓得心髒病都犯了。”

“大壯呢？”

“跑了。”

“跑了？”英子驚訝地說道。

“是啊，警察說一直在通緝他，他去南方是投奔買大煙針的兄弟，這邊的案子消了之後，他又開始從南方運大煙針往這邊賣……”

我的天啊……

“他覺得是豆芽嬸舉報了他。”

“現在呢？”

“警察到處搜捕他呗，不過我聽人說他早扒火車去外地了。”

“張丫咋整啊？”

“能咋整，我聽說大壯藏了不少錢在她那裏，可警察怎麽問她都說沒有，搜也沒搜出來，警察要收她的房子，她說那是她男人出車禍之後的買命錢買的，警察也沒法子。”

張丫這次沒有出錢救弟弟，想必是因為弟弟闖得禍再大，已經不是錢能彌補的吧。

英子挂斷了電話，想了想沒給張丫挂電話，而是下樓吃早餐。

早飯還沒吃完，她的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過去的老主顧和一些通過老主顧打聽到她的新主顧，都開始跟她訂豆芽。

周林海看着表情複雜的她……“高興？”

高興嗎？生意多是高興的事吧，可是生意多也意味着耗費的時間多啊，光按收入算，她應該辭了這裏的工作自己去外面租房子專心做豆芽，可是——

“是因為菜場的案子？”

“你聽說了？”

“這麽大的事我當然聽說了，他們一下子沒了貨源，當然會來找你，可你覺得你一個人能吃下這麽大的市場嗎？”

吃不下，就算是在外面租房單獨幹，她也吃不下這麽大的市場。

“我做不到。”

“大壯手握那麽賺錢的生意，還要找豆芽嬸要分紅，豆芽生意想必也很賺錢。”

“他也是為了面子和想出氣吧。”

“現在是臨時出現了市場空白，你覺得多久之後會有類似豆芽嬸+大壯的組合出現呢？”

用不了多久。

“就算沒有這樣的人，你一個人做吃不下市場份額，請人的話你請什麽人？傻的笨的你用不了，精明點的人學會豆芽技術不難，時間久了，人家幹嘛不自己做呢？還有一個解決方案，你回家，把家裏的父母親戚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來，一起做生意。”

回家？英子想都沒有想過，她搖了搖頭。

“就算你安心做自己的小生意，我問你，你希望一輩子做豆芽嗎？”

一輩子做豆芽？這個問題英子也沒想過。

“豆芽嬸做了一輩子豆芽，結果呢？”

豆芽嬸在省城也算是站穩了腳跟了，有房有車但還要賺辛苦錢，因為她沒有勞保也沒有別的手藝，不做豆芽只能坐吃山空。

“你是個有文化的聰明人，我之前說過，什麽年齡就應該做什麽年齡該幹的事，你是需要學習的年齡，應該撿起課本專心讀書，所有限的資源放在提升自己上，而不是醉心于現在的滿足和成就。”

這次周林海的一番話，讓英子真正聽進去了，“下午我想請兩個小時的假。”

“吃完早飯你就可以出去了，我一天都在家。”

“一個下午就夠了。”

吃完了午飯，英子送孫蘭英上床，跟周林海打了聲招呼，這才離開了周家。

張丫新買的房子還沒交工，她和劉嬸還住在出租屋裏，只不過此刻出租屋附近氣氛空前緊張，英子一路騎行過來，發現至少有十個人緊緊盯着她。

英子按了她家的門鈴，張丫知道是她這才讓她上來。

張丫的兒子已經滿屋子跑了，張丫坐在客廳裏看着他，劉嬸則躺在裏屋裏。

“豆芽嬸做得太絕了，大壯靠什麽發財關她屁事，她背後捅刀子，把大壯逼急了，他早說了，做完這一單掙回來的錢夠他花一輩子了，洗手不幹了……”張丫抱着兒子說道。

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大約每個罪犯都這麽說過，每個家屬都這麽信過，“真是豆芽嬸告密？”

“除了她還有誰，這回好了，我們倆家都完了，她死了她那個敗家男人和兒子就是一對大廢物，屁也不是，大壯是回不來了，回來就得吃槍子兒，我們張家算是斷了後了。”

劉嬸從裏面晃晃悠悠出來了，看見英子愣了一下，嘆了口氣之後去了衛生間，從衛生間裏出來又往床上躺。

作者有話要說：這樁案子對英子也是個警醒，周林海說得對，難道她要做一輩子豆芽？

頸椎病犯了，存稿已經告盡，今天開始一更，等身體好一些看看能不能再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