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顧宴生聰明的小腦瓜其實已經理解了敖淵的意思了——但是他有點心虛,暫時沒敢接話。
憐兒身上的傷是兩年前的舊傷,那也就是說,在顧府受下的。虐待憐兒的人,不出意外也肯定是顧府的人。
原着裏面從沒有提到過反派身上有什麽傷疤,所以就不會是顧家其他的人一起虐待了這主仆倆。追究到最後,顧宴生覺得,他可能要替反派背鍋了——因為似乎除了反派本人之外,似乎也沒有誰能對他的貼身婢女下的了這麽重的手了。
顧宴生想通這一點後,人就有點蔫吧。
沒想到反派不光心狠手辣,居然還是個隐藏的變态。
他聲音很小,但敖淵還是聽到了,“靠虐待別人來提升快感、尋求認同感的人到底都在想什麽呢……”
這種例子在醫院也都不少見,住院部那裏甚至會經常有被家暴導致進醫院的人,顧宴生一點都不陌生。
但是也依然不理解,為什麽會有這種人。
敖淵此時顯得有些沉默。
他這一刻甚至回想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某些暴行——可他還是斂着眸子未發一言。
他殺的人,都該殺。
冥冥中似乎總有一個聲音這麽告訴着他,他殺的人,都該殺。
“唉。”顧宴生愁眉苦臉的托着小臉嘆了口氣,臉都皺成了一個小包子。鼻尖有點癢癢,他渾身打了個激靈,打了一個又大又響亮的噴嚏:“阿——啾!”
敖淵側過頭,紛雜又扭曲不成形的回憶被打斷,他重新望向了顧宴生。
顧宴生的噴嚏聲讓他覺得……胸口有些微癢。
打完噴嚏以後,他會把鼻尖揉的通紅,眼圈也紅紅的,充滿水光,像是只無害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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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宴生皺了皺鼻子,用指骨輕輕揉了揉,突然覺得渾身都有點冷,不由說道:“圓圓我們還是進屋吧,外面好冷啊。”
二月的天本就天寒地凍,入夜後寒露湧上,冷意也更甚。
除了顧宴生執拗的在這聽雨吃茶,附近趁着夜色降臨聚了一會兒的長工們老早就已經回了屋子,屋內燭光也都盡數熄滅。
敖淵點點頭,看着顧宴生哆哆嗦嗦的抱着胳膊進了屋,轉身将房門帶上,阻擋住了外面的寒風。
顧宴生一進屋子,就先去到了滾滾那邊。
他到了這裏之後,先給滾滾洗了個澡。原以為會很髒,但事實上他只換了一盆水,就把一個小團子一樣的滾滾給洗幹淨了,這會兒正……
架在炭盆上烤狼。
滾滾在一個精巧的籠子裏,下面墊着柔軟的衣服,雙眼黝黑水潤,見顧宴生看他,興奮的晃了晃尾巴,站起身抖遍了渾身的毛。
還是一點都不像是個小狼崽。
顧宴生給它取下來,順手一摸。
毛已經幹透,小家夥暖烘烘的,像是揣着一個小手爐。
他打了個哈欠就要往床上躺,可他自己那邊的被窩總顯得冰冷又潮濕。
“睡這。”敖淵看着顧宴生,掀開被子進到了顧宴生原來的位置,拍了拍身邊,看着顧宴生,眉眼淡淡的說:“暖好了。”
“圓圓你真好!”顧宴生雙眼頓時一亮,連忙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被子裏溫暖舒适,顧宴生剛一進去,整個人就舒适的喟嘆了一聲,下意識伸手搭在了敖淵的腰上,如同這幾天做過的一樣。
敖淵沉默不言,卻往下滑了滑,改變了姿勢,将顧宴生整個人半摟在懷裏。
顧宴生這才将滾滾順手放在了床腳的地方。那有一個小窩窩,是屬于滾滾的。
顧宴生的頭在他肩窩處蹭了蹭,困意逐漸上湧,嘟嘟囔囔的說:“圓圓你這麽好,誰嫁給你都是他的福氣的……”
敖淵眉眼始終淡漠,對嫁娶這兩個字顯得沒什麽反應,更沒什麽興趣。
顧宴生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呼吸變得綿長起來。
一直等到顧宴生熟睡,小憩一會兒的敖淵便睜開了眼睛,無聲下床離開,身影逐漸融入了濃黑的夜。
“顧宴生、顧宴生……”屋裏一個女人坐在梳妝臺前,一臉的猙獰怨怼,用針不停刺向手中的一個粗制濫造的娃娃。
那娃娃不過是個隐約能看出人形的布人,做工粗糙,像是趕制出的,外面套了同樣破舊的袍子,顏色是顧宴生今天穿的那件。
顧憐兒逐漸開始不滿足于紮針。
她将針盡數攥在手心,發狠的朝那布人頭部、四肢、腹部紮去,一邊紮,一邊下死力将針朝一個方向用勁拉扯。
很快,布人變得四分五裂,棉絮崩出,破碎成一團再也看不出原型的布堆。
顧憐兒臉上怨毒又瘋狂的恨意終于被瘋狂的笑意取代,肩膀抖動,居然在梳妝臺前笑的暈死了過去。
敖淵悄無聲息的進了門。
他伸手要點顧憐兒腦後一處穴位,可手指即将碰到之際,卻不知是從何處升起一陣抗拒,過會兒,他放下了手指,随手捏起地上兩張破布,捏成團,隔空彈到顧憐兒身上。
然而這樣似乎還是有點不夠。
哪怕那手指沒碰到顧憐兒,敖淵也還是将手指在身上蹭了蹭,眉心緊皺,心底裏都莫名升起了一陣厭惡來。
不多時,他很快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敖淵一目十行掃過,将東西放回原處,又看了眼地上那一地的破碎,眸光一冷,望向顧憐兒時滿眼的殺意。
然而過會他卻抿抿唇,翻身出了門。
顧宴生睡的并不好。
到了半夜,他就覺得幹渴的很,呼吸急促熾熱,隐約有種要将鼻腔都燒穿的錯覺。
可偏偏四周又很冷,冷到他只能蜷縮起自己四肢,将自己裹成更小的一團,還在不停的,小心翼翼的在尋找着什麽。
朦胧中,有什麽大面積的熱意傳來,那股滾燙綿延不絕,溫暖的幾乎不可思議。顧宴生整個人都攀附上去,睜開眼睛,迷迷糊糊的有點委屈,“圓圓你出去了好久,被子都涼了……”
敖淵沒說話,讓顧宴生靠在他的懷裏,說:“張口,喝些水。”
顧宴生乖乖小口抿着,一直将杯底有些燙的熱水抿完,他才舔舔嘴唇,說道:“還想要。”
敖淵又給他倒了一杯,接着照顧着顧宴生喝完了。
“明早我去請大夫。”敖淵摸了摸顧宴生的頭,卻并不燙。
顧宴生晃晃腦袋,咕哝着說:“不用叫醫生,我就是太累了,精神一下子松懈下來就病了,喝完熱水,再睡一覺就好了,我一點都不麻煩人的,我很乖的……”
敖淵垂眸聽着,伸手将顧宴生攬的更緊,一手也并不熟練的、甚至顯得有些笨拙的在顧宴生背後撫動着。
就像是曾經有人對他做過無數次那樣。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敖淵便困惑的皺起眉,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進而又很快的恢複了動作,仿佛剛才的停頓只是一個錯覺。
顧宴生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
一覺過後,他身體也果然好的多了——只不過還是留了點後遺症,白天開始怕冷,披上了顧憐兒讓人送來的兔毛鬥篷。
顧憐兒臉上帶笑,看着顧宴生站在她身前的模樣,仿佛有些呆了。
她看的癡了,半晌才回過神,邁步上前,恍惚着輕聲說道:“七公子果然是穿白色好看……”
“是嗎?”顧宴生低頭看了眼身上的鬥篷。
他自己其實并不怎麽喜歡白色,甚至也不喜歡藍色。
醫院的病號服藍白相間,病房內除了大面積的白,就沒有別的很鮮明的顏色了,只有他大哥找人每天給他放在病房裏的一朵向日葵,勉強算是朝氣蓬勃。
一開始他大哥送的時候,一到傍晚睡覺前,顧宴生就會把處理過的向日葵裏的瓜子給吃掉。
第二天他大哥的助理就會再來給向日葵收屍,同時換上新的,直到顧宴生吃膩了,不再吃了,但向日葵也依然每天都在換着新的。
他的思緒飄了回來,開口卻還是笑眯眯的說:“其實我也覺得挺好看的,白色很漂亮,謝謝,憐兒姑娘眼光很好。”
話音剛落,憐兒卻看着他,重新又愣住了。
顧宴生歪歪頭,覺得她這樣有點傻,跟敖淵看上去就好像不是很配了,擔心敖淵會降低對她的好感。
正要上前戳她一下,後院大門便被從外向內打開,随之而來的,便是一群人火急火燎的叫喊聲。
“讓一讓,前頭讓一讓——!”
“來個人搭把手!”
人群裏分出來了一個身着一身淡青棉服的青年人,看着顧憐兒拱了拱手,笑問道:“姑娘可是顧憐兒顧姑娘?”
“是我,出什麽事了?”顧憐兒向他身後張望了一下,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一個木板上,被衆人擡回來,雙眼緊閉着的父親。
顧宴生小小的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動,就碰到了旁邊的敖淵。
敖淵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了現在大致的情形,淡淡的說:“人沒死。”
顧宴生放下心,就要往前湊湊。
敖淵這時候又上前一步,直接從後面環住了顧宴生的脖子,聲音有些危險而詭秘,靠近他低低的說:“卻也和死相差無幾,全看他能撐到幾時。”
顧宴生吞吞唾沫,身體有點發抖。
這不是……這不是敖淵要到很後期才說的名句嗎!
那時候,他也不是對着顧憐兒的父親說的——那是對他說的啊!
“這毒酒飲下并不會直接死。”帝王的眉眼垂在珠簾之後,在晦澀的燈光下看不分明,只餘下一片晃動的陰影,仿佛經年累月揮之不去的陰翳,“卻也和死相差無幾。顧相,那便讓朕瞧瞧,你能活到幾時?”
顧宴生頓時眼前一黑。
然而那只手卻已經放開了他,下一秒,顧宴生被按着肩膀原地轉了個圈兒,成了正面對着敖淵的姿勢。
敖淵在他頭上虛虛按了一下,皺眉說:“還在發抖?又燒起來了?”
顧宴生定定的看着敖淵,半晌,吸了吸鼻子,小步子往前湊了湊,一手從鬥篷裏面伸出去,虛虛的握住敖淵的手,癟着嘴說:“以後……你以後不能這麽說話吓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生生:我只是一只可憐無助的小貓咪,可是生活還是對我這只小貓咪無情的下了手。
生崽好慘,親媽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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