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019
晚上棺材鋪将定好的兒童棺木送了過來, 雕有卡通圖案的棺材取代兒童房裏的嬰兒床。
安子墨從回家開始就悶悶不樂,對新床也沒有多大興趣。
他直接進入浴室,把門從裏面牢牢鎖住。
安子墨排斥安想給他洗澡, 從回來到現在一直都是他自己洗。雖說這樣能減輕安想的工作, 卻讓她時刻感覺不安, 生怕兒子洗澡過程中不小心發生意外, 于是只要他洗澡,安想就會等在外面, 直到他平安無事從裏面出來。
“墨墨。”安想蹲在浴室門口, 隔着門喊話,“你要是不想上幼兒園,我們可以不上;你如果想去,我也不攔你, 全憑你的意願。”
安子墨沒有回答。
他用小手捧着水,一遍一遍清洗着臉頰。
裴言下手狠, 臉上和頭皮掐出不少口子, 索性安子墨感覺不到疼,清洗起來也沒有顧忌。
洗澡結束,他擦幹身體,換上衣服開門走出來。
聽到動靜, 安想立馬回頭。
安子墨一臉陰鸷, 沉默着看她一眼,邁着兩條小短腿回到房間, 然後踩着小臺階爬進棺材。
安想急忙拎着藥箱跟進去。
“墨墨, 媽媽給你上藥吧。”
安子墨翻身背對着她。
她局促着站了半晌, 掏出藥水, 用醫用棉簽一點點往他臉上的傷口塗抹。
他沒有反抗, 全程閉着眼。
[我要怎麽和兒子道歉比較好。]
[就算道歉他也不會原諒我。]
[其實我不是把他故意抛棄的……]
[我是壞媽媽。]
安子墨睫毛一眨,睜開眼來。
安想不住胡思亂想,心神不寧這三個字游離在臉上。
她把藥箱放好,咬咬唇,小心翼翼問:“墨墨一個人睡怕不怕?要不要媽媽陪着你。”
他錯開視線。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啦。”安想踢掉鞋子,厚着臉皮爬進棺材。
安子墨眼皮一跳,如臨大敵:“喂!你出去!”說着狠狠往安想的小肚子上踹了一腳,“才不要你陪我!你快出去!!”
小孩那一腳很硬,踹在身上生疼。
她皺眉悶哼,沒有死心,仗着大人的身體優勢強行擠到安子墨身邊,把他嚴實緊密地箍在懷裏。
“你松開!”
“讨厭鬼,走開啦!!”
安子墨誓死不從,可是任憑如何掙紮,安想就是死不松手。
他沒了力氣,認命地背過身,獨自生着悶氣。
[肚子好疼,嗚嗚,兒子的jiiojio好有力氣。]
安想揉揉小肚子,默默在心底流淚。
“我……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我不想和你說。”安子墨冷酷無情,“你很煩。”
“可是家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也沒什麽朋友,除你外也沒別人和我說話。”安想有點委屈。她從小到大都沒什麽朋友,十五歲時有個女孩子想和她做朋友,她滿心歡喜,結果那只是他們的一個游戲。
這世界的人怎麽這麽壞呀。
兒子肯定也被這樣戲弄過,所以才不想和其他小朋友玩。
母子兩靠得很近,聽到所有心聲的安子墨突然放棄反抗。
好像,曾經是有人想和他玩,他也嘗試交付過真心,結果……對方只是把他當成做作業的工具,最後被媽媽打一頓不說,事跡還被對方四處流傳。
他成了笑柄。
“你想和我說什麽。”安子墨不由自主,輕輕問她。
“我想和你說……”安想抿唇,鼓起勇氣說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安子墨瞳孔一震,指甲瞬間掐入到肉裏。
他曾經對母親抱有過期望,只要她說一句道歉他就會選擇原諒,可是沒有,他等到靈死肉滅也沒有等來一句道歉。
安子墨懷着恨意離開世間,對所謂的母親再沒有一絲情感。
短暫的驚愕後,安子墨的內心又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死海。
“什麽意思。”
“你生下來我就把你丢到了村子裏,你肯定很怪罪我。”
安子墨現在所有的抗拒都是她這個母親造成的。
她在一個孩子最需要愛的時候讓他成為留守兒童,獨自守着深山生活。
安想明明也曾體驗過那樣的日子,卻為一己之私讓他也變成曾經的自己。
“但是墨墨,你的生命才剛剛開始,不管前面過得如何,以後總會好起來的。世界這麽大,總有一天會找到真心待你的朋友,所以,墨墨可以試着走出第一步。”
安想不願兒子變成冷漠的動物,不願他孑然一身在這世上生活。
待她以後離開,他一個人該多可憐。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安子墨倏然睜眼。
他用被子把自己裹緊,內心覺得可笑。
這惡毒的女人還真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她趁早快離開,還能落得自身清閑。
安子墨不願再聽那讓人作嘔的心裏話,把讀心術調至靜音,蜷縮成一團緊緊閉上眼睛。
***
翌日清早。
安想檢查兒子臉上的傷口,他的體內有一半的血族基因,愈合能力是正常人的三倍,一夜過去傷口只剩下不太明顯的紅痕。
安想再次給他擦上藥,收拾好東西打車前往奶茶店。
安子墨在車上不住打着哈欠,這幾天他和安想跑來跑去,想必也很累。
望着一臉困倦的兒子,安想思考着要不要把這邊的房子賣了,再奶茶店附近買一套二手房。
可是這麽偏的地方估計沒人要。
而且公寓那邊屬于城中黃金地帶,就算她成功賣房,估計也買不起那邊的一間廁所。
要是能拆遷就好了。
安想做了一路白日夢。
到店後她開始打掃衛生,害怕安子墨無聊,就從電視上找了一部動畫片放給他看。
“墨墨,媽媽要繼續做果汁,要是聽到門鈴你記得叫媽媽?”安想知道兒子不會回答,問也白問,每次就當做是默認。
說完這句話後,她系好圍裙打開冰箱。
一夜過去,材料已被替換成新鮮的果蔬,還多了一些新品。這臺冰箱在材料不足時會自動填充,所以不用擔心沒有材料這種情況發生。
昨天的客人一號已經研究成功,今天要做——烏龍茶味的太爺爺!
不對,是太爺爺味道的烏龍茶!
安想取出烏龍茶,細細回味着裴以舟身上的味道。
也許因為人類性格多變,所以每個人的血液都混合着兩三種氣息,有的臭有的香,有的甜有的酸。可是……裴以舟身上好像只有一種氣息。
這表示他是一個很枯燥乏味又沒有情趣的人。
單純一種無糖烏龍茶的話估計很難賣吧……
安想先給自己泡了一杯,捧在掌心慢慢品着。很清淡的茶香,回味有餘,口感頗好。
今天沒什麽客人,安想思考要不要注冊一個外賣平臺,可忙起來也不好,那樣兒子就沒人照顧了。
一天清靜,正準備早早關店回家時,客人來了。
“姐姐下午好!”
門外,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的裴宸笑着向安想揮手問好。
安想沒有感覺到一絲意外,畢竟這店除裴宸外也不會再有別人。
“先進來吧。”
裴宸點頭,側身讓開路:“諾諾,言言,快進來。”
諾諾?
言言?
坐在沙發上的安子墨突然擡頭,視線與裴言相撞。
兩人皆是一愣,下一秒,裴言兇神惡煞地撲過去把安子墨按倒在沙發上,與之扭打在一起。
裴宸可給整懵了,哪有人見面不說話直接開始打的。
“小兔崽子你幹嘛?!”裴宸書包往地上一撂,沖過去把人像小雞崽子似的提起來。
裴言賊心不死,繼續沖安子墨張牙舞爪。
他快恨死安子墨了,昨天回去莫名其妙挨一頓罵,靠牆罰站半小時,晚上可口的零食也沒有吃!
思來想去全是安子墨的錯!!!
“你來!!我要和你決一死戰!!”
安子墨氣喘籲籲地從沙發上爬起,低頭整理好褶皺的衣服,面無表情瞥向眉眼猙獰的裴言,輕輕一哼,低低吐出兩個字:“幼稚。”
裴言炸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安子墨:“愚蠢。”
他懶得理這個小屁孩,懶洋洋靠着沙發繼續看動畫片。
裴言快氣哭了,眼圈發紅,哆嗦着嘴唇半天沒說話。
安想腦殼疼。
她怎麽就那麽笨呢,明明裴宸說過他有一對弟弟妹妹在幼兒園上課,還都姓裴。
也就是說……那位裴總也是裴宸的太爺爺。
想到男人那張清隽奪目的面容,安想愈發不可思議。
他上頭老人是多能生,才能讓他輩分那麽大。
“裴宸先帶着弟弟妹妹做吧,我去給你們做果汁。”說着走進吧臺。
“我不要喝這裏的果汁!哥我們換一家!我不要見到那個臭小鬼!”
裴言趴在裴宸肩膀上不住鬧騰,嚷嚷着要走。
裴宸羞得俊臉紅透。
他本來想着帶弟弟妹妹過來喝果汁,順便等太爺下班,可是怎麽也沒想到自家兄弟進來就把老板的兒子打了一頓。
淦!
安子墨該不會就是昨天和裴言幹架的那個吧?
昨天裴言和他抱怨一路,裴宸本來沒放在心上,可是現在看來很有可能!
啊啊啊啊!罪過大了!
裴宸越想越上火,狠狠在弟弟屁股上掐了一把。
“你掐我幹嘛?”他停下叫喚,捂着屁股委屈巴巴控訴。
裴宸壓低聲音,低頭惡狠狠警告:“你再不閉嘴我揍死你。”
“……”
瞬間安靜。
裴宸一把甩下弟弟,沒再理會他們,撓撓後腦勺走到吧臺前。
她在裏面專心壓榨果汁,并沒有被這小小的鬧劇影響到。
望着那張恬靜的面龐,裴宸更加不知所措。
“安想姐,昨天我弟是不是和子墨打架了?”
他有點怕。
吸血鬼的骨骼發育異于常人,他弟發起瘋來他都弄不住,別提安子墨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幼崽。
“沒事啦,倒是墨墨,把你弟弟的牙打掉一顆。”安想關切詢問,“他回去後沒事吧?要是有其他症狀千萬要告訴我。”
打掉牙?
裴宸愣住,不禁回頭看向裴言:“你的牙不是自個兒磕掉的?”
“……”裴言的謊話就這樣被無情拆穿,頓時無臉見人,抱着腦袋把自己藏到桌子下面,半天都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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