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少年身體僵着, 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睛裏流轉着她看不懂的光,漂亮得像寶石。
季臻脊梁緊繃, 如遭雷劈。
少女身上的甜香鑽進鼻腔, 他的呼吸變得淩亂。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突兀地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他一動不動, 寧可也不敢動。她怕被他抱起來打狗。
她稍微偏了一下腦袋。
耳畔的呼吸燙得離譜,有一絲帶着濕意的軟綿從她頸側一掃而過。
她不确定是什麽。
季臻手掌托着她的後腦,臉離開了她的頸窩。
過了兩秒。
他緩緩低頭。
少年精致的下颚一點一點地靠近, 放大在她眼前。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臉,緊張到屏住了呼吸。
就在兩人的鼻尖快要碰到一起的時候, 他突然被驚醒了一般,動作一頓。
寧可長舒一口氣, 輕推他的肩,說:“你好重啊。”
季臻垂睫看她,嘴角揚起:“我還沒嫌你太瘦,硌得慌。”他嗓音裏的沙啞和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寧可用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季臻拒絕跟她對視, 別開眼,神情傲慢:“唉,你別這麽盯着我, 否則我會懷疑——”
寧可并未收回目光:“懷疑什麽?”
季臻:“你想親我。”
寧可:“?”
他這話有點惡人先告狀的意思。
她默了默, 說:“你剛才在我脖子上……”
“等下。”季臻把她卷起的裙擺拉回去, 眸光變得異常深沉,“你這個襪子怎麽是半截的?還不如秋褲。”
寧可覺得他是故意的。
他想岔開話題。
她偏不上他的當。
她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你剛才,是流口水了嗎?”
“……”
“被吓的?”
“……”
“對不起, 我忘了鎖狗屋。”寧可起身,“我去看看。”
她若無其事地走了。
季臻沖進浴室,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擰開水龍頭。
水嘩啦啦地流着,鏡中少年皮膚冷白,俊面泛起不自然的紅,一雙黑眸翻江倒海,滾動着被壓抑的邪念。
寧可回到房間。
房門閉合的那一刻,她臉上所有的僞裝頃刻間化為泡影。
她紅着臉鑽進被窩,咬着被子,嗚嗚嗚嚎了好一陣。
他剛說什麽?
——他說她的襪子是半截的!
他看到她的襪口了!
她襪口的位置——
他還拉她裙子!
幾分鐘後。
她坐起來,端着鏡子檢查頸側,那一片皮膚火辣辣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唾液過敏。
她抓起手機,準備查詢一下。發現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是楠江茶山當地的座機。
她猶豫了一下,打過去。
接電話的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是可兒嗎?哎喲你可算給我回電話了,你姥姥在我這,我把電話給她你和她說。”
寧可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姥姥你為什麽不在家?發生什麽事了?”
寧姥姥笑道:“沒事沒事,最近不是一直下雨嗎,我們那房子是竹子做的,全都是挂繩子的,這不下了大半個月的雨,一條繩子斷了就全塌了。雨這麽大,這天跟漏了似的,也不好找人維修,就只能跑來李奶奶家避一避嘛。”
“家裏房子塌了?您怎麽還笑……”
“塌了再修呗,你還想聽姥姥哭呀?哦對了,剛才和你說話的是李奶奶的兒媳婦,就是律師所上班那個小李叔叔的老婆。”除了寧可上次差點被退學,其餘時候寧姥姥的心态都很好,“婷姨懷了二胎,回來養胎,幸虧她在,要不我都被埋了。”
雖然寧姥姥極力維持輕松的語态,寧可還是能聽出老人家心裏心疼那筆錢。
那套民宿是寧姥姥專門找的人設計的,當時寧可就覺得那樣的房子在山邊有安全隐患,可是設計師堅決要用那個方案,還說她們不懂藝術。最後打完折收了八萬塊。
那八萬塊,是姥姥開店賣了很久的小吃掙來的。
寧可問婷姨要了微信,給她轉過去兩千塊錢,讓她幫忙照顧好姥姥。
然後給那間設計公司打電話。
對方态度強硬,認為是水災的問題,和他們的設計無關。
周五下午放學,寧可買了當天的火車站票,直奔設計室。
負責人見她穿着校服,背着書包,以她未成年為由,拒絕和她直接溝通。
寧可抿着嘴唇,站在辦公室裏。
負責人喝着咖啡,偶爾敲敲鍵盤,把她當空氣一般。
看她站了十分鐘還不走,不耐煩道:“我們也沒說不賠,首先你得拿出證據,證明是我們的問題。更何況簽字的是你姥姥又不是你,你把你姥姥叫過來我們再談。”
“行。”寧可轉身走了。她剛才站在那不是在發呆,而是在觀察他們的工作流程。
可以很确定,這是家內部結構很混亂的小作坊,沒有明确的規章制度,如果想瞞着上級領導私吞外快,似乎并不難。
有人打趣道:“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麽狂了?”
負責人嗤笑一聲:“寧妍汾的私生女,生完她就丢給我堂姐在帶,寧妍汾轉頭就傍上了大款,這私生女誰也不要。她狂個屁,就一流浪狗。”
員工看不過眼:“我看她也就十六七歲,張經理,您咋這麽說人小姑娘……”
“你是不知道,就這賤人害得我大侄子退學,我們張家好不容易出個名牌大學生,全被這賤人害了。”
“我去,她就是那私生女啊?”
“野的,肯定不是程子域親生,寧妍汾什麽德行別人不知道,我還不清楚嗎?就一騷娘們兒。”
……
寧可在班級群發了一條消息:【有沒有誰家是做建材裝修的?】
群裏一下子冒出好幾條回複,大家紛紛表示幫她問問。
趙戀娅私聊寧可:“這得問我呀!我爸就是搞這個的,國內所有大品牌的報價我爸那都有!”
陸從煥:“奶奶,我二叔做室內裝修,您想問啥?随便問!”
一小時後,寧可回到工作室。
“你怎麽又來了?”負責人這次直接叫了保安。
寧可說:“如果你想坐牢,可以試試把我趕出去。”
負責人像是聽見什麽笑話,笑到直不起腰杆:“呵呵,我就看看,你怎麽讓我坐牢。來,說說,開始。”
寧可沒有理會他的嘲諷,丢出一張剛打印出來的圖紙,語調毫無起伏:“這個型號的材料,廠方報價1.3元每米,你開的是1.5元。”
她丢出第二張,“防水板報價80元一米,總250米,實際用量是212米,廠商報價11.2元。”
負責人臉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除此之外,”她丢出第三張圖片,“你們的圖紙上設計了抗震支架,總85只,實際操作60只,另有11只無效安裝,并未通過質檢,是挂牌仿制品。”
她說完,丢出一只U盤,“證據都在這個視頻裏,這是拷貝,我有備份。請問,是私了還是公了?”
負責人的臉色陡變,趕緊起身跟她讓座:“別啊妹妹,你坐下來消消氣。”
“不了。”寧可忍着滿腔怒火,“您直接告訴我,公,還是私。”
“不是,姑娘,咱都是親戚,你舅媽是我堂姐,就沖這層關系,這咱們有話好好說嘛,對不對?”
原來是張淑琴的堂弟。
寧可雖然沒見過這人,但她知道他。
這人名叫張平勇,追求過寧妍汾,有一次走親戚對寧妍汾動手動腳,被寧妍汾當衆下了面子,一直對她懷恨在心。
知道是這個人之後,寧可不願意再談私了了:“呵。”
張平勇察覺到了她态度的轉變,變了臉:“我說你這姑娘,大家都是親戚,你至于把事辦得這麽絕嗎?”
寧可沒打算在這裏逞口舌之快,這種人如果被激怒,男女體力有差異,她會很吃虧。
她收拾東西,背上書包,轉身就走。
她表情裏的漠然和寧妍汾如出一轍,激起了張平勇的憤怒:“你他媽還沒完沒了了是吧?你打小就靠我堂姐養活,我不就掙了你一兩萬塊錢嗎,有你這麽吃裏爬外?真他媽賤,跟寧妍汾那婊一樣賤。”
寧可雙手顫抖,那些謾罵的聲音,再一次利器一般湧入腦海。
她回頭,看着面前這個自稱是她親戚的男人:“兩萬,我姥姥要賣一年的早餐。”
姓張的在她身後破口大罵,比當年張淑琴罵的還要難聽。
離開工作室,寧可把錄音鍵關閉。
然後趴在路邊,拼命幹嘔。
季臻的電話打過來:“在哪?”
寧可顫聲說:“楠江市區這邊。”
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語氣,沉聲說:“定位發我。”
寧可極力維持着平靜,輕聲說:“你要來嗎?不用的,我一會兒就回去。”
電話被挂斷了。
寧可擡手擦掉眼淚,起身,一擡眼,就看到階梯上站着的少年。
季臻朝她走來,在她面前站定,問:“出什麽事兒了?”
寧可說:“都解決了。”
“什麽叫都解決了?”季臻擡起她的下巴,“哭成個花臉貓,這叫解決了?”
寧可知道季臻的脾氣,跟他說了,他說不定馬上就能沖過去把那間店給拆了。
“真沒事。”
“哦。”季臻俯身,笑道:“那為什麽,有人的鼻子變長了呢?”
寧可下意識擡手捂住鼻子,反應過來,略有些窘迫,“回去以後再告訴你,好不好?”等回去了,他就不會一怒之下跑去拆人家房子。
她想用法律武器為姥姥讨回公道。
返程路上。
季臻沒有多問,寧可也沒吭聲。
這件事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期末考前一周,季臻消失了兩天,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考試前一天,寧可忍不住問:“季臻,前幾天你去哪了?”
季臻沖她笑笑,說:“鍛煉身體。”
寧可看到他手腕上有刮傷,下巴上還有淤青。
她警惕道:“你去跟人打架了?”
“沒。”季臻表情雲淡風輕:“朋友開了家健身房,讓我去當了兩天教練,捶沙包打的。”
寧可很擔心他,總是交那麽多社會朋友,“你要好好複習,特別是英語。”
“知道。”
轉眼到了年末,寒假假期正式開始。
寧可提前半個月訂好了回楠江的火車票。
到家之前,寧姥姥就給她打電話說直接去店裏,寧可以為看到的會是破爛不堪的民宿,眼前煥然一新的小樓讓她有點不敢相信。
“姥姥,我們的房子……”
“修好啦。”寧姥姥拉着孫女上樓,邊走邊給她介紹新小樓的裝修。
短短兩個月,這是怎麽做到的?
寧姥姥說:“就是你那個舅媽的堂弟,張平勇,被判了三年。前幾天判決書剛下來,他家不服氣,準備繼續上訴。”
寧可頗感意外,又覺得大快人心。
她拎着狗屋,跟姥姥上樓,問:“他做什麽了?”
“法官說那句話叫什麽來着?”寧姥姥推開窗戶,沖對門大聲喊:“婷婷!”
隔壁的婷姨正在家裏做飯,回道:“豆腐渣工程!”
“對對對,豆腐渣工程,吃回扣!”寧姥姥坐下來,獲得了賠償,房子又重新建好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兩個月前,從弘河來了個富豪,找張平勇開了三棟樓的單子。張平勇貪得無厭,跟承建方合謀吞了近兩百六十萬……”她頓了頓,又喊:“婷婷,是兩百六十萬吧?”
隔壁婷姨的菜起鍋了:“是呀,您記性真好。”
“她坑我錢,我肯定記得的!”寧姥姥又沖寧可笑,問:“剛說到哪啦?”
寧可說:“張平勇吞了錢。”
“哦對,張平勇跟承建方合夥,吃了兩百六十萬的回扣,張平勇只分到4萬。被逮住了,又舍不得花錢找律師,找了個不頂用的,被判了三年不說,還被罰了好幾萬呢。”
婷姨在對面跟她們隔空閑聊:“活該!都是報應,還遭人打了一頓,打得鼻青臉腫,他都不曉得是誰打的,哈哈哈笑死我了個憨批!”
寧姥姥笑:“天譴,遭天譴了。”
“就是就是。”
“弘河的富豪就是多,大善人也多,大老板官司打贏了,還順便幫我們把房子也建好了。”
婷姨:“那也是可兒能幹,腦子靈活,一下就找到了證據,要不哪能那麽快立案開庭嘛。”
寧可對張平勇不放心,當時也不知道季臻會來找她,擔心自己會遭遇不測,就提前把證據和錄音全部發到婷姨微信上了。
寧姥姥笑眯了眼,打開抽屜,拿出一塌錢,“那天你給婷姨那兩千,婷姨都給我了。你說你一個小娃娃,走哪學來的省吃儉用?不吃飯不長個,自己留着,我有錢,別給我。”
“姥姥我有錢。”
“你一個小娃娃,哪裏來的錢?阿汾那個東一榔頭西一棒的,自己都顧不好,哪裏顧得上照顧你。聽話,自己留起。”
寧可把錢放進姥姥的存錢櫃,說:“等我需要了,再找您拿。”
注意到姥姥的床頭櫃上,擺放的不再是跟舅舅一家的合影,換上了她和寧妍汾一家三口的。
以前那張合影有舅舅,舅媽,寧澤,寧妍汾,以及被姥姥抱在懷裏的她。
那個時候姥姥還很年輕,燙了時下最時髦的卷發,穿着毛呢大衣。
舅舅查出癌症之前,家裏的日子過得其實還算寬裕。
那個時候,寧妍汾跟着她喊舅舅,喊姥姥,她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姐姐有什麽不對勁。
寧可把阿猛從狗屋放出來。
憋壞了的阿猛一出來就上蹿下跳,發現這是個陌生的地方,又乖乖回到寧可身邊坐好。
“喲,我以為這是口行李箱呢,原來是它的家?”寧姥姥看到阿猛頭上的花,“這狗還穿衣服,還戴花呢?叫啥名字?”
“叫阿猛。”
“阿夢?阿夢好聽,阿夢好聽。”寧姥姥看到狗狗脖子上挂着項圈,戴上老花鏡一探究竟:“這是啥?”
寧可才發現阿猛脖子上的名牌被換掉了。
換成了:姐姐要幫哥哥照顧好姐姐。
姥姥笑了笑,問:“哥哥是哪個?”
“……”
這拽上天的字,一看就是季臻寫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莫不就是傳聞中的——飛鴿(狗)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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