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年初二這天, 寧可提前把茶葉給季臻備好了。
姥姥挑的都是珍藏的好茶葉,知道他喜歡吃蘿蔔絲,還專門現做了兩罐, 多芝麻, 少辣。
寧可對季臻的口味很熟悉,但她就是覺得, 姥姥對季臻有點過分熱情了。
她一臉狐疑的小表情,老人家盡收眼底,笑道:“我都知道了, 是季同學幫你找的落腳的地方,阿夢是房東托付給你的, 你幫着照顧阿夢,房東免費讓你住他家。做人要知恩圖報, 別人對咱好一分,就得報十分,才不會心中有愧。”
“嗯。”寧可應,又問:“是我姐說的嗎?”
姥姥點頭,說:“她昨晚給我來電話了。”也懶得糾正稱呼了, 孩子都喊了十幾年姐姐,全家也幫着瞞了她十幾年。突然要她改口喊媽,別說孩子了, 她自己一時半會都改不過來。
“什麽時候?”
“就我出去放鞭炮那個時候。”
“姥姥。”寧可糾正道:“是阿猛, 不是阿夢。”
“我曉得, 阿夢嘛。”
“……”寧可放棄了教姥姥說普通話。
寧可站在姥姥身後,幫她梳頭。
寧姥姥望着鏡子裏的姑娘,安靜,乖巧, 像是恨不得讓人完全忽視掉她。
小的時候,這孩子活潑開朗,和阿汾一樣外向愛笑,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現如今她沉默寡言,見誰都不笑了。
幾年前一切都好,家裏還有一套職工房,她和丈夫的工資加起來一個月有近六千塊,存款也有三十來萬。
世事難料,變故就在一瞬間。
那一年禍不單行,她的丈夫猝死在工作崗位上,沒過多久,大兒子又查出食道癌。她變賣了所有房産,把存款全部拿去給兒子治病,最後也沒能救活。
寧可看到姥姥滿頭的銀絲,眼睛有點泛酸。姥姥的頭發白得特別快,前兩年還是黑的。
“可兒,姥姥的頭發是不是全白啦?”
“白了有一大半。”
姥姥笑了一下,還挺遺憾:“怎麽這麽慢?我還惦記等它們全白了,就去做個卷發。我看電視裏的外國人,那大白卷發,可時髦了。”
“嗯,好看的,到時候我陪您去。”
“給我弄服帖點,下午張淑琴要帶寧澤來看我。”
寧可想到張淑琴要來,就有點想要逃離。但寧澤怎麽說也是姥姥的親孫子,她不能因為自己心裏不舒服,就阻止姥姥見孫子。
“可兒,你那個小同學什麽時候到?”
季臻早上跟她發過信息,“下午兩點半。”
“那正好,你帶小同學出集市玩,晚飯再回家。”
不用面對寧澤,寧可心情放松了許多,“好。”
楠江鄉下的氣候不像弘河市區那麽溫和,這裏冬天寒冷,特別是晚上,和白天溫差很大。
季臻上一次過來是秋天,那會還沒這麽冷。寧可擔心他穿少了,給他發信息:【你穿秋褲了嗎?】
季臻回她一個問號。
寧可:【你下午到,明天才會走吧?】
季臻發的語音:“你要是舍不得,想多留我住幾天,也不是不行。”
寧可:【那你帶秋褲了嗎?】
季臻的嗓音含笑:“沒帶,到那再買。”
寧可:【好。那你直接在鎮上下車可以嗎?我在路口那裏等你。】
季臻:【可】
吃完午飯,寧可上樓換衣服。
她的衣櫃被姥姥整理得整整齊齊。兩個大衣櫃,裏面全都是她的衣服,有些一次都沒穿過。
以前家裏條件好的時候,寧妍汾很喜歡給她買衣服,也不管她穿不穿得上。寧妍汾是個很愛美的人,她的座右銘是“顏值即正義”,如果變醜,她寧願死去。
寧可從小就被打扮得很精致,小時候漂亮得像個瓷娃娃,誰見了都愛捏她一把。她都怕了鎮上那群男生,捏得她臉疼。
後來她不穿裙子,寧妍汾給她買的這些衣服就都壓箱底了。
想到季臻要來,她又忍不住把最漂亮的冬裝全翻了出來。
都過時了,而且大部分都變小了,塞都塞不進去。寧妍汾年前寄回來幾套新衣服,被她扔在一邊。
比來比去,還是寧妍汾買的那幾套新衣服最合适。
寧可換好衣服,戴上帽子圍巾,往兜裏裝了零錢,牽着阿猛出街了。
季臻到的時候,寧可已經等在路口。
她穿着紅色小棉衣,加厚保暖牛仔褲,腳上套了一雙不透風的雪地靴。
臉蛋被圍巾捂得嚴嚴實實。
季臻本來感覺還能抗住寒風,看到她這一身,突然覺得有點兒冷。
寧可已經在路口站了十分鐘。她記得從弘河過來的車輛,都是從左手邊這條道出來的。年初二返鄉的人很少,所以每過一輛車,她就會下意識擡頭望一眼。
季臻下車的時候,她一眼就看見了。
他果然穿得很少,黑色休閑褲,風衣像是随意披上去的,似乎根本就沒打算穿。
要風度不要溫度。
阿猛見到哥哥,跑得飛快。
季臻看到突然朝他奔過來的小姑娘,那一瞬間,心神都被那道小小的身影弄得有點恍惚。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在這兒等了他很久。
寧可被動地被阿猛牽着跑。
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阿猛一見到季臻就格外的興奮,好像從生下來就熟悉他的氣息似的。
今天阿猛格外興奮,慶祝似地繞着她打轉。
季臻看她跑這麽快,像是奔着他來,下意識張開了雙臂。
就在他略有些尴尬,準備收回手的前一秒。
少女跌進他懷裏。
季臻被軟乎乎的一小團,撞了個滿懷。
他愣在原地,突然不知道這雙手該往哪兒放。
耳邊分明有寒風呼過,世界卻像是靜止了一般。
寧可感覺到了少年身上的涼意。他穿太少,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
季臻被突然撞過來的一小團捂熱了,感覺渾身都在發燙。
寧可內心抓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行為。
她剛才被狗繩絆了一下,可是現在案發現場已經被破壞。罪魁禍首坐在旁邊,吐舌看戲。
她一動不動,視死如歸。以不變應萬變,準備見招拆招。
等了幾秒。
季臻沒推開她,但也沒嘲笑她。他沉默着。
這種無聲,讓她更加忐忑。
她擡眸,偷偷看他,不經意撞進一雙漆黑的眸。
他也低垂着眼,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四目相對的瞬間,卡頓的大腦突然飛速運轉。寧可面色從容:“阿猛想你了。”
“所以,”季臻低眉:“你就對我投懷送抱?”
“它牽着我跑。”她解釋。
季臻:“嗯,然後絆了你一下,你就摔我懷裏了。”
“……”
雖然事實就是他說的那樣,但被他提前說掉了她的詞,她就詞窮了。
她一沉默,就容易顯得刻意。
寧可沒話找話:“穿這麽少,不冷嗎?”她若無其事地退開,裝過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季臻還算配合,面色波瀾不驚,從她手上接過狗繩,一手插兜,和她并肩走着,雙眸帶笑:“本來還挺冷。”
“嗯?”
“你抱了我一下,就不冷了。”
“……”
他怎麽又繞回去了!!
“咦,你沒帶行禮。”寧可語氣平靜,再一次努力岔開話題:“我來牽吧,你不是過敏,不能讓它離你太近。”
季臻沒把狗繩給她,瞥她一眼,說:“這不是想她了麽。”
“哦。”寧可收回手,“我以為,你不怎麽喜歡它。”
季臻垂睫:“不喜歡她,我能大過年跑這一趟呢?”
他的語調有戲谑成分,眼角勾得很深,配上散漫的話,頗有些故意撩撥的意味。
寧可想到剛才貼在他胸膛上。
有點血脈噴張。
她別開眼,繼續沒話找話說:“它越來越可愛了,還很聽話。就是調皮,愛鬧。”
季臻低笑:“是挺可愛。”
聽見他笑,寧可仰頭,見他脖頸光着,冷風都灌進衣服裏了。
她摘下圍巾遞給他,“要不要遮一下?可能會好點。”
這條圍巾是她自己織的,又寬又厚,男女都可以用。
季臻閑閑地站定,沒拒絕,就是要的意思。但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又拽着狗繩,一副他雙手都沒空的樣子。
可能是新年的氛圍所致,他給她的感覺,太像是遠道而來的親人了。而且孤零零的,連行禮都沒帶,衣着單薄,看着像是難兄難弟投奔她來了。
她莫名的就不忍心拒絕他的無理取鬧,只想遷就着他,對他好一些。
寧可左右觀望了一下,趁着四下無人,“彎腰。”
季臻從善如流,彎下腰。
寧可踮着腳,努力把圍巾挂到他脖頸上。
她又看了眼周圍,抓起圍巾,迅速繞着他的脖子轉了一圈。
“好了。”
季臻稍低頭,聞到圍巾上的甜香,指尖繞着狗繩輕點幾下。
寧可見他眉目舒展,大過年的當跑腿,他心情似乎還挺好。
小棉襖的帽兜被人拉起來蓋住了的腦袋。
“唉。”頭頂響起少年散漫的聲調:“你怎麽搞得像在跟我偷情?”
“難道不是——”她及時打住,改口說:“你吃飯了嗎?”
季臻說:“沒呢,還想着去你家蹭飯。”
“我家裏今天有客人。”
“客人?今天不年初二麽?你姐夫來了?”
他居然知道楠江年初二女婿回門的習俗。
寧可說:“不是,是我舅媽,來看姥姥。”
“哦。”季臻沒有多問。
下午能逛的地方不多,美食街要晚上才開始營業,這條街是新建的,寧可對這邊也不太熟悉,兩個人随意找了間米粉店。
“你先墊墊肚子,等晚上回家,姥姥給我們做好吃的。”
季臻也不挑,雖然平時傲得跟個大少爺似的,但他每次和她出來都挺好養活,她點什麽他就吃什麽。
寧可和阿猛乖乖坐着,欣賞他吃米粉,跟看電視的觀衆似的。
季臻吃東西很快,幾口吃完了,連湯都喝了。
寧可擔心太早回家會撞上張淑琴和寧澤。從米粉店出來,路過小攤邊,進去挑了幾樣煙花,又買了一紮沖天炮,帶季臻去了她小時候常去的小山丘邊放炮打發時間。
填飽了肚子,身子也暖和了,季臻脫掉外套,把圍巾搭在手腕上,找了塊石頭坐。
阿猛不請自入,在他邊上坐好。
季臻:“你,坐過去點兒。”
阿猛看了他一眼,沒動。
季臻:“……”挪到不遠處的桃樹下,“就待那兒,別過來。”
阿猛這次像是聽懂了。
季臻輕笑一聲,突然覺得,這狗子被她一養,還挺可愛。
寧可想到季臻之前點贊過她朋友圈的沖天炮,準備給他表演一個,又怕吓到阿猛。為了不讓季臻覺得枯燥,她只好點了一跟煙花,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表演。
對面一人一狗也跟看傻子似地望着她。
寧可感覺自己更像傻子了。
天色漸漸暗下去,煙花終于有那麽點觀賞效果了。寧可打算點一根沖天炮給季臻看,她點完引火線,立馬跑過去抱住阿猛。
結果第一根就點了個啞炮。
她略有些尴尬,轉頭看向季臻。
他坐在桃樹下,白襯衫外面套着件針織毛衣,襯得他一張冷峻的臉格外溫和,配上冷白皮膚,好看得教人移不開眼。
寧可突然覺得,他不裝逼的時候,模樣還挺奶的。
有點想捏。
季臻突然朝她看過來。他的眼睛從來都不是溫和的,那張無害的面孔,只是迷惑人心的假象。
他起身,朝她走來:“剛接了個電話,來——”他話音未落,剛才那根啞炮突然“咻”地一聲朝他竄去。
寧可看傻了。
沖天炮的竹簽擦過他的袖子,“boom”地一聲炸開。
季臻閃得很快,不過袖子還是被燒了個小洞。
寧可急忙沖上去,“季臻。”
“沒事兒,別急。”
寧可看他腰側也被擦黑了一條線,撩起他的襯衫檢查:“疼不疼?”
她撩他衣服的動作太自然,自然到像給病人檢查傷勢的大夫。
季臻也沒避讓,說:“還好。”
他皮膚上有一道紅痕。寧可不确定有沒有擦破皮,用手指輕輕戳了下,擡起頭向他确認:“有感覺嗎?”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緣故,他身體僵着。
“嗯?”
“你在做什麽?”
“我……”寧可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她急忙幫他把衣擺拉回去。
季臻笑得意味深長:“荒郊野外,孤男寡女,脫我衣服,戳我肌肉,寧可可,你還想讓我有什麽感覺?”
寧可被他問得一陣心虛:“是個啞炮。”
季臻問:“什麽炮?”
“……”
又是投懷送抱,又是放啞炮。
寧可感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莫得雙更,不過每一章都挺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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