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心動
傍晚,陳遠澈帶着藥箱來找沈枝,說要與她一同研究“玉冠”的解藥。
兩人坐在正房的客堂內,陳遠澈拿出之前從玉冠上切下的碎玉,“此乃劇毒,咱們都要小心。”
沈枝點點頭。
鈴铛守在屋外,替兩人把風。
稍許,蘇茵茵蹦蹦跳跳來到二進院,手裏拿着一把毛毛草,笑嘻嘻遞上前,“送給嫂嫂的!”
鈴铛擺擺手,“小姐睡下了,茵茵小姐稍晚再過來玩吧。”
“...喔。”
沒人陪她玩,她灰溜溜走到垂花門前,坐在石階上等兄長。
金烏西墜,蘇黎安打馬而歸,甫一進屋,一個粉色團子沖他跑來。
蘇茵茵拉着他手臂,“哥哥,你今兒回來的好早!”
蘇黎安帶她往院子裏走,“為兄今日不忙,等會兒用完膳,帶你和你嫂嫂去校場轉轉。”
蘇茵茵想到沈枝在睡覺,提醒道:“嫂嫂還在睡,能跟咱們一塊去嗎?”
還在睡?
蘇黎安擔心沈枝生病了,快步走向正房。
鈴铛沒想到蘇黎安這麽早回府,心下一驚,張開手臂攔住他們,“姑爺,小姐在......”
蘇茵茵笑道:“嫂嫂在打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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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铛:“......”
蘇黎安挑起眉梢,這鈴铛巴不得自己進沈枝的屋子,這會兒攔下他,準是有鬼,“夫人在睡?”
鈴铛:“嗯。”
蘇黎安掀了下眼簾,吐出一個字,渾然有力,“說。”
鈴铛最怕蘇黎安嚴肅的樣子,立馬交代:“小姐...小姐屋裏有客。”
這話怎麽這麽像金屋藏嬌,被逮個正着呢!
蘇黎安越過鈴铛,徑自走向房門。
沈枝在他推門的前一刻,拉開了門。
蘇黎安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屋裏有客人?”
沈枝只是在跟陳遠澈研究藥理,問心無愧道:“嗯,陳太醫在屋裏。”
蘇黎安向裏瞥了一眼,表情淡的看不出情緒。
蘇茵茵從他後面冒出腦袋,“嫂嫂,哥哥要帶我們出去玩。”
小妮子天真無邪,根本不知夫妻二人之間一觸即燃的火花。
沈枝沒鈴铛那麽做賊心虛,側開身子,“要進來嗎?”
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她眼尾上挑的弧度。
迷人又冷漠。
蘇黎安走了進去。
屋裏,陳遠澈起身作揖,“下官見過蘇大人。”
蘇黎安露出一貫的淡笑,“陳太醫?”
陳遠澈:“正是下官。”
蘇黎安只見過陳遠澈一次。
一年前,太子忽犯心悸,太醫院院使帶着一群禦醫去往東宮,與蘇黎安剛好遇見。
蘇黎安在一群白發蒼蒼的老禦醫裏瞧見了這個年輕人。
太醫院的大夫分四級,禦醫、吏目、醫士、醫生,平日裏統稱太醫,而真正能給皇室看病的,只有十三四位禦醫,以陳遠澈的資質來算,他最多是名醫士,院使為何帶他進宮?
蘇黎安當時起疑,但事務纏身來不及細想。
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陳遠澈一直垂着眼,避開蘇黎安審視的目光。
沈枝走到陳遠澈身邊,下意識想要護住這個與自己年紀相近的弟弟。
但看在蘇黎安眼裏,就變了味道。
蘇黎安淺笑了下,拿出家主氣度,“陳太醫請入坐。”
陳遠澈立即落座。
沈枝解釋道:“我與陳太醫在研究玉冠的解藥。”
蘇黎安沒看沈枝,饒有興趣地看着陳遠澈,那目光,竟令陳遠澈生出些無地自容的感覺。
他起身拱手,“下官還有事,先行告辭。”
蘇黎安轉動手裏的新折扇,“陳太醫且慢。”
“蘇大人有何吩咐?”
“陳太醫對研制出解藥有幾分把握?”
陳遠澈:“實不相瞞,這種毒十分罕見,下官沒太大把握。”
蘇黎安不緊不慢道:“陳太醫哪裏不懂,可以問在下。”
陳遠澈忙道:“蘇大人自謙了,下官受不起。”
蘇黎安沒再多言,但陳遠澈聽得明白,蘇黎安已經知道如何解毒了。
送走陳遠澈,蘇黎安轉眸看向沈枝,“我想帶茵茵出府散心,一起?”
沈枝搖頭,“你們去吧,不必管我。”
“沈枝。”蘇黎安正色,“是你說,茵茵應該多出去走動。”
“......”
這算舊賬重提?
城西校場。
由五軍營管轄的城西校場,是專供皇族及三品以上士大夫練武的場所。
一排排火把映亮夜空,亮如白晝。
蘇黎安帶着沈枝和蘇茵茵去往箭池。
而比他們先到的還有一撥人,賀影然和她的男伶們。
賀影然箭法精準,在女子中算是佼佼者。
此刻,她腰挂箭壺,肩背彎弓,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周圍響起喝彩聲。
可謂衆星拱月。
她得意地揚起頭,“本宮今兒高興,爾等統統有賞。”
男伶們立馬巴結起來。
賀影然側眸瞧見蘇黎安,媚眼如絲,“今兒倒是巧,竟能遇見蘇大人。”
她直接忽略了沈枝和蘇茵茵。
蘇黎安只與賀影然維持了表面禮節,随後,讓人取來弓和箭壺,親手為沈枝包裹手指,以免被弓弦刮傷。
羨煞旁人。
衆目睽睽,沈枝想縮回手,男人不放。
蘇黎安凝着妻子白嫩的小手,問道:“精通嗎?”
沈枝搖頭。
蘇黎安在她拇指上套了厚厚的紡布和牛皮扳指, “沒關系,先練練手,以後我再慢慢教你。”
沈枝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走向弓箭架,拿起一把反曲弓,掂量幾下,有些失望,不止弓胎較傳統弓輕了許多,弓弦也不是牛筋制弦,撥弄起來手感不對。
她看向一名教頭,“可否換把弓?”
教頭: “這是專給女子準備的弓。”
沈枝指下他背上的弓,“我想用您這把。”
教頭:“這個恐夫人拉不動。”
沈枝笑道:“讓我試試。”
教頭看向蘇黎安,蘇黎安點點頭,“請讓內子試一試。”
教頭取下背上的長梢弓,遞給沈枝。
一旁看熱鬧的賀影然眯眸,沈枝竟有本事搶風頭?
她勾起紅唇,等着看她的笑話。
教頭那把長梢弓,可不是一般人能拉開的,需要驚人的臂力。
沈枝接過弓,又把箭壺背在身上。
蘇黎安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不覺失笑,“當心點,別崩了手。”
沈枝點頭,左手持平弓胎,右手以中間三指勾弦,視線與準星和靶心彙成一條線——
逐漸張弓。
然而,這把長梢弓屬實難開。
氣氛一瞬間尴尬。
賀影然冷笑,笑聲不小,足以入了沈枝的耳畔。
而賀影然的男伶們想要配合主子,又怕惹怒蘇黎安,只能低頭憋笑,裝裝樣子。
其實,他們挺佩服沈枝這份膽識的。
畢竟,那是五軍營教頭的弓啊!
一般的男子也拉不動!
沈枝咬牙,加大力氣開弓,可弓身絲毫不動。
她額頭冒出汗。
潛意識裏,不想讓賀影然看了笑話。
倏然,身後有人靠近,一手握住她握弓的左手,另一只手握住她拉箭的右手,聲音如玉石擊鐘磬般悅耳,“放松。”
沈枝僵了身子。
蘇黎安半梏着她,幫她拉開了弓。
砰!
橫镞箭脫弦而出,如穿破雲層的劍虹,正中靶心,不,是穿透靶心!
在場之人都被這一箭震懾了。
沈枝同樣震驚。
蘇黎安在她耳畔輕笑,“手生了。”
“......”
教頭愣了半饷,撫掌道:“蘇大人深藏不露,末将佩服。”
蘇黎安松開沈枝,謙卑道:“在教頭面前實屬班門弄斧。”
被忽略個徹底的賀影然握了握拳,側頭對男伶們道:“愣着作甚?練箭!”
男伶們懵逼。
賀影然開始逐一教導他們。
“分開兩腳與肩同寬。”
“沉肩,旋肘,虎口推弓。”
“放松手臂,不要跟自己的力量較勁兒。”
沈枝看着賀影然,替陳羽感到難過。
沈枝看向蘇黎安,指了指不遠處,“對紮柳可有把握?”
蘇黎安:“信手拈來。”
沈枝:“繼續吹吧。”
“......”
教頭為了配合這對小夫妻,走過去,用石塊立起一根柳枝,“兩位請。”
蘇黎安站在百步開外,再次張弓搭箭。
砰。
柳枝在箭頭射來的一瞬間折斷,下面一截仍然立在石塊中間。
“好!”衆将士撫掌。
蘇黎安颔首,雲淡風輕。
沈枝懵愣着。
稍許,蘇黎安替她上藥,她的拇指有些紅腫。
不明所以的蘇茵茵湊近沈枝, “嫂嫂,你太厲害了,大家夥都在為你拍掌叫好!”
沈枝汗顏,“不是為我......”
蘇茵茵歪頭,“那是為誰?”
“你哥。”沈枝偷瞄男人一眼,很快收回視線,盯着紅腫的手指,心裏怪怪的。
教頭走過來,“将士們烤了全羊,過來一塊吃吧。”
平日裏,蘇黎安并不會湊這個熱鬧,但因為有妻子和妹妹在,他應下了。
幾人一同來到校場的篝火前。
蘇黎安席地而坐,與将士們聊開。
沈枝發現,蘇黎安對待将士們極有耐心,也極為親和。
教頭将切好的烤羊遞給他們,蘇黎安道了謝,遞給兩個姑娘。
蘇茵茵接過盤子,小口吃起來,吃得滿嘴是油。
沈枝好笑,拿帕子給她擦拭,目光和語氣皆溫柔,“慢點吃。”
蘇茵茵笑彎了一雙眼,“嫂嫂吃,可香啦。”
沈枝咬了一小口,外焦裏嫩。
“好吃嗎?”耳邊忽然響起男人的輕笑,“你也慢點吃,一嘴油。”
沈枝擡睫看他,想說自己吃得很慢,但嘴角确實有油,沒好意思開口。
蘇黎安眼中含笑,掏出錦帕,學着沈枝剛剛給蘇茵茵擦嘴的動作,替她擦了擦嘴角。
沈枝不适應,又怕被人看了笑話,嗔他一眼,“我自己來。”
蘇黎安将錦帕塞在她手裏,“那夫人自己來吧。”
沈枝哪是要拿他的帕子,她自己有啊。
蘇黎安不緊不慢道:“洗了還我。”
“......”
有老将想要舞劍,教頭讓人搬出方響、瑤筝等樂器。
老将笑道:“俺之前從未見過蘇大人,今日有幸得見,實乃榮幸,聽聞蘇大人笛藝了得,能否鬥膽請蘇大人為俺吹奏助興?”
蘇茵茵拍起小手,“我哥吹得可好聽啦!”
沈枝看向蘇黎安,還不知他笛藝了得。
迎上衆人的目光,蘇黎安從容一笑,“獻醜了。”
蘇黎安選了一支尺八,尺八的音色以蒼涼遼闊著稱,悠揚婉轉,能安撫人心。
樂起,将士們認真聆聽,有的還跟着哼起小曲兒。
沈枝雙臂環膝,腦袋靠在膝蓋上,靜靜看着男人。
男人身姿清癯,飄逸如鶴。
沈枝開始迷茫,或許,這一世的他,真的不同了。
這個夜,氣氛溫馨,流衍笑聲。
送蘇茵茵回到閨閣,兩人走在晚風輕吹的抄手游廊內,蘇黎安以折扇為她擋開垂下的蔓藤。
“睡前記得吃燕窩。”
沈枝斜睨他,“我怕吃窮蘇大人。”
蘇黎安笑,“養夫人的銀子,我出得起。”
沈枝:“私下裏,大人不必一口一個夫人。”
蘇黎安微微垂頭,與她對視,眸光祁祁。
沈枝覺得別扭,扭頭看向廊外,總覺得,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态度跟之前不一樣了。
她心裏裝着事,步下石階時,不慎踩空,身子向前栽去。
“小心!”蘇黎安攔腰抱住她,将她帶進懷裏。
四目相對,暧.昧曼衍。
男人清絕的目光漸漸染上一層朦胧,像彌漫山澗的薄霧,窺視不到其中的秘密。
沈枝反應過來,推了推他,“多謝。”
男人的手卻沒有松開。
沈枝覺得腰間火辣辣的,像被蔓藤纏住,呼吸有些不順,“請松開我。”
蘇黎安眼眸漸深,不受控制地将她抱緊。
沈枝覺得不對勁兒,擡眼看他,恰好看見他正朝她靠近。
清風徐來,檀栾發出簌簌聲,與她的心跳聲交織。
她試圖推開他,卻被一股力道推向廊柱。
廊道昏暗,男人抱着她,喉嚨上下輕滾。
他喉結凸出,吞咽的時候,尤為明顯。
沈枝尴尬至極,扭開頭,剛要開口,被男人扳回頭。
“沈枝。”蘇黎安的嗓音因酒水啞了幾分。
沈枝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她猜不到男人到底想幹什麽。
蘇黎安慢慢低頭,靠近她,“沈枝。”
“你想說什麽...唔...”話未講完,唇角一涼,帶着幾分柔軟,若即若離。
沈枝激靈一下,狠狠推開他,“你做甚?!”
蘇黎安也是一怔,是因酒水麻痹了頭腦,還是心之驅動,已然分不清。
看他一言不發,沈枝莫名火大,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蘇大人醉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跑開。
他醉了。
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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