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3.（下）

簡單的一室一廳套間，整潔中又帶着一些零亂。很是宋天琪的風格。

周南坐在天琪家的沙發上，面前的茶幾上放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方便面。肚子雖然真的開始有點餓，但是他并沒有先動。

他就這麽看着宋天琪來來回回進出于客廳和廚房，忙來忙去的燒水、拿東西、泡面……突然，一種懊悔的感覺就湧了上來。

如果他們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這種平淡而幸福的畫面已經上演過千百遍？

“我才回來，家裏連剩飯都沒有了，所以只能請你吃這個……”宋天琪拔掉燒水的電磁爐插頭，左手端着一碗方便面，右手拿着一瓶辣椒醬就走了過來。

她把辣椒醬放在茶幾上，見周南還沒吃，以為他是不喜歡。“我知道方便面不好吃，但是現在真沒別的選擇。”說完，她擰開辣椒醬的蓋子就往自己碗裏挖了一勺。

一股香辣的氣味頓時就從宋天琪那邊飄來，周南只見她随意拌了拌便開始大快朵頤。

“其實還是挺香的啊。”

含糊不清的聲音讓他不由地彎起嘴角，周南捧起碗挑起一縷面條放進嘴裏。

“所以說，你這幾天的消失是因為去旅游，然後手機又掉了？”

“嗯。”宋天琪點點頭，根本就沒有停嘴。

過了很久都沒聽到周南回答，天琪吃着吃着速度就放慢了，她轉過頭看着周南，結果發現他也正好在看着自己。

她忙又對着自己的碗開始吃面，吃着吃着還抽出一張紙，不停地抹着自己髒了的嘴角。

周南看着天琪，想到自己這些天因為她的突然消失而着急、不安，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淺淺的，一聲接一聲。

雖然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可在周南的笑聲中，天琪吃得越來越不自在，她索性放下碗擦幹淨嘴巴。

“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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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一愣，搖搖頭，“沒什麽，就是開心，想笑。”

“是發生了什麽好事嗎？”宋天琪問他，但自己居然腦補出了周南和楚雲在一起的樣子，心裏不由一緊。

“嗯，是好事吧。”周南點頭。她沒有又一次消失在他的生命裏，而他也重新找到了她，這當然能算是好事。

女孩子的想象力是很強大的。聽到周南的回答，天琪心裏越發的覺得苦澀，她移開目光，又開始一縷一縷的挑着沒吃完的方便面。

周南捧起碗，一股熱意傳到手裏。“這幾天玩得好嗎？怎麽突然想起要出去？”

天琪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如果告訴他是因為想躲他，是因為不想和他的生活再糾結在一起而出去，他會不會當場就摔門而走？

“嗯……社裏難得放了個長假。”

“利用假期出去散個心的确不錯。”周南想了想又望着她，“不過以後還是結個伴好，免得手機再掉了都聯系不上人。”

“哪裏那麽容易掉手機……也就只掉過這一回東西啊……”她小聲嘟囔，不料還是被他聽見了。

“以防萬一。”

略帶教訓的語氣讓天琪很不舒服，她繼續低頭吃面。

周南看着她賭氣似的不答他，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濃。環顧着這間不大的客廳，不經意地就瞥到了被宋天琪扔在角落的行李袋。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笑着就說：“那麽大一個包也虧你提的動。”停了停，他又教訓似的補充，“如果你手機沒掉，不就能夠叫人來幫忙了麽。”

正嚼着沒被咬斷的面條的她聽到這話猛地就愣住了，只覺得腦袋一怔一怔的。她知道他在等她的回答，可她此時喉嚨卻是難受得說不出話。

良久，他帶着一臉的佯怒和眼角的笑意，聽到了細如蚊吟的聲音。

“如果沒掉，就能叫到你嗎？”

周南的表情在一瞬間變成了錯愕，他的眉頭緊鎖，眼中閃出一絲悔意。

“不會有人願意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失望的感覺的。”

天琪放下手中的筷子，抽出一張紙巾抹了抹嘴，然後端着碗進了廚房，留下周南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周南看着她的背影，無話可說。

有一回宋天琪在周末回了家，提來了重重的兩個大包。她抱着期待甚至是希冀的心發信息問他能不能來車站接她一下，可他并沒有回複。

那個時候已經早過了盛夏，可天氣還是過分悶熱。宋天琪倚在空調大巴的座位上閉目養神卻怎麽也睡不着，她手裏緊緊攥着周身兩個大袋子的背帶，卻把手機放在貼身的口袋裏，只是希望那個小東西能在不經意間振動起來。

車廂裏的空調制冷效果還是不錯的，很快一車人幾乎都進入了睡眠之中。宋天琪在迷糊中也開始做夢，仿佛夢到了周南已經答應了自己，又似乎夢到自己一下車就看見了他。但事實并非如此，當天琪睜眼的時候，車子已經駛過了大半的路程，她連忙掏出手機查看消息，卻依舊沒有半點回應。

于是她換了QQ又換微信問他，“我快到了哦，你能過來幫我嗎？”

後來的結果多半也明了了，周南沒有給她回應也沒有出現過。等到宋天琪到了車站，等到她拖着重重的衣物擠上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公交，等到她在學校的大馬路上羨慕地看着其他返校的女生都有人接，等到她一個人把行李提上六樓的時候，周南也沒出現過。

其實那也很正常，因為當時他們并不熟。可人一犯傻，哪還會考慮到那麽多呢。

回到宿舍的她帶着莫名其妙的抱怨留言給他，說她已經到學校了不用麻煩他了，卻意外地馬上收到了他的回複：

不好意思啊，我下午打球去了。

她頓時百感交集，她是頭一天就問了他的呀，可為什麽偏偏只有在自己已經到校的時候他就能迅速地回複她？

她回了個笑臉，沒事的。

可心裏卻是在哭。

她放棄了一切可以幫到自己的機會，就是因為她把所有的希望都下注在了他的身上，盡管她早就沒了籌碼。

在那些年華裏，她已經記不清周南讓自己失望過多少次，她只記得每一次失望後她又會自己小心翼翼地搭起希望，希望周南能在下一次不負自己的希望。

但事到如今，到如今她放棄了一切後，那種愚蠢她便再也不想要了。

天琪長呼了一口氣，倒掉碗裏剩下的湯汁，把碗放在水槽裏又重新回到了客廳。

坐在沙發上的周南卻還保持着剛才她離開時的姿态，所以她剛走出廚房的門便感覺到了他鎖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她撇開目光，随意地說：“快吃面吧，你不是餓了麽？”

沙發上的人愣了愣，随後立馬低頭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面，餘光卻看着她默默地打開放在角落裏的旅行包清理東西。

他識趣地沒有繼續糾纏那個話題，吃了幾口面之後，故作輕松地找她閑聊：“沒想到你還真成了作家。”

“你不是也開了自己的公司做了自己的設計。”她迅速的回他，手裏的活也沒停下，可思緒卻在話音落下的一刻飄得好遠。

大學的時候，周南學的是經濟類的專業，但畫畫卻也畫得很好。他們曾經談到過夢想，那時的她說她要成為一名作家，寫很多很多幸福美滿的故事，讓所有的讀者都感到快樂，而周南則說他要開一家提供設計創意的公司，讓自己的創意和畫被更多的人看到。

她曾經戲語，要他幫她畫書裏的插圖，幫她做新書的宣傳，他也笑着答應。

只是時光過得太快。

他們早就錯過了彼此的成功，早就錯過了見證彼此實現夢想的機會。

從天琪離開C市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認為那個承諾還有實現的機會。

“是啊。”周南笑了笑，又恢複了原本開心的感覺，他指着窗外，“你看，那個廣告就是我們公司設計的，你覺得怎麽樣？”

天琪順着他的手看向窗外，幾層高樓之上赫然挂着一幅大型的廣告。雖然是推廣的家具，廣告上卻是一個室外的場景。一片一望無際的花海之中，一家三口幸福的依偎在一起，沒有喧嚣，沒有污染，三個人雖然留給大家的是背影，卻非常真實的讓人感覺到了他們臉上心上的笑意。花海之上，是蔚藍蔚藍的天空，在幾縷雲彩之後，是幾筆簡易的廣告語。

“給你溫馨與自由。”天琪不由自主地念出廣告語，她走到窗前有心地贊嘆，“一個家最需要的就是這兩種感覺吧。做得真好。”

周南點頭，“這就是我拿到這個項目的第一想法。”看着她在窗前的身影，他很想就這樣告訴她，這其實是她給他的感覺。

廣告已在夜色中被月光籠罩，天琪擡頭看着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霧和雲，只有一輪滿月懸在空中，靜靜地散發着溫馨的月光，像極了許多年前她喜歡上他的那個夜晚。

她的眼眶忽然就濕了，月色在水霧中暈開，帶着微微光亮的世界變得模糊。

“不早了，我有點累想休息了，你自己回去吧。”

周南看着她整個人慢慢融在從窗口中透出的月色中，終于是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碗。

“好好休息，晚安。”

他拉開門，小心地退出又轉身将門關好。腳步堅定的離開，他知道，他想要抓住的是什麽了。

宋天琪坐回沙發前，滿屋的寂靜讓她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似乎最近變得很容易被影響到情緒，她把手機拿在手上把弄了好久，最終還是打開了電腦向自己的好友鄧欣發了個視頻過去。

沒幾秒的等待，對話框的右側就閃出了鄧欣大大的笑臉。雖然天琪的視頻請求彈出地很突然，但她還是很快地就點了同意。

“親愛的怎麽啦？”

“嗯……沒怎麽。就是想看看你。”天琪也回報了個大大的笑臉。

鄧欣眯起眼睛，“可不是喲，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有事哦。告訴好姐妹吧，怎麽啦？”

她搖搖頭，“真的沒事。”就是很不知所措。

鄧欣沒說話，突然坐直了鄭重其事地看着天琪。“是感情上的事？”

一語道破自己的心事，天琪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好吧，我就知道！”鄧欣得意的一笑然後又看着屏幕那邊的好友，“怎麽，那個什麽杜鋒對你不好嗎？”

她記得天琪上個月去相親碰到了一個醫生，兩人好像還挺合得來的，聽天琪偶爾談起，好像那個人挺不錯的呀。

天琪詫異了一下，忙擺手，“不是杜鋒，你怎麽會想到他？”

“不是他那是誰？我可想不到你還會和哪個人能有感情糾葛。”鄧欣嘟起嘴擺出一副思索的樣子，突然眼睛一瞪，立刻目光灼灼地盯着天琪。“你你你你——你不會是指……”

“就是周南。”天琪垂着頭嘆了一口氣，“我又碰到他了。”

“噢！我的天吶……你們是在演偶像劇麽？”

“就是幾周前的事，我也不想看到他的……”她直接忽略了那些她渴望見到他的情節，自顧自地把重逢歸結到狗血的命運裏。

鄧欣喝了口水，她知道宋天琪這些年來對周南的任何感情，她覺得她好友的理智肯定敵不過泛濫的感情。“那……那你們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我不知道。”天琪搖頭，“我不知道他想怎麽做，可是我很想逃。欣欣，我覺得我都快變得很怕他了。”

“是他來找你了？”

“算是吧。”天琪想了想又補充：“你知道嗎，有時候一直很期待卻得不到的如今得到了，卻更讓人感到不安。”

“天琪……”鄧欣臉上露出很糾結的表情，可還不等她思索要用什麽話來開導好友，屏幕那邊就響起了天琪的手機鈴聲。

她看着天琪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然後面露尴尬地擡頭看着她。

鄧欣張了張嘴，用口型問她：“周南？”

“嗯。”她點點頭便接通了電話，靜靜地把手機放在耳邊，一言不發。

“天琪？”

溫柔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宋天琪說：“在。”

“嗯。還沒休息吧？”

“沒有。”

“那就好。”周南似乎松了口氣，停了停，口氣突然變得狡黠起來，“我的大衣是不是落在你那兒了？”

“哈？”天琪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黑色的那件。”

她立馬跳起來環顧了一圈，終于在沙發上發現了他的衣服。

“呃……是的。”

電話那頭的他輕笑了一聲，“我明晚請你吃飯吧，順便麻煩你幫我把衣服帶過來？”

天琪想拒絕，叫着嘴唇好久，“還是不了吧，我明天早上送到你公司去好了。”

“也好，那麻煩你了。”他也沒有堅持，“那就再見吧，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

天琪放下電話，愣愣地做回電腦前。

鄧欣早在屏幕那頭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她略帶同情地看着宋天琪。

天琪聳聳肩，苦笑，“你看吧，就是這樣。”

“但願你的選擇不會再讓自己受苦了。”

“我也希望。”

兩人很有默契地都開始不說話，氣氛慢慢沉默。也不知道過了好久，鄧欣突然就擡頭，一臉嚴肅的看着宋天琪，“好吧天琪。”她嘆了口氣，“那麽現在你來告訴我，你還愛他嗎？”

愛。

擡頭直直地看着鄧欣的眼睛。

在鄧欣話音落下的瞬間，根本沒有思考，她就聽見了自己心底的聲音。

可事實上她并沒有說出口，嘴巴微微張開，卻是啞口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