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 13.（下）

所以到了最後，周南自然是沒能如願看完那些文件。

不過他倒是毫不在意，臨走之前把文件往裴江晨辦公室一抛，沒事兒人一樣地離開了。

縱然裴江晨有些憤怒，但前臺小姑娘卻無比驚訝。當她看見周南牽着身後軟軟糯糯的天琪走出公司的時候，她差點沒被周總臉上的笑容給吓倒。

天琪舅母生日宴設在一家極普通的小餐廳裏，他們到的時候還不算晚，三桌酒席差不多才到一桌人。

天琪媽媽老遠便看見了周南，招呼着他們坐到主桌來。

“不好吧……我們還是坐另一桌好了……”天琪略顯客氣，拉着周南打算坐到另外一桌。

“這有什麽！都是一家人！”天琪媽媽瞪着眼睛傳達着她的命令，身邊周南一笑，微側過頭在她耳邊輕輕說：“阿姨說的對，遲早是一家人。”

感情就她一個人生分了……

天琪怏怏地走至媽媽面前，媽媽旁邊坐的是舅舅，而舅母挨着舅舅坐着，依舊一副溫和慈愛的模樣，卻比她上一次見面時消瘦了不少，精神也不好。

她有些驚訝卻立即換上了笑臉，朗聲喊道：“舅舅、舅母好！舅母生日快樂！”

“诶，天琪來了啊。”舅舅笑着答應，舅母看着她也笑卻沒有說話。

她拉了拉周南，周南上前一步正準備介紹自己，哪知那邊媽媽就已經開口了。

“大哥，這個，天琪的男朋友小周，年紀輕輕還挺不錯的，今天帶過來給你們看看！”天琪媽媽笑着向舅舅舅母介紹周南，周南朝他們點頭，拿出了準備好當作賀禮的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舅舅好，舅母好！初次見面，這點東西正巧為舅母慶生了，舅母生日快樂！”

舅舅似乎很滿意周南，先是較驚訝地看了一眼天琪，随即又将周南打量了一圈，最後眼中溢出笑意。

“好！好！”

天琪不懂舅舅的“好”是什麽意思，呵呵一笑就拉着周南坐在了媽媽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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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爸爸呢？”她四下看了看，沒有見到爸爸的身影。

“你爸爸去幫忙去了。”天琪媽媽敷衍地答了她一句，轉頭又繼續和舅舅舅母說話去了，天琪懵了一下，她記得平時相聚的時候媽媽并沒有這麽多話說的呀……

她無聊，只好看向周南，希望他能陪自己說會話，但周南此時正端着一杯茶仔細抿着，見她看着自己，只是朝她一笑便又自己喝茶去了。

她無語，不過轉念一想，以周南最近的厚臉皮功夫，兩人聊着聊着肯定又說起情話來了，在宴席上這般，肯定是不好的。

于是她扒拉在圓桌上，右手支起腦袋，開始聽媽媽和舅舅聊天。

目光在媽媽和舅舅臉上掃來掃去，最後卻落在了舅母臉上。天琪其實有點不敢去直視舅母，從前是敢的，只是今天一見，她覺得舅母變化太大。

媽媽偶爾和舅舅聊天說到了舅母，兩人都會看向她，等着她有點什麽回應，可舅母卻始終靜靜地坐着，最多答應幾聲，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不過媽媽和舅舅卻又顯得一點兒也不在意。天琪還發現舅母不僅消瘦了，一雙眼睛還有些呆滞，整個人……似乎都少了些生氣。她小心翼翼地瞄着舅母的臉，生怕與她那雙幹澀的眼睛對視。

等又過了一陣，來赴宴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僅有天琪家這邊的親戚還有舅母家那邊的，舅舅和媽媽說了幾句後便帶着舅母到門口迎客去了，桌上一下子就只剩了天琪媽媽、天琪還有周南三人。

望着舅舅舅母離去的身影，天琪媽媽本還堆在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去了七分，她嘆了口氣，視線終于落在天琪身上。

天琪疑惑，“媽媽，舅母這是……”

天琪媽媽看了周南一眼，周南點頭微笑，天琪媽媽招手叫天琪湊近了些，她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你舅母，胰腺癌晚期……”

宛如晴天霹靂，天琪眉頭一皺，眼淚差點就湧了出來。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媽媽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明白了為什麽舅舅舅母會有那樣的表現。

“難怪……”

喃喃念了幾句，她驚覺周南還在身邊，猛然回頭看他，還好，他獨自飲着茶，目光看向門口那邊，并沒有什麽反應。

應該是沒有聽見……

她差點以為是自己的秘密被媽媽說了出來。

将頭發從耳後撥下來擋住了側臉，她壓低聲音問媽媽：“什麽時候的事？”

天琪媽媽朝門口看了看，微笑着和幾個親戚打了個招呼，又回頭回答她：“上個月，很突然，這大概……是你舅母最後一個生日了。”眼見着天琪的傷感起來，天琪媽媽忙說：“你舅舅他很難過，這個消息也是前一陣才告訴我們的，你舅舅很愛你舅母，這事今天別提也別表現得難過。”

她“哦”了一聲坐正身子，盯着面前的餐具發呆，周南見她們母女的悄悄話終于說完了，放下茶杯側頭問天琪：“怎麽了？”

出神的天琪被他吓了一跳，看着周南正關心地望着自己，她的心飛快地跳了幾下。

“沒，沒什麽。”

“沒事就好。”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漸漸傳了過來。

她擡眼看他的眼睛，心中一瞬間五味雜陳，話在嘴邊幾次打轉終于是忍住了。

她笑了笑，“嗯，沒事。”

舅母因為身體原因，一頓飯沒有吃完就離開了。親戚們依舊是吃得熱鬧，許久不見的人們互相寒暄着，等一席吃過，天琪借口陪周南，告別了父母親戚們也收拾離開。

餐館門一開一股寒氣便迎面而來，在餐館裏沾惹的溫暖一瞬間被吹散，周南體貼地替天琪攏了攏圍巾，天琪随即清醒了不少。

宴中高潮之後，她就一直有些晃神。

像這種生日宴席，即便是在再小的餐館裏，主角也免不了要說上幾句。今天是舅母的生日，而因病越來越羸弱的舅母卻不便說話，舅舅代替了舅母，在衆人入席之時說了幾句。

舅舅一手攙着舅母，一手握着杯酒，臉上是笑容、是喜悅，卻看上去有些滄桑。

“各位，感謝各位今天百忙之中抽空來我妻子的生日宴一聚，我妻子身體不舒服，今天就我代為感謝大家了，謝謝各位！”

開場依舊是很客套的說辭，衆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親戚們為了烘托着氣氛，不住地叫好、鼓掌、祝賀，天琪卻一直盯着舅舅的眼睛。

“實不相瞞，我妻子生病的事大家也知道一些了，這些日子以來承蒙各位的幫助，家裏過得都很不容易，因此也希望能夠借這次生日辦個宴席，添點喜氣。”天琪發現舅舅說的很平淡，眼中卻閃爍着什麽。“我和我妻子生活了近三十年了，生活一直很和睦，如今兒子也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們很幸福，我也很愛我的家人。今天，我在這裏，誠摯地希望、誠摯地祝願我的妻子，一是能夠病好起來，二就是能快快樂樂，最後平平安安……”

舅舅的話很簡單，卻字字飽含着情感，情至深處，眼中竟已閃出淚花。後來舅舅抹了把臉，清了清嗓子又笑着繼續道：“感謝各位的到來，感謝各位為我的妻子添了一分喜氣，我也祝願各位都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阖家幸福！謝謝！”

思及此，天琪的眼眶再一次濕潤。她像在宴席中一樣側開了頭，睜大眼睛希望淚水能早點幹掉，寒風呼嘯過她的臉頰，眼淚的确很快被吹幹了，她的眼眶還有鼻頭卻更紅了些。

“在想舅母的事？”

周南的聲音從右邊傳來，她忙揉了揉眼睛，“嗯。”

“剛剛吃飯時就覺得你有些不對勁，舅母……是生了什麽大病嗎？”他伸手替她撥開亂飛的頭發，小心地問她。

她擡頭看他，目光中再隐不住難過，“舅母得了癌症，治不好了的癌症。”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意外，兩人都沉默了會兒，她依舊為舅舅舅母感傷着，而他卻撫摸起她的頭發。

“難怪舅舅要說那些話……你難過，是因為這個嗎？”

她不敢說其實自己難過不全是因為舅母，她看着舅舅舅母仿佛就看到了她和周南的将來，如此，越想越怕，越想越傷心。

“我只是覺得，舅舅那麽愛舅母，他們不該是這個結局……”

就像她和他一樣，她那麽愛他，他也那麽愛她，他們也不該是那樣的結局……

他将她擁在懷裏，不住地撫摸她的頭發安慰她：“可是命運有時就是這樣，你不該因為這個而心傷，如果非要想的話，你不如再去祈禱舅母的病能快好。”

天琪從他懷中擡起頭看他，目光有些憤憤，語氣也急了起來：“周南，你說不能因為命運而心傷，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經歷過那種絕望和悲傷，而且……舅母好不起來了，為什麽命運要這樣捉弄人？”

“天琪……”周南詫異，他沒想到天琪的反應會這麽大，忙擁緊了她不住安慰：“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舅母其實是幸福的，舅舅那麽愛她，她擁有很多不用我們去憐憫。”

“可是……可是就是因為她擁有太多的愛，所以她将來離開會很傷心的啊，活下來愛着她的人會更傷心……”她想起了舅舅說起那番話的模樣，語氣都帶了哭腔。

周南拍着她的背：“生死……我們怎麽好說？天琪，你不要這麽執着，凡事你要往好的一面去想。舅母有她愛的人，也有愛她的人，他們相守了這輩子，即使惋惜也不會去埋怨。”

“可是周南，萬一有一天，我也要永遠離開你，你會不會難過？”她直直地看着他，終于發問。

他一愣，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随即皺眉，語氣也嚴厲了起來：“天琪，不要做這種假設。”

“但你也說，生死我們說不定的。”她執着地追問。

“那也不可以輕易這樣假設。”他依舊嚴厲地告誡她，其實他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她的假設。

天琪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只是怕……萬一有那麽一天，你會像舅舅一樣難過，那樣即便我不在了也會傷心啊。”

周南擁緊了她，覺得她的擔心有些可笑，放輕了聲音安慰：“天琪，我們不是舅舅舅母，你真的不用擔心太多。就算有一天你或我真的提前離開了，我們也還有回憶，留下的人依舊可以懷着愛好好活下去不是嗎？至少我們相守了一世啊，哪怕一天也是一世啊。”

“那你是不會難過嗎？”她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

“怎麽可能。”他笑出了聲，“所以你就答應我，永遠別讓那一天存在，好嗎？”

周南溫潤的聲音在耳邊輕問。一番争執下來，天琪并沒有明白周南到底是在意不在意，但多少心中都有了個底。現在，他這麽一問，她卻無言以對了。

“天琪？”他拍了拍發懵的她。

“我聽見了的。”天琪小聲回答，“我答應你。”她只能這樣答應他。

得到滿意的回答，周南終于放開了她，他摸着她的頭，仿佛在哄小孩一樣：“那我也答應你，永遠也不會離開你，這樣你放心了吧？”

天琪訝異，她并不是要他一個這樣的承諾，現在的她也并不再質疑他的真心，不過她還是立即換上笑臉配合他。“嗯！”

然後好像角色颠倒了，天琪的回應讓周南像個小孩子一樣，滿心歡喜地和她聊起了別的事。天琪看着他，心中一半陰郁一半開朗。其實她根本沒有辦法答應周南些什麽，只是如果這幾句話能讓他開心，她不在乎現在是一個樣以後又是一個樣。

就像周南說的，起碼他們現在相守着，她又何必太介意往後。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不适合寫走心的戲，特別是憂桑的…… 不過還是求收藏求留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