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Chapter 16.（下）

回C市之後，天琪終于住進了醫院。

天琪媽媽為了照顧她也來了C市，她住在天琪在C市的租房裏，每天往返于家和醫院之間，人一下子就忙碌起來了。可相比下來，周南卻更是忙，一開始他還會奔波于公司、家和醫院，後來他索性将工作都交給了裴江晨，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醫院陪着天琪。

看着周南日夜為自己操勞，還要為了照顧自己的情緒不露出一點傷心的模樣，天琪心痛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她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時常半夜裏睡着睡着就被痛醒，可每每醒來，看見周南伏在她床邊睡着，她又不忍心叫醒他，只能自己拼命忍着，忍過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醫生說，等她的病情穩定了之後，就可以開始手術了。但她不知道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她甚至開始害怕起來，怕自己哪天突然就死掉了，即使是大家都在安慰她沒有那麽快，可她也不想看見自己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最後變成個只能靠藥物儀器支撐下去的病秧子。

她從沒覺得自己這麽善變過，之前還是很不想手術，但現在的她卻迫不及待地想要。而原因，卻還是不想拖累周南。

天琪私下裏問了杜鋒，如果手術失敗是不是就會死掉，杜鋒回答說并不一定，只是肯定會加重病發的幾率，并發症産生的幾率的也會加大。她想既然杜鋒都和自己說了，那爸爸媽媽還有周南肯定不會不知道，她猜想現在他們的思想大概完全換過來了，他們不會再催她，而她卻想早點得到解脫。

不過不能說是解脫，她只是不想再看見大家為她這樣累了。

周南将飯盒打開，端出了一碗清粥給她。她現在的胃需要養，周南自然不會再給她做任何對她身體無益的東西，但她卻可以明明白白地直說自己的喜好了。

看着清粥，天琪咽了口口水。“又這麽清淡？”

“稍微吃點油的你又會吐。”周南不理會她的挑剔，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天琪撇撇嘴，老實地将粥喝了下去。周南說的沒錯，現在她的胃可是無比嬌貴，稍微吃一點油膩的東西就要難受，可多日不沾葷腥，她嘴裏卻更加難受。

周南仔細地喂着她，“醫生說這幾天的情況還不錯，可見你真的不能亂吃東西。”

“醫生當然是撿好的說啦……”天琪小聲嘀咕，又用手捋了一把頭發，她将掉下的碎發給周南看：“我稱了體重了，又瘦了好多，再這樣下去，我都要瘦成皮包骨頭了。而且你看看，頭發這樣掉下去我遲早要禿頂。”

周南将她手中的碎發撿出來扔進垃圾桶，“你頭發多，掉不完。就算掉完了我也不嫌棄你。”

“我嫌棄我自己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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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懶懶地看了她一眼，又說：“這個時候你只要想着把自己治好就行了，再醜我又不會抛棄你。”

天琪翻了個白眼，“我倒希望你抛棄我……嘶——”

周南伸手給了她一記栗子，她揉着腦門委屈地看着他，他卻依舊瞪着她：“再胡說我還敲。”

“你這是欺負病人！”

“那你就趕緊好起來，我讓你欺負回去。”周南由着她張牙舞爪地埋怨他，繼續舀粥喂給她喝。

天琪愣愣地張着嘴吞下他喂過來的東西，語氣一下子軟了下去。“周南，你最近做的粥都沒以前做的好吃了。”她本來是想說她大概好不了了之類的話，但一擡眼發現他正瞪着自己，話到嘴邊又繞了彎。

“清粥你都喝得出味道？”

被他這樣問道，天琪還真的細細品了品，其實她也沒說錯，周南這幾天這樣忙，哪還有時間仔細去做飯，他自己一日三餐都已經混亂了。

想着，她看他的目光中又帶了絲心疼，周南猜出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道：“別擔心我。”

天琪看着他笑，心裏覺得越發苦澀，輕輕嘆了一口氣，沒忍住還是說出了他不想聽的話：“周南，你要是當初忘了我該多好……”至少現在就不用再為她操勞了。

她想起了他們在C市重逢，要是她沒去找他，或者他徹底把她給忘掉了，他們縱然不會有之後的那些美好回憶，但也就沒有現在的痛苦。

周南怔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便冷了一些，他仔細盯着她說：“你知不知道，招惹了就該負責？你當我喜歡上一個人容易？”

天琪無言以對，目光落在潔白的被子上沒有再看他。

周南也沉默了會兒，也許這個時候他不該再這樣說她了，天琪這麽問，何嘗不是在心疼他？如果照她這樣想，那……

“倒是你要能忘了我該多好。”

周南将聲音放柔放低，如從前在她耳邊響起的聲音一般，溫潤如暖玉滑過心田。如果天琪能将他忘了，那兩人還會不會相見？如果不會再相見，那她如今又怎麽會記挂他這麽多。

他将碗勺放在了桌上，靠近用額頭輕輕抵住她的，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清楚地感受得到對方所想。良久，他聽見她細聲開口。

“周南，你有沒有聽過，愛而不得，所以忘卻不能。”

不曾得到自然是不能忘懷，可如果能給他留下更多的回憶，這樣，等她死去之後，他也能因曾得到過，也能慢慢将她忘了吧。

晚上的時候周南被天琪趕回了家休息，在天琪媽媽來醫院之前，杜鋒來看了她。

說起來，現在杜鋒是天琪最能輕松聊天的人了。不是親人，她用顧忌那些說了會難過的話，但杜鋒卻是個很能理解她的朋友，她什麽都能和他說。

杜鋒過來之後就将她各項生理指标都問了一遍，聽着她說完，他點點頭坐了下來。

“挺好的，這樣再過幾天就能手術了。”

她其實挺不明白的，她手術對自己來說是個決斷，可對這些牽挂着她的人來說是多大的風險啊，他們都會緊張都會害怕，卻還要一個一個稱好去叫她安心手術，她不禁皺眉問杜鋒：“手術能有什麽好？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就算成功了過幾年不還是會死。”

“可就是因為這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沒有人會希望你就這樣百分之百地等死。”杜鋒推了推眼鏡，“特別是那些對你未來還存着希望的人。”

天琪直問：“你說周南？”

可杜鋒搖了搖頭，停頓了會兒回答道：“還有你的親人、朋友，他們都不會想你放棄。”

她輕輕嘆了口氣，“放不放棄又有什麽所謂，只是有時候人真的是在失去過了之後才懂得珍惜的，我是這樣，周南也是這樣。命運又不會因為你悔悟了而改變。”

“我發現你病了之後思想老成了許多。”杜鋒看着她，點評有些無奈，“但你不應該想得這麽消極。”

“杜醫生，難道你也覺得積極的心态還真能創造奇跡麽？”天琪不覺得杜鋒會是有這種幻想的人，雖然好心态真的可能對病情有影響，但創造奇跡的幾率比她手術成功率還低。

杜鋒無語，有時候天琪的想法真是讓他所料不及。

“對了杜鋒，如果我現在開始暫停了治療，會撐得住嗎？”天琪沒有再在上一個話題糾結，她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撐是撐得住，但沒有藥物的調理，病會惡化得快一些。”杜鋒皺眉，“怎麽？你真要放棄？”

“不會不會。”她連忙擺手，“只是可能也許……好吧，我不想死在周南面前。”

“別提死不死的！”杜鋒瞪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天琪沒有立即回答杜鋒，而是把目光轉向窗外，看了好久，她微微一笑，“我想離開他。”

“離開？”杜鋒驚訝，“到這個時候了你說你想離開他？”

她輕笑：“如果不是到這個時候，我怎麽可能會想要離開他。”

“你是說，你又要消失一次？像你四年前離開他那樣？”

“當然不是。”天琪立即接話，杜鋒剛松了口氣，卻又聽見她補充：“當然要比四年前更決絕啊，不然被他找到了怎麽辦？”

杜鋒被她的話梗住，“你到底在想什麽？”

“你就當我是自私吧。我不想他看着我死，那樣太絕望了。如果我消失了，說不定他會恨我，然後慢慢把我給忘記，就算他不恨我，那他也可以選擇相信我還活着，然後帶着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好好生活下去，我也不至于死了還要擔心他了。”天琪看着杜鋒一字一句地說，好像說的并不是她的事一樣。“手術就是一個決斷，但我不想讓他知道結果。若我活下來了我會去找他，但若我死了，也不用讓他來了斷這段感情。”

她說得決絕而自然，杜鋒想要反駁卻突然意識到這并不是他該參與的讨論，他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堅定，只能無奈地說：“我真有些同情周南了。”

可天琪卻被杜鋒的話給逗笑了，“所以你現在覺得我是累贅了？”

“不，相反，我覺得你太有主見了，甚至有些固執了。”他頓了頓，補充：“而且關鍵是你的主見都很偏執。”

“那我恭喜你，及時放棄我了。”

兩人都因為這句話笑了，杜鋒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開心，他自己臉上雖笑着，心裏卻是情緒複雜。

過了會兒，他起身：“不管你怎麽想，有我能幫忙的就說一聲吧，我尊重你的選擇，但希望你慎重。”

天琪擡頭看他沒有再說話了，她笑了笑，算是感謝他今晚來陪她聊天，杜鋒也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