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夜宿深山

饒是平日受過專業訓練,甘藍此時也倏地亂了心神,無助地望向陳柏。陳柏心裏自是不比她輕松到哪去,只是作為父親,他告誡自己一定不能慌,如果連他都亂了陣腳,還有誰能去救兒子?

胸牌掉在了這裏,那麽多多說不定也在附近。

甘藍站在原地再次奮力呼喊起多多的名字,幾聲之後,陳柏突然給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支起耳朵細聽,果真有微弱的呼聲響起,聽上去卻像是從地下傳來。順着聲音,陳柏迅速回到了撿起胸牌的地方,踏過地上的碎石又往前挪了兩小步,他探下身撥開了沿着路邊生長的灌木。

灌木後出現的,竟是一個高約三米的陡坡,而在坡下歪歪斜斜地躺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是陳柏和甘藍找了大半天的多多!

看到多多,甘藍心中一松,随即又是一緊。從這麽高的坡上跌下去,可不要傷到他才好。陳柏朝坡底喊話讓多多再堅持一下,甘藍卻從他故作鎮定的聲音裏聽出了難以抑制的顫抖。

陡坡雖不垂直,但斜度怎麽也有七八十度,從上面直接跳下去肯定是行不通的,好在坡面上有幾處深植其中的灌草,如果抓着灌草小心滑下去應該沒什麽問題。陳柏有些擔心地看向甘藍,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他不用擔心自己。于是倆人一前一後,身體完全貼在坡面上,小心地滑了下去。

下到坡底剛一站穩,甘藍顧不得滿身泥土,上前一把抱住了坐在地上的多多,連連問他有沒有傷到哪裏。多多和陳柏皆是一怔,小正太本想撲進老爸的懷抱,沒想被怪阿姨牢牢圈住,半晌,他才紅着眼圈指了指右腳腳腕。

輕輕卷起多多的褲腿,甘藍不由一陣心痛,只見他腳腕處腫得老高,皮膚被撐得通紅發亮,陳柏不禁皺了眉,小心地轉動幾下多多的腳腕,發現并沒有傷到骨頭後轉身從背包裏掏出一瓶跌打扭傷噴霧,對着紅腫處噴藥。

這期間,多多向二人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中午他早早睡醒後,見甘藍和陳柏都還沒醒,便從背包裏掏出備好的捕蟲網,自己跑到側路上玩,這時一只蝴蝶飛到了他眼前,多多跟在蝴蝶後面跑了好一段,眼看就要撲住了,腳下一滑卻跌到了山坡下。起初他大聲呼救,但一直無人呼應,後來嗓子叫啞了,他便坐在原地等人救援。

扭了腳,又在這陰暗的小山坡裏獨自坐了這麽久,他該是很害怕吧?甘藍越想越自責,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出來。如果不是她中午貪睡,想來多多也不會受這份苦吧。

“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的,所以我不怕。”

似乎是讀懂了兩個大人眼中的自責,多多像個小大人似得安慰道。

陳柏苦笑着輕撫了下多多的小腦袋,随即起身打量起四周地形。自從過了半山腰手機就沒信號了,如今要想走出去只有靠他們自己。他的目光落在剛才滑下來的陡坡上,現在多多歪了腳,甘藍又是個體格瘦小的女生,要想從這兒再爬上去基本不可能,他又轉身看向身後,幾人停留的這塊空地往前幾米處地上的草木逐漸變得稀疏,幾叢灌木後隐約有條狹窄的小道通向前方。若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在天黑前下山,事不遲疑,和甘藍交換了下眼神,陳柏将多多背到肩上。

“抓好了小子,咱們要出發了。”

灌木後果真有條小道,只是狹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行。大概是因為許久沒有人來過這裏,小道兩邊的草木瘋狂生長,似有将道路圍堵之勢。甘藍背着陳柏的背包走在最前面,替後面的父子拓路。

三人靜默無言,腳下絲毫不敢放慢速度。山裏看不見太陽,但能感覺得出天光已開始變暗。在崎岖而狹窄的小道上走了約莫大半個小時,視線豁然開朗,頭頂交織的樹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灌草組成的草甸。陳柏突然停下腳步,他站在過膝高的草叢中舉目四望,眉頭漸漸皺在一起。如果按照剛才那條小道的坡度來看,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快下到了山底才是,可站在這裏卻能清晰而完整的看到不遠處的幾座群山,這說明他們剛剛走得根本不是下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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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甘藍也發現了蹊跷。這一帶群山連綿,鳳鳴山只是其中一座,現在看來,他們恐怕是沿着小道走到了兩山之間的交彙處。她望向陳柏,想看看他有什麽想法,後者因為背着多多,一路走來汗水早已如斷線的珠子般滴答落下,往日的儒雅氣質不見,現在的陳柏倒真有些配得上“大木”這個粗犷的名字了,甘藍有些想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一張嘴脫口而出的是:

“換我來背多多吧。”

陳柏嫌棄地掃了眼她的小體格,全當沒聽見林同學的提議。甘藍也不與他一般見識,三兩步走到他身邊,弓起背讓多多轉移陣地,等多多順利“着陸”,她又穩穩地站在陳柏面前,将背包扔到他手裏,順便以一記略帶挑釁的眼神回擊。

等她轉過身,陳柏臉上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她這倔脾氣,哪裏像個女孩子!而且,他好像還是她的老板吧?

“這裏草太密集看不清路,先到那邊找個地方歇歇腳再走吧。”

甘藍背着多多騰不出手來,便揚了揚下巴,指向右手邊不遠處的幾棵大樹。從這個方位望去能依稀看到樹後面的石頭地,陳柏這次想換他在前面開路,哪知林同學的倔脾氣還沒消,大跨幾步超在了他前面。

離大樹漸近,盡管齊膝的灌草讓甘藍看不清腳下的路,但她能感覺得到自己正踩在一堆堆厚積的落葉上,現在明明是草木蔥郁的夏天,這裏怎麽會堆着如此多的落葉?正想着,腳下忽然傳來奇怪的聲響,像是碎石滾落的摩擦聲。

糟!又是個斷坡!

甘藍連忙收腳,可為時已晚,背上的重量讓她控制不住重心,就在身體急速前傾的剎那,陳柏一個箭步跨到她跟前,将二人緊緊地擁到自己的懷裏。

眼中的天地開始不停旋轉,有崩起的碎石濺到臉上,許久以來,甘藍心中頭一次生出恐懼,不是為她自己,而是為了護着她的那個人。她努力擡頭,想确認陳柏是否無事,耳邊卻傳來他殘破的一聲低吼:

“趴下!”

甘藍咬咬牙,摟緊多多,将頭深深埋進陳柏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翻轉的世界終于靜止。陳柏懷裏的兩人毫發無損,多多最先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随即又趴了回去,和甘藍一樣用滿是驚恐的眼神盯着陳柏緊閉的雙眼。

“爸爸!”

“陳柏!”

兩人同時出聲,可地上的人卻像失去生命似得一動不動。

甘藍瞬間失了神,她立刻捧起陳柏有些狼狽的俊臉上下左右劇烈晃動起來,生怕他此刻睡過去便永遠也醒不過來。

“喂,陳柏,你要挺住啊!”

做不規則晃動的俊臉上,一雙鳳眸猛然睜開折射出懾人的神色:

“松手!沒死也被你丫搖死了!”

甘藍一怔。

咦,還會生氣?

還會罵人?

說明沒事嘛~

心下一松,她立刻聽話的放開抱着陳柏腦袋的雙手,于是總裁大人的頭“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無情地受到二次傷害。

在陳氏父子集體投來的仇恨目光中,林同學自知理虧,起身自覺避開仇恨圈。而這時,她的目光卻落在了陳柏滿是鮮血的手上,當下神色立變。

“你手受傷了?”

“被碎石子劃破了點皮,無礙。”

某人假裝潇灑地甩了甩手。

這種時候還逞強,甘藍不屑地輕嗤一聲,心中卻是萬分緊張,她二話不說抓起陳柏的血爪仔細瞧起來:手背和手側各有一道十厘米長的劃痕,好在劃得并不深,不過手上的小劃痕不少,應該很疼吧?心裏微微有些內疚,又摻雜着些許感動,如果剛才不是他及時相救,現在受傷的該是她了吧?

甘藍拿過來陳柏那只萬能的大旅行包,果真不負衆望地從裏面翻出卷繃帶來,用礦泉水沖洗淨傷口,她仔細地為陳柏包紮起傷手。

做完這一切,天色已經幾近全黑。此時若是在山林裏貿然前行肯定是行不通的,無奈之下,陳柏提議在此處過夜。盡管對于這種近乎原生态的野外露營不抱任何好感,但鑒于今天狗血至極的遭遇,甘藍決定還是不要拿自己年輕的生命開玩笑為妙。好在他們現在屁股底下的這塊土地真的只是塊光禿禿的土地,沒有齊膝的灌草和密布的石子,躺在上面湊合一夜似乎也并非不可容忍。

“爸,我餓……”

伴随着多多的話音,林同學的肚子也湊熱鬧地咕咕叫起來。

陳柏讓甘藍和多多待在原地,自己則拿着手電筒朝不遠處黑黝黝的樹叢走去,不一會兒又抱着堆枯枝回來了,就在甘藍突發奇想以為總裁大人要鑽木取火的時候,陳柏從他的大背包裏取出一只閃亮的打火機,不費吹灰之力便為衆人帶來了光明。在目睹了這一偉大時刻之後,林同學對于陳柏那只大旅行包的敬仰之情已如豐水期的亞馬遜河水般滔滔不絕。這哪裏是支包,這分明就是機器貓身上的口袋,穿越小說裏的随身空間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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