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苦厄14
唐宜我當然認識了,在我心裏的賬本中,唐宜和我的交情剛攢起來就被我一筆勾銷了。我剛還因為她送我的這本破書和從命大發脾氣來着。
師兄盯着我看,我和師兄大眼瞪小眼,最終我決定去會一會唐宜,下山看看她突然來訪是幹什麽,我師姐不在,合作是不可能的。
“是美女嗎?”我師兄的見色起意就像腌制多年深入骨髓,明明我師姐這樣一位大美人已經占據他的心房,但他的心房就和他的體型一樣寬敞透亮,可以住進世界上所有的美女。
“還挺好看,青春靓麗無敵美少女,一槍可以崩掉你腦瓜子。”
從命不說話了,我師姐也可以一劍削掉他的腦瓜子。
我其實挺納悶怎麽環繞我身側的和我關系好的男性都是這種猥瑣流派的集大成者,我師兄只在女-色上跌跤,而小眼鏡明明也沒什麽不良癖好但在我眼裏就猥瑣,可能第一眼見面就是他菊花朝天的痛苦樣子讓我對他産生了誤會。
我們風吟山其實非常注重人文關懷,護山大陣雖然抵擋了許多入侵者,但也抵擋了我們的客人,為着這一小部分客人在等待我們下去開門前能夠體面地等待,我們在山腳下修建了涼亭一座,前面還挖出池塘種滿荷花,雖然現在因為無人打理成為了一團臭水,但總體上還是風光宜人。
唐宜就在涼亭裏坐着,不知道一路怎麽過來的,脖頸和額角全是汗,碎發濡濕緊貼肌膚,喘息未勻,胸口一起一落。她還是梳着利落的馬尾,雙槍放在身側,戴了半指手套,黑白流雲練功服松松垮垮,下半身卻是緊身的褲子,她喜歡的短靴底有兩層修真特制複合金屬片,咔噠咔噠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知道兩把短刀插在靴子裏,還有一杆短-槍不知道藏在哪,或許在乾坤戒裏。
“我師姐不在,請回。”我說。
唐宜回過臉:“不在嗎……也好,你在生氣嗎?”
“沒有哦。”我覺得唐宜很好笑,她是修真學院的學生會主席诶,是第一個大一學生,千裏迢迢跑過來問我生氣了嗎,我想了想反而不生氣了。
“真的嗎?”
“真的,我就是生氣你們瞞我師姐,但是師姐不在乎,你們的确需要宣傳需要造勢,來年不是還要招生麽,我師姐生氣就可以了,我只是替我師姐生氣。”
“玄術前輩在嗎?”唐宜看我表情,吐出一個讓我害怕的名字。
“呃,應該……在吧,我不知道。”
這是老實話,我師父神出鬼沒我哪兒敢輕易窺探我師父的存在。自我從培養皿出來後就沒再進去過師父的洞府了,現在洞府明明在後山我都搞不清楚。
“把這個交給玄術前輩。”
乾坤戒一閃,唐宜手上出現一張黑色手卡,黑得深沉,角落裏有修真學院的校徽,金龍追日,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花紋。
“這啥啊聘用我師父當你們客座教授嗎?不可能的我師父她—— ”
“是邀請函,玄術前輩靈能一掃就知道是什麽了,幫幫忙好嗎?”
唐宜說得誠懇,我也不好推拒,她來我們山不是來找守誡就是來找師父,我和她杵着看了半天,沒見她要走的意思,想了一下:“中午留下吃飯嗎?”
“好啊。”
好嘛,等着呢。
從命想躲在我身後打量唐宜是不是個美女,唐宜無法忽視這麽大一坨橫肉左搖右晃,壓低聲音問我:“你師兄在幹什麽?”
“在看你是不是個美女。”我面無表情地夾起一筷子野菜,唐宜笑了笑:“看呗,怎麽一邊看還要一邊……跳舞?”
她用了個很委婉的詞,實際上我師兄就像個蠕動的大肥蟲。
從命落座,我們三個人吃飯,平平無奇。
但實際上是我們風吟山第一次招待外賓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之前的外賓都是師父的,我和從命該怎麽野就怎麽野,我倆招待客人這是破天荒的,從命多炒了一個菜,然後搬出了一口巨缸,裏面盛滿了他今天要吃的米飯。
感覺怪怪的,我第一次招待客人沒什麽經驗,唐宜不嫌我們山條件不好不如修真學院大食堂色香味俱全,吃得安安靜靜體體面面像那天一起去吃煮肉鍋子一樣,我反而吃着吃着有點兒不自在:“現在不是那什麽落日計劃的關鍵時刻麽,你溜出來這麽久……”
“沒事的。”
“你突然發病怎麽辦?我沒看見你的小跟班。”
“當然是甩開他了。”唐宜吞下一大口米飯,我明明也不是她爸爸她在我跟前就特別心虛,低頭吃了好幾口,看見我無動于衷,才小聲解釋,“就好像時時刻刻有一個救護車在你旁邊跟着,你感覺自己随時都要死掉似的。”
從命不太懂我們在說什麽,我也沒打算讓他知道,接了下一個話題:“你是飛過來的還是坐車來的?”
“坐飛機嘛。”
對不起,修真學院經費充足,是我疏忽了。
這麽一想,我師姐願意和我坐火車回來真的太低調了好嗎!
我們繼續默默無聲地吃飯,從命說:“唐宜小友今年十六歲就已經結丹了呀,真是年少有為,讓我回憶起當初師姐結丹時的壯麗景象……”
“你在現場嗎?”我吐出骨頭扔在桌上。
從命蔫下去,唐宜一陣笑:“你說話好厲害。”
“他今天欠我人情。”
“不就是一本書嘛你就生氣這麽長時間。”從命哼哧哼哧盛飯,米缸放得遠,他索性把缸搬來,地面一陣顫動。
“哼你知道嗎那本書的作者就是唐宜。”
能讓我師兄吃癟,哪怕是唐宜我也可以拿來吹噓。
唐宜睜大眼,似乎有點吃驚,随即笑了笑,搖搖頭,往我碗裏夾了一筷子菜。
從命險些一頭栽進缸裏。
然後從命就沒再擡起頭,把頭塞在缸裏好像直接開始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無言面對我們,我就把早上的事情對唐宜說了,唐宜一陣笑:“你可真好哄啊,舉高高就可以哄好了。”
“修真學院的人來我們山做什麽?”
我一個激靈,扔下筷子扭頭便拜,我師兄原來是被米缸卡住了頭,頭戴大缸也跟着行禮。
師父的聲音簡直像奪命符,我倆從小到大都沒出息。
唐宜倒是不卑不亢:“玄術前輩,晚輩唐宜,此次前來是出于個人原因……”
她蹲在我身側,小聲說:“苦厄,黑卡給前輩看看。”
我着急地從兜裏摸出一張黑卡遞過去,師父一摸:“守誡的黑卡在你這裏啊。”
“啊不是,給錯了。”我再急着掏,抓耳撓腮,翻空了所有兜終于找到了那張修真學院的黑色卡片。
“讓苦厄到修真學院學習……”師父輕聲解讀其中的內容,我豎起耳朵一陣疑惑,唐宜倒是弓腰作揖,行禮很是端正。
師父沉默片時,四周忽然刮起狂烈的暴風,以師父為圓心卷起沖天的氣浪,灰白色長發獵獵飛揚,衣衫被風打出噼啪的聲響:“你們好大的膽子!”
我想問怎麽了怎麽了,可是師父狂怒起來,我只能顫顫巍巍:“師父息怒!師父息怒!”
從命也在米缸中甕聲甕氣:“師父別生氣了,要生氣就打我吧我皮糙肉厚!”
狂風忽然止息,師父扔下黑卡:“你們打的好算盤,對外說我玄術授業無方打我這個反對派的臉,對內還可以開了這個接納有正統師門的年輕修士的先例!”
“前輩息怒,這實在不是學院的意思,是我個人的意思。”
“你個人?你代表唐榮澤做主?”
“是的,我做主。”唐宜和師父對峙,雖然境界不如師父,氣勢也不如,但始終聲音平穩,沒丢了修真學院的臉。
“你考慮過我說的嗎?”
“是的前輩,我考慮過,但是您門下已經有守誡這樣的優秀弟子,沒人會懷疑您的傳授有什麽問題。苦厄今年十五,靈根尚未覺醒,雖然據她自己說,沒有靈根,修真學院有許多課題可以研究靈根,如果可以,苦厄在修真學院覺醒靈根難道不是好事嗎?即便不能,每日呆在山上難道就有辦法可解嗎?與其什麽都不做,不如尋求變化,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我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唐宜是個狠人,敢和我師父說這麽多。
“你為什麽這麽做?”師父氣沉丹田,我雖然沒什麽修仙的本事,但也知道師父這些話句句都帶着靈能,就要威壓唐宜,這也是另一種形式的交鋒。
唐宜剛要開口,師父就說:“千萬別是看她沒覺醒可憐……我們不需要人可憐,也別把你的經歷搬出來,你們情況不同,你天生靈能充裕,本就是天才,強搬硬套給人希望再打碎,我不希望我們山的弟子被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
師父什麽都知道了?
唐宜頓了頓:“說起來前輩不信……我只是直覺。”
“什麽直覺?”
“直覺苦厄的靈根應該有的救,即便不能,在修真學院的各項專業中也有她在修真界的用武之地,而不是覺得自己是沒用的人。”
“你的直覺?你要我把弟子和聲名一起賭在你的直覺上?”師父扔回黑卡,“滾回去吧!”
“請前輩成全!”唐宜忽然跪下,和我并排,行了個大禮。
黑卡被扔在師父腳下,深沉的黑色沒有染上一絲灰。
“成全?你能保證什麽?”
“我什麽都不能保證,我只是有一線希望,我不說煽情的話,你的弟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她的夢想是什麽,您又知道嗎?世界上這麽多靈根未覺醒的人,我特意來替苦厄說情,是因為我也不知道這些,但是我知道絕不是在這山上天天種樹天天活在她天才師姐的陰影下!我今天來,因為我想知道這些,但是在這山上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做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多管閑事!我就是想讓朋友過得好一點不可以嗎!”
劍刃停在唐宜眉心,師父拔劍快得悄無聲息,唐宜擡頭倔強地盯着我師父看,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們啥時候就成了朋友。
劍尖紮破眉心,沁出殷紅的血珠。
我怕我師父一時沖動把這位大小姐斬掉,顫顫巍巍地擡頭:“師……師父,您別生氣,我不去就是了,沒事,唐宜她也是,也是好心……”
師父收劍沒說什麽,再一轉眼,人就仿佛青煙散盡似的離去了。
唐宜扶着額頭:“你師父的氣勢可真吓人啊。”
“你說得是不是有點矯情,我還有點感動了呢。”我起來取了醫藥箱,摸出創可貼,唐宜覺得創可貼太難看了,那一點細微的傷口立即好了,眉心點出一道發暗的紅,仿佛小小一顆紅豆。
“是挺矯情的對吧?我真的是為你而來的,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很相信你沒有靈根也可以靈根覺醒。你們一走,我一直睡不着,總覺得你灰撲撲的眼神底下好像藏着很厲害的另一個人,我想看看你挖掘潛力的一面。”
可能你看見的是那個第五個女人。
我沒好意思說。
如果是看見那女人的厲害,那我覺得還挺合理,那女人挺厲害的,一只拖鞋就讓我大殺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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