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六只小黑貓

第二天早上，苗苗跟着母親去了市第一醫院，ICU病房不能進去探視，親友只能站在玻璃窗外面看着。

邵衡就那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他的身上多處纏着繃帶，又插着管，還吊着點滴，一旁的心電監控儀監測着他的各項身體體征，看上去凄慘極了。

一名護士看到顧笑寒母女倆，便過來詢問。

顧笑寒忙道：“你好，我是邵衡的班主任，請問邵衡今天的情況如何了？”

護士面帶微笑着說：“老師您好，邵衡他現在各項體征很平穩，如果三天內醒過來，那麽就脫離危險期了。”

顧笑寒轉頭看了眼邵衡，眉頭微皺，問護士：“三天內醒不過來會怎麽樣？”

護士臉上的笑容慢慢隐去，緩緩道：“他受傷最重的是頭顱，如果一直不能清醒，可能成為植物人。”說着，她看見顧笑寒和苗苗兩人臉上難過的神情，趕緊補充道：“不過病人還很年輕，身體素質也很好，說不定很快就會醒過來。”

正說着話，醫院走廊裏有吵吵嚷嚷的聲音傳來。這一層是幾間重症監護室，在這裏工作的醫護人員都是輕手輕腳的，受這種情緒影響，來探視病人的親友們也都是低聲交談或暗自啜泣，整個樓層素來安靜，雖不是落針可聞，但幾乎沒有這樣大的吵鬧動靜過。

護士皺了下眉，對顧笑寒說：“抱歉，我過去看下。”

她還沒離開，那吵嚷的聲音就到了跟前。

是一位花白頭發的老爺子正在呵斥一位中年男子。那名中年男子看上去與邵衡長得有五、六分相似。

老爺子罵道：“這麽大事你還想瞞着我，你是當我死了嗎？”

中年人解釋道：“爸，這不是您身體不好，我想等着小衡情況穩定了再跟您說，免得您擔心。”

“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那點小九九！你一直就盼着我早日歸西，然後你就可以趁着小衡還小，從他手裏把衡康搶走。”

“我真沒這麽想過。”

“王川，我告訴你！小衡要是走了，你更別想得到一分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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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名叫王川的中年男子此時臉漲得通紅，眼神很快地閃過一絲不耐煩，他梗着脖子道：“爸，小衡是我親生兒子，我比誰都不希望他出事！”

護士上前勸道：“兩位先生，抱歉，這裏是ICU，禁止喧嘩，請兩位保持安靜。”

老爺子趕緊壓低聲音說：“抱歉抱歉，我是來看我外孫的，他叫邵衡。”

護士道：“請跟我來，ICU不能進去，所以您只能在外面看看他。”

老爺子的視線從顧笑寒母女身上一掃而過，落在玻璃窗裏面的躺着的邵衡身上，他貼着玻璃，渾濁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病床上的邵衡，雙唇微微哆嗦着，過了半天才問了句：“護士，他現在怎麽樣了？”

護士把剛才和苗苗兩人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老爺子怔了半天，才擡手抹掉眼角的淚，他深吸一口氣，又準備開罵身邊的王川。

王川眉頭緊鎖，他急需轉移岳父發火的目标，便怒斥小護士：“你們怎麽搞的！昨天不是說搶救過來了嗎？怎麽今天又變成了還沒脫離危險。你們醫院怎麽這麽不靠譜！”然後他緩和下語氣，又對老爺子說：“爸，我們從國外請專家過來會診吧，我覺得國內的醫學水平還是不夠，請國外專家看看，小衡很快就會好起來。”

老爺子聽了這話，便有些意動，女兒去年過世了，邵衡就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一旁的小護士聽到後不太高興，反駁道：“我們院的張大夫就是腦科的專家，他的業務水平在全球都是頂尖的。我們醫院的設備也都是全球最先進的。傷者全身多處骨折，脾髒外傷性破裂導致傷者大出血，再加上腦部的嚴重損傷，導致他一直昏迷不醒，沒有誰能夠在受了這麽重的傷後一個晚上就活蹦亂跳的。您就算請再多的專家過來，也還是一樣情況。”

被護士這麽一反駁，王川臉上頓時挂不住了，他素來是個要面子的人，這些年他坐在衡康集團總經理的位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巴結他，而現在一個小小的護士都敢反駁他的話。

昨晚他在醫院辦理各種手續到深夜，接着又去了警察局，那肇事司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苦苦哀求他不要起訴，說自己家裏上有八十老人，下有八歲孩童，老婆還是全職太太，他要是進去了，家裏就沒了收入來源，一家子人會吃不上飯。如此這般被魔音穿耳到三點半，知道警察同志做好筆錄，讓他簽字畫押後，他才得以脫身。

回到家裏，胡亂沖了個澡，上床剛眯着沒多久，就被得知外孫出車禍在醫院人事不省的邵老爺子殺上了門，老爺子別看平時病恹恹的，但罵他的時候中氣十足，生生從他還在床上躺着一直罵到兩人抵達醫院的ICU，哪怕路上經過不少人，老爺子也一點面子沒給他留。

所以王川現在很暴躁，他不敢頂老爺子，但這麽個小護士他可沒看在眼裏。

王川冷冷地瞥了小護士一眼，“你叫什麽名字，我要去投訴你。”

小護士深深後悔自己剛才怎麽就沒管住嘴，她不吭聲了，王川卻越發緊逼，大有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說話呀，剛才不是挺能嘚嘚的嗎！”

一旁的邵老爺子沒心思去管自己的女婿，他琢磨着請外國專家過來會診的可能性。

顧笑寒見狀，趕忙上前勸說：“王先生，算了，算了。”

王川沒好氣地看了顧笑寒一眼，只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你是……”

顧笑寒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道：“您好，我是邵衡的班主任，我姓顧，今天過來看看邵衡同學的情況。”

王川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見過的，不過當時他也沒仔細看，所以今天便沒能一下子想起來，他不由得緩和了臉色，他沖顧笑寒點點頭，十分公式化的說了句：“顧老師，你好，謝謝你過來看望小衡。”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們都很擔心邵衡同學的傷勢。”

邵老爺子在一旁哼了一聲，又白了一眼自己的女婿，連老師都會早早就來探望，但他的這個女婿，如果不是他今天過去把他揪過來，只怕這會兒還躺在床上做美夢呢。

他客氣道：“顧老師，還有這位同學，謝謝你們啊。”

顧笑寒應道：“這是我該做的。”

邵老爺子身子晃了晃，他早上聽到消息，怒火攻心，又折騰這麽半天，這時心态略微平靜一些，就覺得頭有些暈。

苗苗看到了，去一旁的護士站借了把凳子過來，“邵爺爺，您坐。”

邵老爺子對着苗苗點頭示意，說道：“小姑娘，謝謝你啊。”自家那女婿就想不到給自己搬張凳子來，還是女孩子貼心。“你是小衡的同學嗎？”

苗苗搖頭，跟老爺子解釋：“邵爺爺，我比邵衡低一級。”說着她指了下顧笑寒，“我今天跟媽媽一起過來看望邵衡的。”

老爺子了解了情況就不再說什麽，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看着邵衡發呆。

顧笑寒勸住了王川，又勸了紅着眼圈的小護士幾句，這邊總算消停下來。她看了看手表，時間也不早了，她畢竟不是邵衡的家人，很多決定不能替人家做主，一直呆在醫院也不合适，于是同王川和邵老爺子打過招呼後，就帶着苗苗回了家。

王川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疼欲裂，醫院總是隐隐帶着股消毒水的味道，讓他十分難受，只想回家補個覺。

“爸，時間不早了，您身體也不好，咱們先回去休息吧。”

邵老爺子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少打着我的招牌，你自己想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自私自利的家夥，小衡生死未蔔，你心裏還是只想着自己，根本不擔心小衡。”

王川頭疼死了，說話便不免帶了點火氣，“爸，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一家人。小衡是我親生兒子，我怎麽可能不擔心他？但是現在我們守在這裏也沒用。您身體不好，大夫一直叮囑您要靜心，不能着急，要多休息，如果這個時候您也病倒了，您讓我怎麽辦。要是小衡醒來，知道您因為他急病了，他得多擔心您。所以，為了小衡，您得好好休息啊。”

邵老爺子雖然還想否定女婿的話，但他到底還是多多少少聽進去了一些。這些年他的心血管健康亮了紅燈，去年女兒病逝後，他也倒下了，做了心髒搭橋手術，養了快半年。就這樣醫生還一直警告他，要靜養要靜養，不能操勞，不能動怒。為此，他不得不把公司的一些權力下放給這個不同心的女婿。小衡才高二，還未成人，他必須要堅持住，堅持到可以放心地把衡康集團交到小衡手上，衡康集團是小衡的，絕不能讓王川這個害死他女兒的人拿走一星半點。

作者有話要說： 邵奶貓獨自在家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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