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國
商羽重新加工兩塊牛肉的時候,關誠也沒閑着。
他披着浴袍。這次來英國,細細想來,頗有斬獲。關誠與兩家企業敲定合作意向,已經簽了合同。也有幾家仍然在接觸,相互暗示過底價,只是還要進一步拉扯。
那是回國之後的事情了。
不論這頓不盡如人意的晚餐,酒店客房本身布置還算不錯。關誠轉了一圈,找來幾個裝飾蠟燭,擺在燭臺上。待把燭臺擺在餐桌上,他端詳片刻,覺得這會是一頓不錯的燭光晚餐。
剛才在酒櫃裏看到幾瓶夏敦埃酒,可惜不好拿出來喝。
商羽炖牛肉的時候,沒有在擺盤上進行。覺得差不多了,他叉起一塊嘗一嘗,滋味鮮濃,肉軟而爛——這裏沒有高壓鍋,按說這是炖煮幾小時之後才能達到的效果,不過如今半小時就達成,照商羽猜,酒店裏的大廚雖然端上兩份帶血牛肉,但在那之前,應該也對牛肉做過其他處理。
他把牛肉塊端上桌,又從之前的盤子裏找了兩盤薄荷葉,當做裝飾。佐餐酒沒了,好在小冰箱裏找到幾塊檸檬。
關誠看着,由衷地誇一句:“小羽,你真是太神奇了。”
商羽唇角彎起一個弧度,然後又迅速壓下去。
他輕咳一聲,說:“關哥,你嘗嘗。”
有男友前面盡心盡力的表現,這頓飯無論味道如何,關誠都會捧場。
不過真的入口,覺得滋味的确很好,濃郁的肉汁在口腔裏化開。吃了兩口之後,關誠開始感嘆:“如果有一碗米飯就好了。”
商羽聽着,到底忍俊不禁。
關誠關了燈。
餐桌在窗邊,沒有國內那樣将半邊天色都染成紫紅的霓虹,但總算可以伴随一片迤逦燈火。
燭光照在桌子兩邊兩人身上,關誠端起檸檬水,聽商羽說:“這裏沒有蜂蜜,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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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這話的時候,嗓音裏帶一點漫不經心,落在關誠耳邊,卻又是十足在意。
因為在意,所以才會照顧他的口味、照顧他的餐飲習慣,明明很晚,卻依然願意操勞一遍。
剛剛那種情況,其實大可以直接打電話給前臺,要他們重新加工。但說實在的,關誠是地地道道的國內胃口,來這裏八天,吃了八天當地菜,已經十分想念國內常去的幾家餐廳,家政阿姨的手藝,以及商羽做出來的飯菜。
商羽不特地說什麽,但商羽都知道。
這個念頭,讓關誠開始認真想,當下,自己可以為商羽做點什麽。
他問:“回去以後的安排是什麽?”
商羽一怔。
關誠自問自答:“之前看過你的行程表,好像還是綜藝?”
商羽聽到,解釋:“對,一個音樂型的節目,很多歌手參加,可以上星。”
關誠聽着,遲疑一下。
他說:“我原先想說,如果你喜歡這裏的朋友,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檔期。不過這麽說,接下來那個節目也很重要?”
商羽一時之間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
片刻之後,他才說:“嗯,會遇到一些前輩老師。”
關誠聽着,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考慮一下其他禮物。
在世榮娛樂的大樓內,商羽有一個專門的錄音棚。此前相關設備,定制的耳返、手麥等等,關誠送過一些,也慢慢了解到,商羽作為音樂人,有自己的偏好、習慣,他一個半外行,雖然因和商羽在一起,對這些專業性的東西有一定了解,但到底比不過小羽本人。
那之外的,小到配飾,大到車、房,關誠又覺得,少了點身為男友的感覺。
他心思轉了一圈,把這些念頭暫且壓下,安心吃這一頓晚餐。
商羽看着他,片刻後,也重新動起刀叉。
他心想:關誠之前問那些,到底是要……做什麽?
後面吃完,關誠打趣,說他來英國之前,也想過和商羽一起吃類似的一餐。只是要在定好的餐廳,旁邊還有小提琴手配樂。說着說着,他倒是自己停頓一下,想,這麽好的氣氛,仿佛也很适合求婚。
可惜這兩個字,又很難出現在商羽和他之間。
商羽還年輕,關誠希望可以多給他一點自由、選擇,不要做出沖動的決定。
在此刻,聽他描述完,商羽倒是笑了下,說:“關哥,我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旁邊那麽多人看。”
關誠停一下,說:“也是。”
商羽說:“對了,回國之後,還要回家一次,我爸生日快到了。”
關誠要開口。
商羽先一步說:“關哥,不用給我爸準備什麽!我家裏又不知道咱們,”視線在關誠面頰上轉一圈,“他覺得世榮對我有知遇之恩來着,一直挺感激的。”
關誠聽着,回答:“好。”
他在心裏重複一遍前面那個念頭。
“求婚”兩個字,對他和商羽來說,真的、真的過于遙遠。
商羽沒有這麽快就公開,哪怕是只在小範圍內、向親朋好友公開的打算。
相比之下,倒是關誠這邊知曉兩人關系的工作人員要多一點。
他們吃完這頓晚飯,燭火熄滅,再洗漱過。
空盤擺在餐桌上,兩人上床、睡覺。
商羽額外問了句:“關哥,那明天?”
關誠說:“可以多睡一會兒。”一頓,“八點起,中午差不多回到倫敦,正好趕上下午的飛機。”
商羽聽着這個安排,在黑暗裏靜靜擰眉。
關誠又說:“我們不和考察團其他人走,在機場會合就行。”
商羽眉尖松開一點。
恰好關誠側頭看他。
來英國很多天,商羽都沒太見過日光、月光,總有雲層籠罩。
但巧合的是,這一刻,雲層忽然飄來一個缺口,讓清亮的月光撒下來,照在雕花窗子上,落入屋中。
一點窗上花紋一樣被月光帶下來,落在關誠面孔上。
以商羽的角度看,他打了個輕輕的呵欠,心想,這倒像是某種奇怪的文身。
他長臂一伸,把關誠攬過來,在對方臉頰上親一親,含糊地說一句:“晚安,關哥。”
而後就進入夢鄉裏。
編曲原先就有點“體力活”的意思,後面趕路、再把關誠“喂飽”,之後還要做飯。商羽心裏劃拉一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先關誠一步睡着。
只是在睡着之前,他還是要想到那個問題。如果說今天下午那四五次才算“喂飽”,那此前,幾乎兩三次就要封頂的時候,關誠怎麽夠?
這個念頭,在睡夢裏都讓商羽很不安穩。兩人睡前原先穿着睡袍,後面抱在一起,睡袍不知不覺間被蹭掉。
關誠半夢半醒的時候,覺得一只幹燥、溫暖的手落在自己腰下。似乎覺得不夠,還在那處捏了捏。
他一下子醒來,頗有些難以置信,看着商羽。
可商羽依然沉浸在呼呼大睡之中。
關誠稍稍動一動身體。
就被商羽輕輕拍了一巴掌,嘟哝着說:“別鬧。”
關誠:“……”
他耳尖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一點點發紅。
後面晨起,是關誠先醒來,鬧鈴還沒有響。
他慢慢從商羽懷裏把自己抽出來,重新披好浴袍,同時惦念着自己剛才挪動身體時腿間、腰腹上感受到的東西,熱乎乎的,沉甸甸的——他忍不住回憶:我二十四歲的時候,有這麽精力旺盛嗎?
想了片刻,得不到答案。
那是他日後想來最後悔的一段時間。
酒精、金迷紙醉、腎上腺素。
即便如此,也算是人生中的重要一部分。
他再洗漱完,恰好有酒店的服務人員敲門、端來早餐。
因為昨晚不甚愉快的經歷,在真正看到早餐之前,關誠都懷揣一點警惕。
不過真正看到,發覺乏善可陳之後,他又悄然松了口氣。
這樣就挺好。
等到商羽再醒來,床的另一邊空落落的。因昨夜相擁而眠,晨起時不免腰酸背痛。
他沒有在意身體的一點小麻煩,滿不在乎地直接去盥洗室,看到了關誠常用的須後水、洗面奶等。商羽自己來的時候,其實也在包裏揣了這些東西。不過昨夜沒想起來拿,現在想想,也沒必要再拿。
刷牙到一半,關誠的嗓音遙遙傳來,問:“小羽,起了嗎?”
之後,是開門的聲音、腳步的聲音。
只是在到盥洗室入口時,關誠的腳步停頓一下,像是很沒辦法:“小羽,你也先穿好衣服吧。”
商羽看他,暫時把牙刷從自己嘴巴裏拿出來。
他想着昨天晚間種種,鬼使神差地開口,說:“關哥,幫幫我呗?”
關誠一愣。
商羽看他耳尖、耳朵……到半邊臉頰,都帶着昨夜“吃飽”時的那種潮紅。
他心想,以關誠的身份,露出這種神色,還挺奇怪的。
心思再往下,就到了不太愉快的地方。
商羽及時剎住。
關誠含蓄地:“早上這種小問題,你可以自己——”
商羽想一想,說:“好啊,我自己。”
關誠松一口氣。
他有點後悔過來了。
不過商羽緊接着一句話,把他釘在那裏。
商羽說:“我自己來,不過關哥,你得站在那兒。算了,坐在這邊吧。”
對着洗手臺擡了擡下巴。
商羽:“腿分開一點,拉鏈拉下來,襯衣扣子解開。”想一想,覺得差不多了,重複,“我自己來。”
關誠:“……”
他覺得自己瘋了。
才會陪商羽這麽胡鬧。
原定的出發時間是八點四十,這會兒在八點十分,似乎足夠來鬧一場。
他喉結滾動一下,睫毛又開始顫抖。商羽看着他,心裏一邊是興奮,一邊是厭倦。可體現出來的,卻只有前者。
經過昨晚之後,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在某些方面,關誠對他的耐性,恐怕異乎尋常的好。
這個想法,在接下來,算是得到證實。
關誠後面又換了一條褲子,連帶內衣。上車的時候,林助看他,還額外問了句:“關總,你手不舒服嗎?”有點緊張憂切,“是不是腱鞘炎?”
關誠慢慢放下手。
他顯得從容,坐在車窗邊,兩腿交疊在一起。
“沒事。”關誠說,“開車吧。”
話音落下,聽到商羽一點笑。
關誠看他。
商羽止住笑聲,只留下彎起的唇角。
關誠無奈,身體往後靠一點,看車子駛離酒店、駛離伯明翰。
路上,林修又和關誠确定了一點接下來幾筆訂單的事情。商羽沒有聽,而是戴上耳機,哼出幾個旋律,再記下來。
雖然昨天的頭腦風暴算是被關誠打斷,但現在有了新的想法,算是把損失降到小一點。
車程上沒什麽話,到了機場,因趕時間,又在異國他鄉,兩人沒有特地分開。是到安檢之後,才去不同候機室。
關誠的手已經不酸了。他點了杯冰咖啡,端在手上,看着PAD裏的各種報表、文件。
片刻後,身側卻坐了一個人。
他側頭看,笑一下:“姚總?”
正是姚柯翰。
姚柯翰也笑一下,說:“關總。”停一停,“我剛剛進機場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你。”
與考察團分開活動的人不只有關誠一個。
關誠聽出來,姚柯翰一定有言外之意。他假笑一下,“嗯?這麽巧。”
姚柯翰有意無意,問他:“關總當時是一個人嗎?我好像看到還有其他人從關總車上下來。”
關誠說:“那應該是林助吧。”
姚柯翰看他,關誠神色不動。
姚柯翰笑一下:“原來是這樣啊。”
關誠點頭。
有姚柯翰在,不好再看公司文件,于是接下來,關誠挑了本電子雜志,一直看到上飛機。
林修守口如瓶,一路上,都沒再提起關誠。
倒是商羽的助理小劉,額外提了句:“商哥,關總生日快到了,你別忘記準備啊。”
他講這話的時候,飛機已經升到高空。小劉全副武裝,眼罩、毛毯,只等睡覺。
商羽微微怔一下,想起來。
說到生日,他和關誠之間,有一個額外的巧合。
商羽的生日在年初,二月出頭。
關誠生日則在年中,八月底,末位數字正好和商羽一樣。
商羽最先是依靠這個小技巧,記住關誠生日。
只是真正到了日子,反倒在小劉提醒之後,才想起來。
他應了聲:“我知道了。”
心裏則想:給關誠準備生日禮物?……有點麻煩。
好在還有時間。
在那之前,商羽飛回寧城,陪父母過了一次生日。
他爸媽都是脾氣溫和、儒雅的人,到五十多歲,依然喜歡興致上來了,就和對方合奏一曲。
莫說其他人了,就是商羽自己,都覺得他的“音樂細胞”完全由此而來。
他給父母準備的禮物也都是這方面:樂器,某位父母很喜歡的鋼琴家的簽名,以及泡腳桶、茶葉等。老爸老媽年紀大了,是該好好保養。
商媽媽在兒子回來的幾天十分高興,買了很多商羽喜歡的菜,并且發話:“老商既然過生日,這幾天就不讓他操勞了,我來炒菜。”
商羽和商爸爸對視一眼,一起藏好眼裏的笑意。
到餐桌上,商媽媽又不免唠叨起一些日常瑣事。
她說:“小羽啊,你還記得岑阿姨家的葉葉嗎?她結婚了!”
商家父母住在商媽媽執教學校的家屬院裏,平時往來的鄰居都一樣是學校的老師。商羽從小到大,也是和一群“教二代”在一起玩。商媽媽這會兒說的葉葉,就是當時一個和商羽玩兒得來的小孩。
商羽筷子一頓,笑道:“是很久沒見了。”
商媽媽看他,暗示性地問:“你呢?有談朋友嗎?”
商羽還是笑:“我在忙事業呢,哪有時間啊。”
商媽媽振振有詞,說:“不是都說‘先成家,再立業’嘛。”
商羽給商媽媽夾一筷子菜,說:“不了,我還是反過來。”
好在商媽媽也只是随口催催,說出口了,就算是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
聽商羽這麽說,商媽媽很快放下,“行吧,我還不知道你嘛,從小到大就主意正。”
算是揭過這個話題。
商羽在家一共待了四天,除了陪父母外,就是給他們簽了一堆名。但也提到,不要亂送。
商爸爸笑呵呵說:“知道知道,送多了就不值錢了。”
商羽有點頭疼,不過仔細想想,的确是這個道理。
他還在考慮給關誠的生日禮物。
雖然現在是晚了些,但要定制什麽東西,只要加錢,總能拿到。
或者走溫情路線,坐一桌飯,營造“家”的感覺?
想到後者,商羽沒忍住,先自己笑了。
算了。
還是從簡,送不會出錯的東西吧。
離家前一晚,商羽接到一通電話。
他已經收拾好行李,只等第二天出發。
并非回海城,而是直接飛接下來那個音樂綜藝的錄制地點。另有一些其他工作,得在當地再待十來天。
他這種日程安排,算得上公司的另一種“特殊照顧”。不必一年到頭幾乎睡在飛機上、用身體做本錢,而是可以在某個城市長時間停留、養精蓄銳工作。
來電顯示出現的時候,旁邊商媽媽看到,“哎喲”一聲,用促狹的目光看商羽。
商羽無語,拿着手機到陽臺接電話。過了會兒,他再回客廳,父母就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
商媽媽:“剛剛那是誰呀?看名字好像是個女孩兒?”
商爸爸:“小羽,你知道啊,我們當然是支持你‘先立業,再成家’的,但如果有機會……”
商羽哭笑不得,說:“等等,你們還記得上個月那個新聞了嗎?”
商爸爸和商媽媽對視一眼。
商媽媽慢吞吞說:“那個‘戀情曝光’?”
商爸爸:“不是說是學校認識的人嗎。你幫忙報警,把人帶去酒店,之後等她哥她嫂子過來。怎麽,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這事兒還沒完?”
商媽媽給自己挽回形象,說:“當時新聞一出來,哎喲,一堆人給我和你爸打電話。我們都說啊,肯定是假的!要是真的,能不先給我和你爸說?”
商羽心想,要是你們知道你們兒子這兩年在做什麽,恐怕就不會這麽覺得。
他口中答:“學姐想再請我吃頓飯,正式地謝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爆字數了(撓頭
對啦,明天請個假,咱們後天見=v=
(今天的更新已經算是半個雙更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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