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林漳整個清晨都是渾渾噩噩的狀态, 他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下樓,廚房裏傳來切菜的聲響,他的腳步停頓幾秒,慢慢走過去。
陽光從玻璃窗戶照進來, 微風吹動樹梢, 顯然今天是個好天氣, 閻忱穿着淺灰色家居服正在有條不紊地做着早餐, 他低垂着頭,側臉英俊堅毅,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昨晚沒有睡好,或者根本就沒睡。
林漳完全沒有想到, 昨天他們吵架之後, 今天閻忱還會起來給他做早餐,還有那些被他忽視掉的記憶一次次在他腦海中回放, 他似乎是失血過多, 心慌意亂, 手腳一片冰涼。
閻忱端着盤子與林漳擦肩而過, 也不和林漳對視,更不和他說話, 只是将林漳那份早餐放到屬于林漳的座位前,然後拉開椅子坐下, 兀自吃起自己那份。
在廚房門口站了許久, 林漳才如同一個年邁的老人一般,步履遲緩地走過去, 他第一次覺得能吃到閻忱親手做的食物,擁有這樣平凡的早晨是一種幸運,閻忱吃得快, 吃完早餐後,他也沒有離開,而是坐在椅子上玩了會兒手機。
林漳放下筷子,秘書給他打來電話,說車已經在門口候着了。
目光盯着餐盤上的油漬,他抿了抿唇,“稍等一會兒。”
挂斷電話,閻忱正将他們倆的餐盤收進廚房去洗,林漳放下手機,邁步跟上。
“閻忱。”他伸手拉住閻忱的手腕。
閻忱站住沒有動,故作冷漠地說:“快去上班吧,要遲到了。”
剎那間,林漳的心如同被刀切割過,鮮血淋漓,他走上前,将額頭抵在閻忱寬闊的背上,明顯感覺到閻忱的背部肌肉倏然繃緊,“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他欠了閻忱好久,工作做得再好有什麽用,他的生活被他弄得一團糟,連他最愛的人也被他弄丢了。
閻忱放下手裏的餐盤,轉過身捧起林漳的臉,林漳漆黑的眼瞳,籠罩着一層薄霧,下面是一汪平靜的湖面,此時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哥哥,你真狡猾。”閻忱眼神晦暗不明,聲音低啞,俯下身吻上兩瓣淡色的唇。
林漳被迫仰起頭,迎合着閻忱,閻忱的雙臂猶如鋼筋水泥一般将林漳禁锢在懷中。
經過這段時間的實踐,閻忱的吻技穩步上升,隐隐有找回失憶前水平的征兆,林漳的身子開始發軟,緊緊靠着閻忱,兩人跌跌撞撞移動到餐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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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突如其來的騰空感,讓林漳下意識抱緊閻忱的脖子,下一秒他便被閻忱抱到了桌子上,花瓶裏的洋桔梗正散發着芬芳。
錢秘書第十次查看時間,猶豫要不要打個電話催促一下林總,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從不遲到早退的林總今天居然都快八點三十了,還沒有從家裏出來,莫不是要下紅雨?
時間走到八點三十,林漳終于從家裏走出來,後面還跟着粘人的閻大少爺,閻大少爺低頭親吻了一下林漳,目送他上車。
“林總,早上好。”錢秘書壓下心中的震驚,若無其事地和林漳問好。
“嗯,早。”林漳點了點頭,居然沒有第一時間詢問他工作。
一天下來,不禁錢秘書震驚,別的秘書們也都瞠目結舌,林總今天居然發了好幾次呆?
臨到傍晚,林漳從繁忙的工作中擡頭,對秘書說:“終止和奇遇的合作,賠償金額走我的私賬。”
“林總,奇遇有什麽問題嗎?”秘書詫異地詢問道,昨天不是談得好好的嗎?奇遇很有潛力,終止合作不僅會帶來損失,也可能會影響到鼎業的信譽,公司裏多得是眼睛盯着林漳,秘書擔心有人用這個做話題拿捏他。
“沒有問題。”林漳看了一下午資料,指着其中一家公司說:“把奇遇換成這家。”
秘書欲言又止,但林漳才是做決策的那個人,“是。”
幾天後,林漳去探望林炎,在林炎家裏看見了齊褚州,這是個一百平左右的房子,不大,平時只有林炎一個人住,也夠了,房子并不是很便宜,主要是地段和小區不錯,距離林炎的大學近,小區安保設施很好,放林炎一個人住,林漳也放心些。
“哥,你來啦,快進來,我點了不少菜。”林炎開心地攬着林漳進屋,他會做簡單的飯菜,不過廚藝完全不能和林漳比,平時基本靠外賣生活,要麽就出去吃。
齊褚州站起身來,眼神有些落寞,“林漳。”
林漳怔了怔,“嗯。”
“既然你有客人,那我改天再來。”林漳說着就要走,林炎一把拉住他,整個人将門擋住,“哥,小齊哥又不是外人,幹嘛要改天啊,小齊哥點了不少你愛吃的菜呢,而且你也有些日子沒來看過我了,我有好多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請教你呢。”
齊褚州站在客廳裏很是尴尬,林漳突然反悔,終止兩家公司的合作,他想找林漳談談,卻一次次被林漳的秘書告知,林漳沒有時間,這下他總算是明白過來,林漳在故意躲着他,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會求到林炎這裏。
“林漳,到底朋友一場,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行嗎?”
林漳見他幾乎卑微的态度,指節彎曲,“嗯。”
林炎開心地拉着林漳坐下吃飯,“這幾個菜都是小齊哥專門為你點的,哥,這麽多年了,小齊哥都還記得你喜歡吃什麽。”
齊褚州笑了笑說:“這沒什麽,有些東西刻在你記憶深處,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林漳拿筷子的手微頓,是啊,他怎麽能忘記自己對閻忱那麽壞,可能那些事對當時的他來說,真的不足以讓他費神吧,若非經歷這場變故,他可能不會記起那些事情,可能也想不通閻忱為什麽會突然和他離婚。
哪有什麽突然,不過是一次次傷害堆積在一起,直到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出現,那根稻草大概就是林炎和齊褚州。
林炎拿着一張照片告訴閻忱,林漳是為了報恩才答應和他在一起,當初閻忱拆散了林漳和齊褚州,現在齊褚州回國,如果閻忱真的愛林漳就放手,這麽多年也該夠了。
第一次從林炎口中知道這件事時,林漳怒不可遏,這麽多年的情誼,他萬萬沒想到閻忱不相信他,卻相信林炎說的話,他想質問閻忱,憑什麽把他們倆這麽多幾年的感情否定掉,憑什麽把他對閻忱的愛偷換概念,可他面對的是失憶的閻忱,就算問了,也得不到他答案。
現在他明白了,閻忱總說他理智得可怕,其實是在抱怨他不夠愛他。
愛情是兩個人的赴湯蹈火,而不是一個人赴湯蹈火,另一個人作壁上觀。
一頓飯,三人各懷心思,林漳吃得心不在焉,思緒萬千。
林炎将碗筷放進廚房洗碗機裏,就拿着手機回卧室去,“小齊哥加油!”
齊褚州苦笑着搖搖頭,給林漳倒了杯溫水。
“謝謝。”林漳接過溫水捧在手裏,沒有喝,“說正事吧。”
齊褚州忽然被噎了一下,他明知道林漳就是這麽冷靜理智的性格,也還是會被傷到。
他垂下眼睫,盯着大拇指看了會兒,複又擡起眼皮,凝視着林漳,“你和閻忱離婚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林漳并不意外,和齊褚州吃烤肉那天就猜到了,他選擇把離婚和閻忱失憶的事告訴林炎,一是因為他和林炎在一個戶口本上,瞞不住。二則是希望借此讓林炎別去找閻忱的麻煩,林炎的确沒再找過閻忱的麻煩,卻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你別怪小炎,他也是關心你,希望你好。”齊褚州見他眉頭緊皺,出聲替安撫道。
林漳的臉色很冷,“說實話,我并不需要這種自以為是的為我好,齊褚州,我想之前我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了,我們繼續當朋友的前提是你只把我當朋友,既然你做不到,也沒必要繼續。”
他的态度近乎漠然,“合作的事情我很抱歉,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是很不專業的做法,但和你繼續接觸會影響到我和閻忱的關系,賠償金我會加倍給你。”
“不用賠償,總歸合作還沒有正式開始,沒有損耗人力物力,也沒有對我造成什麽損失。”齊褚州攥緊拳頭,“我承認我無法做到只把你當普通朋友,之前不知道你和閻忱已經離婚我還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可你和閻忱已經離婚了,他遲早會恢複記憶,林漳你何必越陷越深,傷害自己。”
這個道理,林漳何嘗不明白,但感情的事情哪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更何況,他已經确定閻忱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那些緋聞都是事出有因,他們之間有太多陰差陽錯的誤會,既然從前都是閻忱主動,那他為什麽不能主動挽回一次。
“齊褚州,就算我和閻忱離婚了,我也還愛他,這一生都會愛着他,去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人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齊褚州瞳孔緊縮,心髒震顫,他不明白,閻忱到底在林漳身上下了什麽蠱,竟然能讓林漳對他這麽死心塌地,可是根本就不值得啊,“我願意等你忘掉他的那一天,就算忘不掉也沒有關系,只要我能陪在你身邊就好,林漳,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不要排斥我好嗎?”
“你這是何必?”林漳嘆息一聲,“閻忱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你喜歡的是光鮮亮麗的我,可我之所以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閻忱,是他接納了最初的我,讓我變得更加優秀。”
“我以前又黑又土,說話帶着很濃的地方口音,我自卑,吝啬,沉悶無趣,又敏感,既不好看,也不優秀,那樣的我,沒有人會喜歡,只有閻忱,他完完全全接納了我,教我說普通話,陪我練習英語口語,鼓勵我大聲說出來,他不僅把他的玩具和朋友分享給我,也把他的家分享給了我。”
他深深地注視着齊褚州,眼瞳尤似星河璀璨,“他是獨一無二的,是我的救贖,我确信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哪怕他不會再回頭看我一眼,齊褚州,謝謝你喜歡我,你曾經是我很好的朋友,以後我不會再和你見面了。”
林炎從房間裏出來,只有齊褚州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我哥呢?”
“他回家去了。”齊褚州端起溫水喝下肚,卻好似飲下了一杯冰。
“啊?怎麽會這樣?小齊哥,我哥答應你了嗎?”林炎激動地問道。
杯底碰到桌面,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齊褚州搖搖頭,林漳這個人可真狠啊。
“我決定放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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