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林漳推門走進卧室, 閻忱手裏正拿着一杯水,手心裏放着藥片。
“吃什麽藥?你生病了?”
“忙完了?”
兩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閻忱将藥片吃下去,喝了一口水, 才拿起床頭櫃上的瓶子晃了晃,“維生素,最近經常熬夜寫劇本, 你要吃嗎?”
林漳向來對這些東西沒興趣, 他覺着沒有太大的作用, “不用,你還是要注意休息和運動。”
閻忱微微一笑, 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你老公腹肌還夠用呢。”
林漳被他勾得心裏有點癢,他們倆有些日子沒有進行過生命大和諧了, 不過想到自己書房裏還沒有完成的工作,只能狠心拒絕。
他彎腰親了一下閻忱, “我進來拿點東西, 你先睡。”
閻忱捏了捏他的手, 在暖橘色的燈光照耀下, 眉眼溫柔, “好, 你也別忙太晚。”
等到林漳離開後, 閻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手裏拿着那瓶維生素, 靜默地坐在床邊,目光呆滞。
……
“林漳,你真他媽夠可以的!”
衣領被拽起,于申洋憤怒的聲音将林漳從記憶中抽離, 迎上于申洋赤紅的眼睛。
林漳遲鈍地反應過來,那根本不是維生素,閻忱騙了他,當時的閻忱太過鎮定,沒有半絲慌亂,還問他要不要吃,林漳便更不會懷疑閻忱那番話的真實性。
到底是什麽藥,值得讓閻忱專門換成維生素的瓶子裝,甚至正大光明地放在床頭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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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他怎麽了?他的體檢報告沒有任何問題。”林漳經過一陣慌亂後,陷入困惑中。
于申洋真想給他一拳頭,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松開林漳的衣領,将人重重推到椅子上,咬牙切齒地說:“你作為他的枕邊人竟然察覺不到他失眠,嚴重到要吃藥的地步,林漳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電光火石間,林漳記起和閻忱鬧離婚的那段時間,起夜時偶然撞見閻忱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抽煙,他以為和自己在一起,對閻忱來說已經是一種折磨,所以他選擇了放手。
原來那時,閻忱生着病,那只是被他撞見的很多個失眠夜中的一個,他非但沒有察覺到閻忱的異常,反而認為閻忱在煩他糾纏不清,死不放手。
于申洋似是沒看到林漳蒼白如紙的臉色,他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不斷地控訴着林漳,“這些年你到底為他做過什麽?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無怪別人誤會你和閻忱結婚是為了往上爬,他以前那麽開朗一個人,因為你,變得沉默寡言,謹小慎微。”
“你工作忙,他體諒你體諒到工作半年,休息半年,就是希望只要你有空他就能随時陪你,可你呢?他生病時你在工作,他受挫時你在工作,他拿獎想要和你分享喜悅時你還是在工作,你這個做人先生的,還沒我一個朋友陪他的時間多,但凡我是個雙性戀,早就沒你什麽事了。”
林漳的心髒驟停,整個人宛如被抽幹了血液,不僅沒有血色,也沒有體溫。
于申洋冷哼道:“也就閻忱這個傻子會對你這麽忠貞不二,換做別人,早出軌八百遍了,反正你工作那麽忙,根本不會發現。”
這些話非常刺耳,可林漳一句都無法反駁,那些久遠的記憶湧上心頭。
起初他工作忙,每次赴約遲到或者放閻忱鴿子時,他都會愧疚很久,閻忱倒是會反過來安慰他,但漸漸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失約成了常态,約會到一半被叫走也是常有的事,他留給閻忱的只有一句匆忙的抱歉。
後來閻忱說這樣下去,不利于他們夫夫感情,便提出每年固定抽出幾天時間待在一起,出去旅游也好,待在家裏什麽都不做也好,總之要過過二人世界。
林漳答應了,可這件事只堅持了兩年,便不了了之,他升職的速度很快,閻士煊重用他,幾乎把他當做繼承人培養,住公司、酒店的時間比住家裏還長。
前幾年,閻忱不拍電影那段時間都在家裏,看看電影寫寫劇本,偶爾會和朋友出去吃個飯,玩一玩,林漳基本上回家就能看見他,直到最近兩年,林漳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偶爾回一次家,閻忱也不一定在,他們倆就像是碰運氣一樣,運氣好能到一塊兒,運氣不好,誰也見不着誰。
林漳每次給閻忱打電話,閻忱不是在酒吧喝酒,就是在各種派對上,再加上外界那些流言蜚語,林漳一度認為他給閻忱的自由過了火。
一股巨大的悲傷将林漳籠罩,他發現自己難受到連哭都哭不出來,所有情緒積郁在胸口,仿佛要将他的胸腔撕扯開。
他把閻忱變成了和他一樣沉默敏感的人卻不自知。
于申洋見林漳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冷嘲道:“早幹什麽去了?現在裝什麽情深義重。”
“林漳,你也就仗着他愛你了。”于申洋點起一根煙,煙霧籠住他的面龐,抖了抖煙灰,他看向林漳說:“你欠他的,拿你下半輩子補吧。”
林漳好似一臺老化的機器,僵硬遲緩地擡起頭。
“你當我和你說這些是讓你滾遠點嗎?”于申洋扯了扯嘴角,嗤笑道:“如果閻忱願意讓你滾,我第一個拍手叫好,可誰讓他傻呢,失憶也不願意忘記你,反倒是把你幹的那些事,都忘得一幹二淨。”
頓了頓,于申洋直勾勾地注視林漳:“你要讓他快樂。”
林漳的靈魂都仿佛在為這句話顫動,他攥緊拳頭,鄭重地點頭,“好。”
于申洋抽了口煙,“我果然還是不喜歡你。”
剛才覺得林漳人還不錯,都是錯覺。
“我也不喜歡你,少帶閻忱去那種燈紅酒綠的地方。”林漳反擊道。
于申洋詫異地睜大眼睛,林漳居然回怼他了,他還以為這會兒林漳愧疚得要死,沒心思說他壞話呢。
林漳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濡濕幹燥的嘴唇,“閻忱他怎麽會失眠?”
停頓半秒,林漳的眉頭隆起一個小山丘,眼中籠上一層薄霧,“是因為我嗎?”
于申洋的手指把玩着打火機,在桌面上敲了敲,“一半一半吧。”
聽到這個答案,林漳意外地擡起頭。
“我只陳述事實,沒打算借機添油加醋罵你,雖然我很想。”于申洋直白地說,“閻忱上部電影你看了嗎”
“看了一部分,沒看完。”林漳在網上斷斷續續地看了些,總被這樣那樣的事情打斷,想着後面再補,真到有時間時又想不起這件事了。
于申洋吐出煙圈,摩挲着打火機說:“你可以看一下,這部電影很壓抑,他寫劇本的時候,情緒就不大好,拍完後主演出不了戲,差點自殺,幸好被助理及時發現,這件事沒幾個人知道,主演是我公司裏一個很優秀的演員,現在情況好多了,他的心理醫生說年底大概就能正常工作。”
“雖然沒出什麽大事,但他的确因此錯失了許多機會,要是按正常流程,他這會兒已經大紅大紫,作品一部接一部。”
于申洋将煙屁股暗進煙灰缸裏,最後一點火光熄滅,“閻忱很自責,他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太嚴格,堅持要主演達到極致的效果,也不至于弄成這樣。”
“這根本不是他的錯!”林漳焦急地說。
“的确不是他的錯,沒有人怪他,包括那位主演,他和閻忱說過,他想沖獎,他可以做到更好,出不了戲是他的問題,他用了一些極端的方式,讓自己去感受角色的情緒,換成別的作品,他可能也會這樣,和導演是誰沒有關系,但你也知道,閻忱他善良,不可能不自責。”于申洋盯着浮起的茶葉,嘆了口氣。
“再加上電影裏面有一段,是講一對金童玉女的婚姻,從愛侶變成怨侶,恨不得吃對方的肉,喝對方的血,他很怕和你變成那樣。”
“所以他打算和我離婚是嗎?”林漳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于申洋呼吸一滞,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林漳,閻忱的确和他提過打算離婚的事。
林漳捏緊拳頭,骨節泛白,“你不必擔心我聽了心裏會不舒服。”
“我和閻忱已經離婚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好似有千斤重,壓得于申洋喘不過氣,好半晌沒能說出一個字。
“你……你沒開玩笑吧?”于申洋難以置信,他生日宴上林漳和閻忱那新婚燕爾的黏糊勁兒,難不成是假的?
林漳沉默不語,眼神平淡地注視着他,于申洋往後一靠,抹了一把臉,許久後吐出一句話:“抱歉,我不知道,剛才和你說的那些話,你當沒聽見吧。”
對着閻忱的前夫讓人家用下半輩子補償閻忱,關鍵林漳也沒拒絕,真是滑稽得讓于申洋說不出話來。
“我打算等閻忱恢複記憶後把他追回來。”林漳認真地說:“剛才我是真心實意地答應你的話。”
于申洋灌下一杯水,心說你哪兒還用追啊,你們倆到時候直接複婚還差不多。
林漳和于申洋談完,沒有回他和閻忱現在住的房子,而是回了之前那個房子。
明明沒有離開多久,卻意外地感覺有點陌生,林漳推開卧室的門,這邊定期會有人過來打掃,沒有落灰,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面放着兩瓶寫着維生素的藥,一瓶放在外面,藥片上有很小的字,的确是維生素,另一瓶放在裏面,藥片上沒有字。
林漳看了一眼時間,将藥片放進嘴裏,喉頭滾動,吞咽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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