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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抽個空自個兒去商場逛一逛?我給你半天假。”寧燃問。

林溪客攥緊了自己的衣領子,“不想去,夫君的衣服我穿着挺舒服的。”

“你別......”寧燃深吸一口氣,對人好點,對人說話客氣點,“你別鬧,哪有一直穿人衣服的道理,把衣服還我,我給你買新的。”

林溪客一聽這話,便覺得寧燃真是往自己槍口上撞,湊過去問寧燃:“夫君是讓我在這裏脫掉嗎?”

寧燃被逼得臉都紅了,之前說好的要對林溪客好點,要對林溪客溫柔點的事情,全都忘記了,破口大罵一句:“滾出去!”

林溪客便被掃地出門了。

看熱鬧的陸藍聽到動靜湊了過來,心裏想着這燃總抓着訓得總算不再是自己一人了。沒想到瞅見的是林溪客:“你這是怎麽了?燃總把你趕出來了?有新歡了?”

林溪客也不知道為啥啊,兩人這你侬我侬情調不是挺好的嗎?再湊活湊活辦公室.avi都出來了,怎麽就把自己給趕出來了?電視劇不是這麽演的啊?

下了班,寧燃把一個購物袋塞到了林溪客的懷裏,“給你買的,拿去穿吧。”

林溪客把衣服抱在懷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夫君。”

寧燃開着車,走的卻不是回家的路。他往西開了些路程,然後拐進了一處園子。這園子也不簡單,仿着蘇州園林的風格。流水長廊,曲徑通幽,處處設綠植假山,營造出獨特的寫意山水畫。林溪客還未繞過圈,就聽見園子裏,傳來幽幽地唱曲聲。

循着聲音找去,只見一個抱着琵琶穿着旗袍的女子,撥弦弄調,唱着蘇州評彈。

兩人并未上前驚擾到女子,而是坐在長廊設好的雅座,圍着一盤瓜子一盤水果,靜靜地聽着曲。

林溪客不知道寧燃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只能坐着傾聽。是不是再幫寧燃剝橘子,喂到他的嘴邊。

唱腔珠圓玉潤,在九曲回廊裏,如泣如訴。一曲終了,寧燃才說了話:“我記得千年前你是愛聽這些小曲兒的,但時代變了,曲子也跟着變了,千年前不唱這些曲目,如今的藝人也很難找到那種童子功就開始學唱的,比不得咱們當年聽的那些。”

抱琵琶的少女,從三歲開始學藝,每一句唱詞,都是沁了血淚的,所以唱出來才格外有味道。客棧裏繞一圈,哪位給了錢哪位就是大爺,那小姑娘必定停了腳步,坐在板凳上,含情地唱一首《江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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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居然還記得我的愛好,”林溪客倒也意外,自己醒後都沒考慮到這些,反倒是寧燃注意到了。

“這我當然記得,當年娶你,我請了魔界最好的琴修來唱曲,”寧燃說起這件事還氣得牙癢癢,林溪客算是不知道那琴修有多難請,說只唱白事不唱紅事,寧燃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才幫人叫過來,結果一臺轎子接過來,裏面是空的,“你倒好,找不到你人影了。”

寧燃的語氣帶着怒意,但時過境遷,千年過去,這些怒火也不過就是來打趣林溪客的。可林溪客卻疑惑地看着寧燃,他自始至終都認為寧燃的那場婚禮不過是一場惡意的玩弄而已,怎麽寧燃還請了這麽好的琴師。寧燃剛才的意思,分明是為了照顧自己,才請了琴師。

莫不是當年婚禮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夫君——”

林溪客剛想問,就被涼亭裏再度響起的樂聲給打斷了。寧燃聽得入迷,林溪客也不想打擾。等到這曲結束,林溪客才問起了寧燃,當年那句納妾,是不是有別的隐情?

“這事我沒和你說過嗎?”寧燃疑惑地看着林溪客,“當年我身受重傷,魔教因左威受創,但好在有妖王言殊,加上那些未被左威殘害的師兄弟替我坐鎮,才安穩地坐上了魔尊之位,我看中了你一身的本事,以魔教至寶歃血蓮花作為交換,讓青玉宗掌門把你交給我。一方面是魔教當時确實缺人,另一方面當時我聽聞你并非心甘情願待在青玉宗,而是被鎖在那裏.......我想給你自由。”

“算了,都千年過去了,魔教青玉宗早就化作塵埃,提這個又有什麽用?那頂花轎,也沒能把你接過來。”

這回,輪到林溪客傻眼了。

他以為當年那句納妾不過是寧燃羞辱自己的玩笑之言,他以為那場婚禮不過就是魔尊膽大妄為的儀式,但從沒想過,寧燃竟然是為了給自己自由。

自由.......他被鎖在青玉宗三十六代,他被困在那裏永世不得超生。他拼破了頭想從那裏逃出去,他從未想過,除了自己,還有一個人期盼着自己的自由。

“夫君當年與我不過見了兩面,為何要用歃血蓮花這樣的寶物來換我的自由?”林溪客還是不肯相信,他側過頭曲問寧燃。

“寶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寧燃毫不在意地嗑着瓜子,“更何況你救了我的命。”

他似乎并不在意這場千年前的交易,也是,他活了這麽多年,這些事在歲月面前不值一提。往後他經歷過更多的背叛與侮辱。

可對林溪客來說,卻不一樣。

他借口了一句想上廁所,就丢下寧燃一個人去了園子的叢林深處。

聽完寧燃剛才那一席話,林溪客只覺得胸口疼痛難忍,咳嗽了兩聲,卻沒想到嘔出一團鮮血出來。

還好帶了紙巾,林溪客慌亂地擦掉嘴角的血。突然,他感覺到了胸腔的異常,趕緊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裏微弱地,傳來響聲。

是心。

林溪客不敢相信,他屏住呼吸,去探自己的胸口。

不是幻覺,是真的心跳。

林溪客呆呆地看着自己手裏的那張染了血的紙巾,思緒一下飄去好遠。

他不是人,是器物之身,他原是鑄劍師打造的最後一把劍。那時鑄劍師早已脫離了肉身,等登天成仙不過一步之遙。鑄劍師歷經十多年才打造出林溪客的本體,因而将林溪客視為一生只此一把的寶劍。林溪客是鑄劍師畢生心血,因而在劍成的那日,鑄劍師在劍上,留下了自己的一滴心頭血。

充滿靈力的心頭血免去了林溪客多年修煉之路,早早形成了靈識。

鑄劍師靈力大成,只差一步羽化登仙,臨走前他囑咐林溪客替自己照顧好妻兒。林溪客應允,為答謝其鑄劍之恩,林溪客允諾将會守護鑄劍師的子孫三十六代。

生死不離,善惡不分。

鑄劍師這才放下心來,登天成仙。

三十六代,可鑄劍師的後代們,卻并不想放棄林溪客。

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神劍,握在自己手裏自然是最好的。所以為了防止林溪客的叛離,他們早就利用林溪客體內的那一滴心頭血,化作了無盡的詛咒,以此來讓林溪客聽從命令。

林溪客知道,要想解開詛咒重獲自由,只能登天去天界找到鑄劍師,請他收回那滴血。

可這事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林溪客的靈力足以登上天界,扛過雷劫。可他卻因無情無心,沒有歷經情劫,無法真正地踏入天門。所以他才盯上了寧燃,不為什麽,只為那句納妾的戲言。

他以為寧燃暴戾,以為魔尊而已,傷了一段情自然沒什麽,這千年百年他必定愛過他人,自己求的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情意。耍點手段就騙來的感情,必定也能迅速被寧燃所遺忘。更何況他還願意将靈血給予他修補靈脈,寧燃應當感激涕零才對。

可如今.......

寧燃從未愛上別人,十分看重感情。

這與他想的相去甚遠。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寧燃,當寧燃真的開始對他示好的時候,林溪客開始害怕,他怕寧燃承受不住這一切都只是騙局。而且如今寧燃才告訴他,當年納妾,是為了還他自由。

寧燃不是自己想想得那種暴戾無情,生殺予奪得魔尊,他對自己很好很好,林溪客不傻,他看得出來,因而林溪客沒辦法狠下心去騙這個人。

如今更嚴重得問題在于,林溪客亦不想抽身而去。

千年的時光裏,他的心髒第一次因為人而跳動,這種類似于活人的感情,是林溪客不想忘卻的。他的心,現在就像一顆種子,早年間鑄劍師将血種在這裏,因為寧燃而發了芽。

可他到底又該怎麽辦呢?

林溪客整理好衣服,看了下身上沒什麽血跡,趕緊回去找寧燃。評彈已經唱完,曲終人散,可寧燃還不想走,坐在月下等着林溪客。他似乎還陷在那些小調裏,嘴裏哼着曲。

看着林溪客回來,寧燃招呼他陪自己坐一會兒。

兩人也不說話,月色撩人,寧燃靠在廊柱上,幾欲睡去。

好半會兒,寧燃才開口:“林溪客,我孤獨流浪了這麽多年,從未有過家的感覺。早年師傅師妹死去,我怕再度經歷這種悲痛,因而不曾與凡人有過一點糾葛。可這些日子,你出現了,我覺得生活好了不少。我知道自己脾氣不好,說話難聽,日後我盡量改,有時候改不了了,你也多擔待一點。”

“我們.......”寧燃睜開眼,眼框翻了紅圈,“好好地搭夥過日子好嗎?你若喜歡就待着,如果不喜歡,你知會我一聲随時就走。你不必把我這話當作什麽誓言和承諾,我也不信天長地久的感情,你要是有意就應下,你要是對我無意,就當我今晚什麽都沒說過。”

寧燃在等他的回答。

林溪客捏緊了手裏的拳頭,他想到胸腔裏那顆小小的心苗。

然後擡起臉,笑着對寧燃說:“好啊,夫君。”

真也好,假也罷。

如今牽扯到了情,林溪客早已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只是如今他唯獨自私不願放寧燃出局,他說不出那句拒絕的話。

寧燃淺笑,伸手拉着林溪客,讓他坐得離自己近了一些。他從此月下留在地面上的再也不是一條孤獨的影,他有了可以貼近的人。

而林溪客的胸腔裏,那枚小小的心頭血,生根發芽,總有一天會開出,爛漫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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