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見過

唐笑站在那兒，看着鳳翎。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她卻覺得自己和鳳翎之間隔着千山萬水一般。

太遙遠了……

她看不清鳳翎的樣子，更聽不清她說的話。

她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

唐笑滿腦子亂糟糟的，半點思緒都沒有。

而這個時候，唐笑忽然覺得肩頭一沉，竟然是鳳翎，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過神擡頭看去，撞進了鳳翎深邃的眼眸之中。

然而鳳翎什麽都沒有說，下一瞬便收回了手，然後背轉過身，便要往屋外走去。

她去幹什麽！

唐笑當下驚駭不已，立刻轉過身大喊道，“等等！”

前行的那人停下腳步，等待着唐笑繼續說下去。

唐笑猶豫不決，但她又很清楚，如果自己不給出一個回答的話，鳳翎必然會繼續離開，然後去找李潇。

到那時候，唐笑不敢想象……

可是讓她自己離開，放棄遠在渝陽城的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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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不到！

讓她選擇送鳳翎去死，她……她……

唐笑心中有百般不情願，可是她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當中其實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告訴自己，這樣或許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因為......因為——

“當年小世子和平和親王的死，到底和你有沒有關系？”

唐笑的聲音是顫抖的，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問出這樣的話，代表了什麽。

這就好像，她和過去的自己做了告別，徹底撕裂了和鳳翎之間的關系。

唐笑內心還是有些糾結的，對于她來說，她即便不是武寧兒，也是代表了自己整整三年的回憶。

這樣的三年對于唐笑來說，無人能夠替代。

但是面對唐笑的惴惴不安，鳳翎顯得很是平靜。

鳳翎轉過身，眼神依舊是如同一汪池水一般毫無波瀾。

她凝望着唐笑的眼神，別有深意。

唐笑微有顫抖地再次開口，“和你有關嗎？”

“有。”鳳翎回答得幹脆利落，半點兒想要掩飾的姿态都沒了。

她總是這樣，永遠顯得自己很潇灑的樣子。

但事實上，面對鳳翎，唐笑忽然覺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什麽坍塌了似的。

她眼底的光，慢慢泯滅，最後化作了一個光亮的小點。

鳳翎看着唐笑，薄唇微抿，淡淡開口，“所以，你做好選擇了，是嗎？”

唐笑看着鳳翎，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定了。

但此時她才發現，即便她獲得了這麽大，她在面對鳳翎的時候卻依舊下不了這個狠心。

鳳翎見唐笑左右為難，忍不住嘆息了一聲，“其實你不用難過，你若殺我，是我罪有應得。”

“不......”唐笑的手微微顫抖。

“當初你幾次入獄，皆是因我而起。你殺我洩恨，理所應當。”鳳翎極為平靜，眼神之中甚至沒有半點兒波動。

就好像她們所說的事情，根本不關乎她的性命一般。

“為什麽？”當發現簡單的一個答案，沒有辦法支撐自己作出選擇的時候，唐笑試圖追問下去。

鳳翎皺了皺眉頭，似乎這個問題對于她來說很難回答。

良久過後，鳳翎終究是嘆了一聲，“有些事你不用知道的太清楚——”

“什麽叫不用知道的太清楚！鳳翎，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說了你和那些事有關，我就會選擇讓你去死！”唐笑忽然勃然大怒，“不！我不會！”

唐笑瞪大了眼睛，眼淚倏的一下子填滿了她的眼眶。

她怒吼道，“你不要，永遠都不要擺出一副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算計之中的樣子！我讨厭你這樣，非常讨厭！”

“我不會在你和李潇還有阿瑤之中做選擇，我不要做選擇，我不要！”

“......”

滿是情緒的宣洩過後，唐笑有些乏力的癱倒在了地上。

她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蒼白的指尖，在瑩瑩光火之下有些透明。

指尖所指向的地面，是暗色的上好木板子。

木板上顯着年輪，一圈又一圈，就好像她的思緒一般，沒有起點沒有終點，只有一團又一團。

夜涼了，外面傳來了打更的聲音，留給鳳翎的世界亦是不多了。

可是他她卻還是耐心地看着唐笑，然後蹲下身來，輕輕的摸了摸唐笑的腦袋。

就好像這麽多年，她在夢裏面幻想的那樣。

唐笑的頭發很軟，和夢裏一樣。

唐笑的頭發很香，和夢裏一樣。

唐笑的眼神很無辜，和夢裏不一樣，但卻依舊能夠牽動鳳翎的心。

她道，“如果你不選，到頭來你放走了李潇，回渝陽城後，長公主依舊不會放過你和阿瑤的。”

話音落下只聽一陣咔嚓聲，鳳翎從她的腰間掏出了一柄軟劍。

薄薄的劍，在燭火之下，透着些許寒芒。

鳳翎和唐笑的模樣，都倒映其間。

“殺了我，對你來說，是最簡單的方法。”鳳翎将劍塞進了唐笑的手中。

唐笑眼底的眼淚已然忍不住，“為什麽？”

因為......這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件事情。

而且臨死之前，鳳翎能夠像夢中那樣無憂無慮地，和眼前的人兒度過美好的一天，已然足矣。

她此生，身在其位，能為唐笑做的并不多。

但是能做的，她也已經都做了。

鳳翎見一下，握住了唐笑的手。

那樣柔軟的手，如今是那樣冰涼。

“沒事......”鳳翎出聲安慰。

可是這樣的言語，只會讓唐笑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止不住。

而眼看着鳳翎就要将手中的軟劍刺向她自己，而唐笑想要阻止卻又阻止不了的時候——

客棧的窗戶忽然“砰”的一聲被撞了開來。

二人皆是一驚，擡頭看去。

而這時，三道銀光閃過。

鳳翎眼疾手快，轉動手腕，甩出手中軟劍，立時三根銀針被打入了邊上的木梁之中。

“誰！”鳳翎大喝一聲，本還盈着溫柔的眼神，此時已然陰雲密布。

唐笑亦是大驚，匆忙擦去臉上淚水的同時，她慌慌張張的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從窗戶外頭躍了進來——

“丫頭，你磨蹭什麽呢？既然她都願意為你去死了，你又何必在這和她廢半天話？”

來人提着酒壺，頂着兩坨酒暈，醉醺醺地開口。

看到老頭兒，唐笑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麽來了？”

“還不是阿瑤那丫頭放心不下，你讓我過來瞧瞧麽？”老頭靠着牆，眼神頗為暧昧地看向了鳳翎，“結果老夫過來，就瞧瞧你們倆恩恩愛愛地玩了一天，都快酸死人了……”

？？？

唐笑被說的莫名其妙，然後低頭一看，她就瞧見鳳翎正緊握着她的手。

本還糾結萬分的唐笑，忽然臉上一熱，然後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

後來微微一愣，但此時的她，看着老頭兒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原來是你！”

“喲，還記得老夫？”老頭兒提着酒壺，晃晃悠悠的朝着鳳翎走了過去。。

鳳翎眼神微。暗，周身布滿了肅殺之氣。

此情此景，老頭兒卻絲毫不在乎的樣子。

“我說丫頭，既然你心甘情願的為她而死。那麽你偷偷一死了之不就行了，又何必在這兒逼着她做選擇呢？”老頭兒的眼神，帶着些許戲谑。

鳳翎擰了擰眉，露出了不快的神色，就好像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後的惱怒。

是啊，她存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她知道唐笑定然不會願意傷害李潇，所以她是想看看，唐笑在面對自己和阿瑤的時候到底會選誰。

只是在看到唐笑那樣為難的時候，她終究有些不忍心。

“行了行了，天色都已經這麽晚了。你們鬧了半天也沒有個結果，不如早些歇着，等明日再說不行嗎？”老頭兒半點兒不分生地走到了鳳翎的面前，“長夜漫漫，你這丫頭錢多，願意請老夫喝點酒嗎？”

鳳琳有些警惕的看着老頭兒，随即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唐笑。

見唐笑對老頭兒很是友善，而且老頭兒對唐笑也沒有什麽敵意，便稍稍放下心來。

既然老頭兒一副有話要與她說的樣子，鳳翎便将軟劍收了起來，點了點頭，“老先生，樓下請。”

唐笑想要跟上，卻被老頭兒阻止。

鳳翎與老頭二人，相繼下了樓。老頭兒很是熟稔地直接要了三瓶女兒紅。

“我知道你心裏的苦。”伴随着清酒入杯的嘩啦聲，老頭兒那不羁的語調，忽然變得正經起來。

鳳翎沉眉，沒有言語。

“你視長公主為母，所以對她忠心耿耿，絕無怨言。可是你有曾想過，其實所有的一切都是謊言嗎？”

老頭兒的話，讓鳳翎捏着酒杯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中。

她沉聲開口，“你什麽意思？”

“你明明什麽記憶都沒有，為什麽就堅信是她，将你從小養大？”

“長公主說出了許多我小時候的事情。”

“可是你什麽都不記得。”

“......我曾經去求證過。”

“以長公主的實力，你覺得若她想僞造出一些東西來讓你相信這件事情，很難嗎？”

這一次，鳳翎徹底被老頭給問住了。

她有些惱羞成怒，皺着眉頭将手中的空酒杯砸在了桌上，“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來挑撥我和長公主之間的關系！”

老頭十分淡定，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後，他嘿嘿一笑，“之前見你的時候，我便說過你瞧着十分眼熟。丫頭，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我記得！我在監獄裏，曾經見過你。”

“不！”老頭兒十分肯定，“在那之前，我們曾經見過，而且我們曾經做過一場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