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感覺

鳳翎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動彈。

遠處的唐笑見狀，還以為是鳳翎沒聽見，便再一次笑嘻嘻地開口道，“寧兒姐姐，幫我把床上的衣物遞給我吧……不然，我該着涼了。”

聽着唐笑那好像從千裏之外傳來的聲音，鳳翎覺得腦子裏面亂糟糟的。

而本來放空的腦海裏面，莫名地出現了一些畫面——

當初被唐笑追着喊寧兒姐姐的時候，鳳翎一度對唐笑感到困惑的同時，也對她産生了一些好奇，所以便在空閑的時候，偷偷伏在唐家屋檐上暗自觀察。

時間一久，次數一多，難免會遇上唐笑粗心大意的時候。

于是乎，拿上衣服轉身的時候，鳳翎刻意看了一眼屋子裏的窗戶。索性見各個窗戶都鎖上了，鳳翎放下心來，朝着屋子深處的屏風後頭走去。

等到了屏風前，鳳翎擡起手，将衣物挂到了屏風上後，她沖着裏頭的唐笑道，“我把東西放在這了，你——”

可還沒等鳳翎說完，屏風後頭又傳來“嘩啦”一聲，然後一聲“哎呀”驚得鳳翎心裏一空，連忙繞過屏風，走了進去。

結果唐笑面色紅潤，一切安好。只是坐在浴桶裏面的她，頭上、臉上濕漉漉的。

瞧見鳳翎之後，唐笑傻笑了一聲，連忙解釋道，“腳滑了一下，不過沒傷着。”

聽到這話，鳳翎松了一口氣。

而這時候，鳳翎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竟然闖了進來。她想要轉身退出去，可手裏捏着的衣服，這時候倉惶離開似乎不太合适。

可正當鳳翎猶豫的時候，面前忽然又是“嘩啦”一聲。

她本能地擡起了頭，然後——

看着沒有絲毫顧及，直接從浴桶裏走出來的唐笑，鳳翎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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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

“謝謝寧兒姐姐。”唐笑很是理所應當地接過了鳳翎手中的衣物，順帶還表達了感謝。

可是這時候的鳳翎呆立原地，思緒已經飄遠到了天涯海角。

腦海裏映着的，是當年她閑來無事坐在唐家屋頂時，遠遠瞧着唐笑屋子的時候。

那天似乎是唐文軒的生辰日，所以唐笑一時開心多喝了兩杯。等被人送回屋裏的時候，她已經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見狀，鳳翎便準備打道回府。結果她剛站起來，唐笑屋裏的燈便被亮了。

與此同時，屋裏傳來了接連不斷的嘔吐聲。

鳳翎多半已經猜到了屋裏的情形，所以便忍不住搖了搖頭。

就當她準備再一次坐下來，然後好好看看唐笑這一夜能鬧出什麽幺蛾子的時候，她遠遠地瞧見——

在那扇唐笑忘記關上的窗戶後面，迷迷糊糊的唐笑，閉着眼睛，将自己身上那些已經髒透了的衣服，扒了個幹幹淨淨。

那一幕深深印刻在鳳翎的腦海裏，而她一度覺得當年的唐突一瞥已經很是越界。

但比起今日的一切來看，似乎……并不算什麽。

鳳翎腦中一片混亂。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唐笑已經穿好了衣物。

“寧兒姐姐要沐浴嗎？我讓小二給你燒水。”唐笑一點兒都沒有注意到鳳翎的異常，在邊上笑得一臉無害。

鳳翎喉中梗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默默搖了搖頭。

唐笑不以為意，便擺了擺手，“那我先下樓找點兒吃的。”

說完，唐笑便走了。

而等唐笑走後，鳳翎嘆了一聲，走到了桌前。

看着桌上的點心和糖葫蘆，鳳翎忽然想起自己剛剛給唐笑買了吃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些許久違的落寞感。

看來，只能自己一個人吃了。

拿起了桌上的糕點，吃一口，鳳翎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皺。

她本以為東西只要長得差不多，味道便不會相差太多。

但事實便是，小地方的東西，果然比不上渝陽城的。

而一想到渝陽城，鳳翎忍不住就想嘆氣，可氣到了嘴邊，她又忍了下來，然後咽了下去。

人生世事無常，若要解釋，或許便是宿命吧……

好不容易離開了山寨的唐笑在下了樓，之後便如撒歡的野兔一般到處溜達了起來。

糕點鋪，糖果店，大酒樓一個不差地逛了過來。

等她好不容易收了心，回到客棧的時候，卻發現鳳翎并不在屋裏。

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唐笑莫名感覺自己的心揪了一下。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奇怪。

怎麽好像有些害怕呢？

在害怕什麽？

唐笑找不到答案，但是她能夠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內心之中的恐懼。

“ 寧兒姐姐……”

按照平日的習慣，寧兒姐姐應該會一直留在屋裏才對。

可唐笑擰着眉頭小聲呼喚了一聲，屋裏卻并沒有任何的回答。

人不在。

去哪了？

唐笑感覺自己的心頓時空了一下，然後她忙不疊地沖向了之前放包袱的地方。

只見櫃門打開，裏頭空空如也，所有東西都不見了。

這……

要麽就是遭了賊，要麽──

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在了唐笑的心底。

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瞥見櫃子的角落裏似乎有一個袋子。

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一包沉甸甸的銀子。

瞬息間，唐笑已經知道了答案。

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堕入了深潭之中，冰涼的感覺，從腳底開始蔓延，直至将他整個人全部包裹。

漸漸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就在唐笑感覺自己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她忽然瞧見桌上擺着一根糖葫蘆。

明明是她平日裏最喜歡吃的東西，可如唐笑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

甚至……甚至還覺得有些難過。

這難道是寧兒姐姐留下來的離別禮？

走上前，拿起糖葫蘆，唐笑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她知道這兩天自己惹出了不少的麻煩，像她這樣的闖禍精，會讓人覺得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

唐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情緒，只覺得鼻頭發澀，心裏不斷的委屈。

眼看着眼淚就要溢出眼眶了，唐笑趕緊伸出手，擦了擦眼睛。

望着濕漉漉的手背，唐笑覺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為了一個才沒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感到這樣難過。

收起了眼淚，唐笑吸了吸鼻子。

她才不難過呢！

唐笑在心底裏狠狠地強調了一遍後，她抓起桌上的糖葫蘆就咬了一口。

不難過！

一點都不難過！

好歹還留了糖葫蘆和一袋銀子……

如此想着，唐笑偏過頭，暼了一眼躺在遠處櫃子角落裏面的錢袋。

雖然不辭而別，但不管怎麽說也算是個好人。

看來這一次，她得一個人出發去伏羊城了。

就在唐笑坦然接受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一時之間，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剎那之間，唐笑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劈到自己，整個人都呆住在了原地。

然後，她就看見鳳翎緩緩地走到了她的對面，用一種很是不解的目光盯着自己。

一時之間，唐笑不知要如何回答。

猶豫了片刻後，她忽然就站了起來，張開雙手，直接撲向了面前的人。

緊緊抱着。

真切地感受着對方的存在。

唐笑感覺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而突然被“投懷送抱”的鳳翎，此時一臉不解的同時，她緩緩擡起了自己的手，試圖安慰一下懷裏的人。

可就在這時，唐笑卻是忽然挺直了腰，向後退了一步。

“你剛剛去哪了？”唐笑臉上挂着一片被抹開的淚痕，一臉強撐着的憤怒模樣。

鳳翎怎麽都沒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既然唐笑問起，她倒也乖乖答，“剛剛發現之前買的幹糧都碎了，所以清理了一下，順帶去買了個新包袱。”

“……就這樣？”

唐笑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只見鳳翎淡淡點頭，唐笑頓時癟了癟嘴，然後扭頭一個人坐到桌前，生起了悶氣。

鳳翎目送着她，心有戚戚，卻是完全不明白唐笑這是怎麽了，只默默拿起包袱，将之前拿出來擺放在床上和櫃子裏的行李都收拾了起來。

看着鳳翎忙碌的樣子，唐笑這才發現，原來所有的東西都不曾被帶走。

只是她剛剛慌了神，便沒有發現這一切。

而一想起剛才的情形，唐笑便覺得十分的不解。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只是發現人不在而已，竟然莫名認定了寧兒姐姐一定是不辭而別了。

而且剛剛的那種感覺……

那種感覺，好像……

好像很熟悉。

又或者，很深刻。

胡思亂想着，唐笑的目光忍不住就落到了遠處的鳳翎身上。

這人可真好看啊。

而且做什麽事情都氣定神閑，慢條斯理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似的。

盯着鳳翎看了許久，唐笑俨然忘記了要生悶氣。

就在這時，整理好所有一切東西的鳳翎，擡起頭看向了唐笑。

唐笑反應不及，目光直接撞進了鳳翎的瞳眸之中。

一時之間，時間似乎凝固。

彼此眼中都只倒映着對方的模樣。

……

只是片刻間，唐笑便感覺自己已然度過了一世。

她倉惶回過神，然後略顯尴尬地別過了頭。

雖然惱怒于自己的愚蠢，不過她卻依舊忍不住在心底裏感嘆遠處那人的容貌實在是太讓人喜歡了。

而對于剛剛四目對接感到些許微妙的鳳翎，她雖微微勾起唇角，卻是什麽都沒說地站了起來，然後将包袱放回到了櫃子裏頭。

看着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的鳳翎，唐笑擰着眉頭鼓了鼓腮幫子，一下子想起了什麽。

于是她笑眯眯地爬到了桌子上，沖着遠處了人招了招手，道，“寧兒姐姐，時辰不早了。”

聽到這話，本是萬分淡定的人，忽然頓住了手上的動作。

唐笑的臉上綻放出了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