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子之不淑,雲如之何?

“怎麽沒精打采的,昨夜做賊去了?”

聽着譚升的調侃,鄭蘇易卻一句話沒說,若說昨夜他輸棋了,怕是比做賊了更讓人難以置信吧。

腦海裏一直回蕩着沈長安得意的微笑,将他的棋子步步緊逼到無路可走,那樣淩厲的棋路,精密的算計,卻是出自那個淺笑盈盈對事總漠不關心的女子之手。這般棋藝,莫說不輸給父親,便是當今聖上也不是她對手,可她卻能那番從容的說出:“原來,鄭世子的棋藝比皇上和王爺都差些啊,早知道就先和世子下棋了,也不至于老被笑話了去。”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給自己難堪,可他卻無力反駁,因為,他輸了,在他最引以為傲的棋藝上,輸了……

想事情太過認真,以至于柳豐帶着柳翩翩前來時,鄭蘇易也沒注意到,仍然皺着眉頭,想着沈長安。

柳翩翩與鄭蘇易也算是青梅竹馬,柳翩翩生得漂亮,舞藝精湛,一直是被衆人捧在手心的,鄭蘇易自不例外,可那次陰差陽錯的親事之後,這已是第二次,鄭蘇易不将視線放在柳翩翩身上,她自然滿心憤恨,可卻不敢言語,只扯了扯身旁大哥的衣袖。

“蘇易眉頭深鎖,面色極差,想來這些日子在王府裏過得很不痛快,來,兄弟陪你喝上幾杯。”柳豐在鄭蘇易身邊坐下,斟滿了酒,一飲而盡。

鄭蘇易端起了前邊酒杯,抿了口,亦沒有解釋。

“胡齊那個混蛋,改明兒真的狠狠揍他一頓。”邊喝着酒,柳豐狠狠道:“我妹妹嫁與他,已是他天大的福氣,他卻敢朝秦暮楚,委屈了翩翩,哎,要不是父親不同意,我定把翩翩接回家去。”

随着柳豐的話,柳翩翩也是眼圈一紅,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疼。看着這般的柳翩翩,鄭蘇易眉頭擰得更緊,他與胡齊也是舊識,自然清楚他的為人,的确不是什麽磊落之人,這些年才漸漸與之疏遠,只可惜了翩翩。

“胡齊,對你不好?”鄭蘇易思量後,問道。

柳翩翩手帕捂着嘴角,眼眶裏蓄滿委屈的淚水,略帶哽咽道:“胡齊娶的不是自己的心上人,怎會對我好?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都是,你的世子妃……”

酒杯中的酒灑出,沾在手指上,鄭蘇易索性将酒杯放置在桌上,大拇指摩擦着杯口,卻久久不說話。

一旁人都覺尴尬,譚升正打算出聲轉移話題,卻不料周天龍先一步開口:“不管如何,柳姑娘都是嫁入胡家為胡家婦,總沒事和娘家大哥厮混一塊,并言論自己夫君的不是,怕是有違婦道吧。”

一句話,讓柳翩翩愈發難堪,掩面哭道:“是翩翩錯了,哥,翩翩日後會好好守着夫君,即便委屈,也再不找哥哥了,是翩翩命不好,怎地都得自個兒受。”說完便是轉身跑出。

“翩翩!”柳豐喊了句,人卻已經轉身下樓了,柳豐氣急,順手推了下鄭蘇易,“你快更跟上去瞧瞧,別讓翩翩出了事情,我先和這小子算賬。”

鄭蘇易正要起身,周天龍卻先了一步:“譚升跟上去瞧瞧,蘇易已是有家室的人,大庭廣衆之下追着別家哭哭啼啼的小娘子算個什麽事情。”

這一句話止住了鄭蘇易的腳步,讓譚升也是一陣尴尬,左右看了看,只得不情願地跟着跑出去瞧瞧。

而這時的柳豐一步上前,揪住了周天龍衣領,便是一拳,罵道:“你什麽個意思,翩翩曾對你亦不錯,如今她受了這麽大委屈,你不安慰便罷,還拿話堵她。”

周天龍沒有還手,只道:“我也是為她好,她日日來我們這訴苦,又能怎辦,還不如想着如何與胡齊相處來的實在。”

“你!”柳豐還想上前補一拳,卻被鄭蘇易出言阻攔:“天龍說的也沒錯啊,出嫁從夫,翩翩既然嫁了,還能如何!”

“如何?”柳豐咬牙,鐵了心道:“讓胡齊休妻!”

大家都知道柳中丞最顧及顏面,柳豐在家鬧了這麽多次,都不能讓柳中丞同意将柳翩翩接回家,如今便也當他是嘴上說說,卻不想柳豐很是認真地轉頭對着鄭蘇易道:“若翩翩離了胡家的苦海,你可願娶?”

幾人都是屏息,不自覺地看向鄭蘇易,而正被問的當事人卻是沉默,還不等他回答,便有王府家丁急沖沖跑上樓來,對着鄭蘇易耳邊低語,接着,是鄭蘇易皺眉,立刻起身,道:“趕緊請了平樂公主去王府!”說罷,便是匆匆離去。

南平王府裏,已是亂作一團,衆人都因郡主的憤怒而恐慌,全府唯一冷眼旁觀的卻只有沈長安。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看不爽沈長安的鄭玲又一次找沈長安麻煩,這回郡主不再直面對抗沈長安,而是挑了個軟柿子捏,尋了個錯,讓下人狠狠賞了阿蓮二十個耳光,本想帶着被打得嘴角流血的阿蓮到沈長安面前耀武揚威一把,可還沒見着沈長安,卻被藏獒阿蠻追着跑了整個南平王府,衣裙被扯爛了,膝蓋磕破了,手臂還被利爪劃傷,狼狽不堪。事情鬧大,自然驚動了南平王,出乎意料的,聽了事情始末的南平王二話沒說便是甩了郡主一個耳光,這對于從小便被父母捧在手心的鄭玲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哭着鬧着要去終南山找母親主持公道。

無論外頭如何鬧翻天,如園卻始終安寧。抱着阿蠻坐在秋千架上,沈長安很是耐心地替阿蠻理順長毛,一邊問着河邊上了藥的阿蓮:“傷口還疼麽?”

阿蓮搖了搖頭,眼裏含淚,歉意說道:“都是阿蓮惹了事,給小姐添麻煩了。”

沈長安冷笑:“與你無關,郡主不過想給我個下馬威,即便不是今天也是明天,總會尋出你的一點小錯出來教訓的。郡主去了終南山?”

阿蓮搖搖頭,“本來行禮馬車都準備好了,不想剛出王府卻碰見了平樂公主,經平樂公主一番勸慰,郡主便随着公主去了公主府。”一長串話說完,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痛讓阿蓮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眼中淚水更甚。

沈長安挑眉,道:“平樂公主?這麽巧?”

“還有更巧的,郡主随着公主前腳剛走,後腳世子爺便回了王府,如今正在王爺院子裏。”

“消息傳得挺快的。”沈長安說完,靠着秋千藤椅椅背,道:“你先去休息吧,等會世子爺肯定要來發一通脾氣的,小心你又要替我受災。”

“小姐,世子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事明明與小姐沒有幹系,阿蓮在這兒,也能做個證,否則小姐要受委屈的。”阿蓮着急說着。

“委屈?”沈長安搖搖頭,閉目道:“他的指責,誰在意呢。”

“可阿蓮在意。”阿蓮紅着眼眶,道:“阿蓮替小姐委屈,自嫁入王府,小姐便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世子爺對小姐冷漠,郡主又不停找茬,便是府裏下人,對小姐亦沒有多少尊重,若是在洛陽,老太爺和七位少爺是斷不會這般委屈了小姐的。”

沈長安仍舊閉着眼,不敢看向阿蓮,聽着阿蓮的哭腔,她心底卻是冷笑,若是阿蓮知道她是如何嫁入王府的,若是阿蓮知道阿蠻為何突然發狂緊追着鄭玲不放,她還會覺着她的小姐委屈麽?

“小姐聽阿蓮一句勸啊,今日還好郡主被平樂公主攔下了,也是上天偏向着小姐,若是讓郡主去了終南山,道了如此委屈,憑着郡主一面之詞,加上王妃對郡主分外寵愛,小姐便算是得罪了王府當家主母了,今後日子必愈發艱難,如今王爺心疼小姐,小姐再想法子得了世子爺親睐,在王妃回來前,令郡主消了氣,這事便也算平安揭了過去,豈不更好。”

阿蓮說了一大段,沈長安卻不知聽沒聽進去,沉默地閉眼休憩,待阿蓮喚了她好幾聲,都得不到回應,才是嘆了口氣,走開。

整個後院便只留阿蠻陪着沈長安,午後慵懶的陽光灑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人一犬,相依相偎,靜谧卻祥和。

直至太陽西沉,霞光滿天,淡淡的紅暈自沈長安身上披下,鋪滿河面,似一層輕紗,遮掩了所有浮躁,寧靜而美好。

鄭蘇易來到如園後院的人工湖旁,便是看見那樣安靜的沈長安倚靠在餘晖中,是那樣的平和。

隔着三米寬的河面,鄭蘇易仍舊可以清晰地看到沈長安的面容,她入府已有月餘,卻是他第一回如此認真打量着她。她的皮膚很白,許是沐浴了一下午的陽光,面頰泛着紅潤,如盛開的牡丹花,嘴唇偏厚,鼻子直挺,睫毛應該很長,隔着一段距離,仍能看得到,至于眼睛,清澈明亮……

不對,睡着了,如何能看到她的眼睛,鄭蘇易這時才回過神來,卻看見沈長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不同于他看她時的探究,沈長安此時眼裏幹淨得很,沒有一絲情緒。

收回視線,鄭蘇易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而後才開口:“阿蓮的傷可有大礙?”

沈長安淺笑:“都過去大半天了,還能勞煩世子爺挂念妾身的奴婢,實在受寵若驚。妾身也替阿蓮謝過世子爺,阿蓮并無大礙。”

聽出話裏的揶揄,鄭蘇易也不計較,繼續道:“玲兒自幼被寵溺慣了,是驕縱些,可卻是善良的,你若有心,便與她好好相處試試。”

“自然,妾身雖自幼寄人籬下不懂千金貴女的生活,可既入了王府,也知道不讨好郡主,日子便好生難過,待郡主回王府後,妾身便帶着阿蠻去賠禮。”

沈長安恭敬說着,鄭蘇易卻聽得不自在,道:“玲兒氣性不大,今日其實也不全是鬧你,她是氣父王的那一巴掌,自小父王便是寵她護她,沒因為任何事情打過她,今日她讓人砸了你院子,卻不是真心沖着你,我已經命管家将如園損壞的東西都換了新。”

沈長安笑笑,卻沒有答話,今日南平王的那一巴掌,不僅讓鄭玲驚訝憤怒,也讓她震驚,不管為何,這麽一個舉動,卻讓她暢快了一個下午。

“玲兒她忘性大,過些日子有了新趣事兒,便也記不得今日了,不過,既然身在王府,便不比洛陽。”鄭蘇易說完,頗有意味地看了眼阿蠻。

知道他的意思,沈長安直接開口:“阿蠻一直懂得規矩的,只是在洛陽庭澤一直教它忠心護主,卻不知道這王府的主人換了旁人,這幾日我會好好教教阿蠻認人識主的。”說罷,一旁阿蠻好像聽懂了似的,瞪着雙眼看着鄭蘇易。

之後,二人都不再說話,場面一時又有些冷,沈長安不解鄭蘇易為何還不離去,卻又想起了一事,道:“皇後娘娘的壽辰就要到了,禮物,可否由妾身準備?”

鄭蘇易一愣,他還沒忘記那日與她說禮物由管家籌備時,她那舒心的微笑,如今卻為何?

“只有兩日了,你……”

“莫擔心,兩日時間足夠的。今日得罪了郡主,又鬧到了平樂公主那兒去,過不了多久,皇後娘娘便會知道,想來對妾身印象便差了,第一次進宮拜谒皇後娘娘,不費心讨得歡心怎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沒看出文裏有神馬不和諧內容啊,系統為嘛要我修改啊啊啊

嫩們火眼金睛,看出問題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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